阿蒂尔·兰波(1854年—1891年) 法国著名诗人,象征派诗歌代表人物,超现实主义诗歌鼻祖。代表作有诗歌《醉舟》《元音》《奥菲利娅》、散文诗《地狱一季》《灵光集》等,另写有两封著名的《通灵者书信》。 远离了飞鸟、畜群、村姑, 我蹲在石楠丛中畅饮, 周遭是温柔的榛树林, 飘着午后温热的苍雾。 这年轻的瓦兹河能让我喝到什么, 榆树无声,草地无花,天空沉闷。 从芋形葫芦里我能汲取些什么
在八路军太行纪念馆中,陈列着一面满是弹洞的军旗,那是一面爬过雪山走过草地的旗帜,是一面经历了血雨腥风、枪林弹雨的旗帜,是一面不忘初心、砥砺奋进的旗帜…… 多少日月从弹洞中 呼啸而逝 被战争撕裂的伤口 依然隐隐作痛 炮火硝烟从弹洞里 早已消散 可那残酷叠加的伤口 却永远难以愈合 在战士和英雄心中 热血浸透的旗帜啊 是永远不能倒下的 精神和象征 一面穿满弹洞的旗帜哟 一
与革命者有关的旧物,还原着八十年前的往事。军刀、枪炮和一些没有寄出的信。 不能忽视那些看上去的弱者,他们一旦以战斗的方式牺牲,就是历史里的勇士。 在茅山新四军纪念馆,我对着一只被子弹击穿的水壶盯了很久。 生命之水漏了,仿佛英雄的身体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我想到自己的爷爷。 战事中他被伤了右腿。 他后来的路,只有1.5个脚印。实实虚虚的路,没有取出的弹头击中我童年的记忆。 今天被称为烈士
1 照片上的时间是 1937年的9月 在那个不平常的秋天 四十七张年轻的脸 在镜头前定格 朴素的衣衫 端坐 就像在拍一张毕业合影 然而 他们的名字叫 救护队员 国土已如伤口 撕开了一条条裂缝 秋天的红枫燃烧着 心在滴血 他们将要面对的 是残缺的身体 血肉模糊的缝合与溃烂 是无助的呻吟和死亡的静寂 眼睛里没有恐惧 有的只是坚定、果敢 一往无前 在烽烟四起
弹丸之地 怎么也想象不到 会滋生出那么巨大的胃口 那些芸芸众生,转瞬间 仿佛魔鬼附身 或者说地狱之门打开 魔鬼在人间横行 他们竟想吞噬这个世界 包括一个古老的文明 烧杀掳掠,其邪恶 哪有禽兽可比拟 而我们民族 隐忍、友好、善良 却受尽其凌辱与伤害 国土在一点点被侵占 城市在一座座沦陷 东部的大学 开始走上西迁之路 这是文化的流亡 也是文化的长征 更是文化的守
在茅山新四军纪念馆,一块石头 就这样被我的想象占领: 一匹马,正奔向它,腾空的 四蹄,像海面巨浪漫卷。 在一米多宽的玻璃柜中,卷起 浩荡烟尘,次第倒下的身体 隐匿的背影,卷起伤口、弹孔 坚毅眼神里倒挂的血迹…… 这尊石头,在透明的玻璃柜里, 以本真的身姿,释放出神圣的寂静。 我应合十拜谒,因正在享用的和平与幸福。 这时,飞奔的马仿佛突然凝固, 在高过我的玻璃柜中半悬着,只有
你从八十七年前的云岭密林 从茅山,从韦岗的半山间 吹响这支铜号 今天你站在广场上 在将军的战马前 鼓起腮帮子 你还是那么年轻 你的战友们坐着轮椅 他们衰老的脸上刻满了哀戚 你还会继续吹着铜号 你的战友们会陆续离开 他们的孙子会代替他们来听 可是我情愿你放下铜号 脱下你的军帽 把额前的汗滴轻轻擦去 我情愿你回到江西老家 在昏黄的锅灶间 鼓起腮帮,吹红柴火 我情愿你
1936年冬,诗人写下 创业艰难的梅岭十二句。 转眼一年有半,他又率军 挺进苏南。1939年 仲夏,新的创业初具规模; 至暮秋,于《群众周刊》 种下了《茅山一年》一篇。 它的年轮增长有赖 根系的养护与游击的营养。 他写道:“现在回想起来, 往事成尘,余味仍在。” 后来者耳闻目求,求得了 如此箴言一则:“同心 同力,将此船撑过江海。” 而得胜的艺术更细致。穿 针眼的手,
新四军挺进江南首战。 斯役“斩得小楼兰”。 百年后在韦岗, 我行走于赣船山与高骊山之间, 仍可轻易共振军帽和草鞋 低沉的喘息。 被时光抛出的若干麦粒, 在五月黄金铺野, 仍在抱持这恒久折不断的筋骨, 以信仰的名义。
当第一枚燃烧弹撕裂云层时 我正抚摸芦苇新长的穗 那些絮状的白,多像你缝在信纸里的 槐花瓣 政委曾教我辨认弹壳: “昭和的钢印是豺狼的齿痕” 而此刻硝烟漫过稻田 我数着弹孔 如同数着故乡被蚕食的四季 钢枪在掌心发烫 像我离开村子时你不肯撒开的手 我把家书藏在 左臂新四军的臂章后 若这残躯注定归于焦土 请让火舌先舔舐我唯物主义者的唇 ——好让我来生还能与你辩论 “信仰与
1938年10月深秋的乌斯浑河水 已经冰冷彻骨 但它挡不住八位瘦弱的女战士 砸毁枪支一步步坚定地向河中心走去 背后是露出獠牙的豺狼 身前是汹涌的河水 23岁冷云的名字中有一个冷字 她在与冰冷河水拼刺刀中毫不示弱 让冷酷的河水无地自容 她们手挽手让骨子里的一股火焰 能够点燃生命最后的一盏红烛 13岁的王惠民还是一个孩子 但在抗联队伍中却是不折不扣的战士 她拒绝孩子的称呼与七
题记:为了抗击日寇,贵州省平均每100人中就有7个人出黔抗战。70万士兵还包括7000个12岁以下的娃娃兵,最小的才9岁。装备差,士兵脚上穿的都是草鞋,故而有“草鞋兵”之称。② 他把漏出来的肠子盘在腰间 像盘着一条回家的山路 这是江阴战斗中一个贵州草鞋兵 留给战地摄影师的形象 他挺立的身姿,成了中国抗战史 一个坚强的补丁 在云南腾冲来凤山上,有一座 中国远征军黔籍抗日殉国将士纪
岷江还有热烈的奔赴,暂时还带不走 航电枢纽截流了的乡愁。船下电梯时 荡起的涟漪,让一块石头,突然有了 空腹中植入诱饵的感觉。去犍为难登 苏轼诗里,“塞江流柿”建的王氏书楼 过宜宾,见夷中乱山又长满了秾秀 无人知晓它们曾卸下了何种包袱 长跑到李庄的江水,爬上岸来 不见重病、丧弟,穷到“清炖”衣服 依然高贵的林徽因,在又薄又黄的纸上 耕织不死的理想。六年中,贫病交加的她 与梁思成
那晚的弦月,瘦成一把镰刀 反复切割1937年7月7日的夜幕 石狮如休克的钟,静默在桥头 一再定格铁蹄践踏的刻度 所有石孔都盛满子弹的回响 每滴露水都倒映一个不屈的形状 河水在暗处继续奔涌 驮着断枪、书信和未冷的愿望 石狮的鬃毛在风里竖立如矛 刺向持续低吼的云霄 月光打磨着桥栏的缺口 把每道裂痕变成滔滔不绝的证词 石孔睁着愤怒的眼睛 弹痕是永不闭合的瞳孔 石狮的基座长出根
刘老庄①丰碑祭 刘庄怒骨拄长空,八十二峰皆化虹。 刀吼淮潮吞落日,旗燃星火裂苍穹。 血浇赤壤春秋在,身作秦川楚汉雄。 我向丰碑三肃立,涛声犹带鼓鼙风。 破阵子 苍昊流云寄意,长街花束含情。砥柱擎天撑断壁,遍野霜枫皆占旌,山河带恨青。 烽火连年淬骨,雄关百战凝成。今抚伤疤温旧史,再砺吴钩向远行,鹏霄征宇程。
徐州自古出英雄,丰沛情豪唱大风。 浴血抗倭消寇敌,彭公率队建殊功。 赵庄一役成仁义,华夏九晖腾紫穹。 忆昔烽烟今纵散,吾侪不忘砺兵锋。 ①卞之琳《给〈论持久战〉的著者》:“最难忘你那‘打出去’的手势/常用以指挥感情的洪流/协入一种必然的大节奏。”见《慰劳信集》第十二。 ①八女投江,发生在1938年10月,东北抗联八位女战士投入乌斯浑河的壮举。 ②参考《贵州草鞋兵》,齐赤军、梁茂林合著,
怒身 佛有怒身,曰金刚。 愈怒,法力愈强,愈能降魔伏妖…… “你许了什么愿?” “愿你不怒。” 一对恋人在说话,满大殿的佛都在听着。 恋人站在哪里,哪里就是悬崖。 满大殿的佛站在悬崖上。 寂静回廊 木鱼响。 诵经声流利,它经由 一池水,经由几条鱼,经由一只 爱上白天的夜鹭,经由我隐痛的膝盖 再被结结巴巴吐出……谒佛的老妪 头发全白了。她的蓝耳饰,漆皮掉落。 行囊太满,
几年前,南京的几位师友向我推荐邹胜念时,我还完全没有意识到她的写作才华。用当下时髦的说法,那时她给我的印象,基本还是一个“文学素人”。我并不太清楚她来读我们北师大的文学创作硕士班的动机,因为这是一个彬彬有礼,看上去理性十足的女生,完全没有那种看上去的 “预备期诗人”所特有的敏感和神经质。所以我并没有太留意,或者说,也没有寄予太大的期待。心想,或许她纯粹是为了圆一个梦,或是需要一个干其他事情必需的学
一株青麦 白天在路边, 一株青麦,金属一样插在土里。 我看见了, 我该如何转述? 骄阳在一个又一个顾虑中死去。 天黑了,它还在那里吗? 我经过它, 它的青,它的麦芒, 近乎一种秘密, 近乎我在屋中 窥见的天上的雨声。 等我老了,我能找到它吗? 在白天的单纯里, 在黑天的犹豫中。 梦里梦外 谜团在窗外释放气流, 如一片烟尘 突然闯入了额定的风暴。 我在屋中眼含热
洛阳博物馆馆藏汉代石蟾蜍 太沉了 这近乎浑沌之物 它的笨重是土色的 眼睛是土色的 嘴巴是土色的笨拙 它不作声 不是为了博物馆里的寂静 是为了隐匿 它历经忍受 它的四肢腹部连接着土地深藏的大苦 它太沉了 除了它自己 没有谁可以挪动 它内心沉重 皮肤是土色的寒凉 它低伏着 随着时间的流沙轻轻蠕动 不易觉察地沉浮于 看不见的万世尘埃 我忘了我带着一把斧子 不知不
1830年来信 ——赠友人 下雨的黄昏 谁敲响我的门 翩翩青鸟,西边飞来 红蜡油,白信笺 1830年的老邮戳 “这是鹅毛笔写的” 她的笑容含着春光 吊扇咿呀咿呀地转 房子老了,骨头轻 还在守候未来人 且回忆,好时年 铜雀鸣时,马蹄得得 融融暮色 盛着五月的花露水 这1830年的信 我嗅了再嗅 最初 破土而出的月光 一页孑然空白 徘徊于旷野 初生物 拥有
水边 语言多以万川之荒蔽为根基, 但我并未从人世的悲欣中撤出。 水涨船高,野鸭津渡,春桃醉孕…… 梦没有敞开,爱或被爱长期损耗, 不知谁能将一个沉默者从我体内拽出。 没有缄默,人不完整, 我在废墟中打捞语言,组装成文, 水汽抚弄花芽:只观看,不顿悟。 想水,就去湖边借石枯坐, 清风数千亩,而世界在彼岸, 我无趣无惧,组装之言一删再删。 看柳 湖面新柳长在失格的想象中,
把自己藏起来 她有两个母亲。她出生过 两次:生于子宫,生于陨石坑洞 她隐身过两次:隐于梦境,隐于 孤独高耸的文字里 这样的命运与生俱来 但她欣然接受 像蜜蜂在树干上筑巢 人们一次次放火为了蜂蜜 可蜜蜂仍然没有飞走,它知道 在这片干裂、灰色的大地上 如何才能采到花蜜 鹅卵石 人们排着队,踩着鹅卵石 走进墙皮脱落、家具松垮的房间 坐在板凳上,抄写 发了霉的文件 她也坐
千年:题西津渡考古挖掘坑 他们用玻璃保存 你来时走过的路面:起先是泥土 然后是石子、青砖 也保存那苔痕、细草 金吾不禁之夜,心爱的女子总是有 急切的足尖 美丽的裙裾 哒哒的马蹄 玻璃之下,赫赫战功 都有一张刀疤清晰的脸 你挤在游客中观看 导游讲解出彩的地方 你也用山麓吹拂的树叶鼓掌 遗漏的故事,你就站在 津渡高处,用蝉声 和落日下一段开阔的江面补充进来 待渡亭
黄昏 树上挂满了柿子,像回忆闪着 橘色的光。祖母站在树下提醒: 果子还未熟,不能吃。 要待很多年后,我才能明白 祖母的话原来是个提前埋伏的隐喻。 压水井陷入更久远的事,引水作为契机 唤醒深处的水上升到记忆的平面。 我和妹妹抬着一桶水回家,超过年龄的重量 让两个人的童年摇摇晃晃。 暮色四合,看不见的客人 靠在梧桐树下,数着从前的羊群。 蟋蟀偶尔叫上几声,睡熟的知了 跌落草垛
二清,本名黎清清,1991年生于浙江台州,现居浙江台州。 回来 我在很多个早晨离开家 天黑之后返回 上班,旅游,看病 或只是出去 记忆始终替我保留解锁程序 手指输入密码 语音提示:已开锁 回家了,给自己开门 以前没有密码锁 一把钥匙握在手上是真的 丢失也是真的 快充与慢充 你送我手机,配备一个快充 与慢充,那是恋爱的事了 到如今,充电器已陈旧 却仍在工作。它们实现
汉京,本名赵汗青,1991年生于江苏南京,现居江苏南京。 台城 喉咙发甜,酒难以下咽 子夜,人们流连湖畔 看泥土试图呼应什么 原来,今夜花冠承诺 将骨灰与城墙根 埋在一起 烧砖者曾往返于街巷 用累世喜好重塑季节的 腰身,将名字数次 刺在城墙砖的面颊上 纹路仓促变幻 苦厄已移植进树心 弥留的叶柄希望路人 把自己藏起来,因为 这样的抚慰,城墙 没有病痛,仅存呼吸 积
安赫尔·法布雷加斯·加西亚,1963年出生于西班牙格拉纳达。他毕业于格拉纳达大学,获得法律和历史学士学位。著作包括长篇小说《苏莱尔,给我庇护》(2015)、《大北方的峡谷》(2017)、《别说是昨天发生的》(2019),短篇小说集《神秘的母亲》(2024)等。他还与西班牙媒体和出版社合作,撰写专栏和序言。2023年,他代表格拉纳达,参加了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文学之都南京国际文学家驻地计划。
视觉 天上那颗星星的光 明亮那时 实际它在数光年之外 已经熄灭了 风盘旋在一棵树上 形态出现 一堆繁琐的枝叶 就像一道循环不止或反复的长长影子 有些脸如同一刃刻薄的刀 某个角度或时间点上 看过去 带着温和花纹 有些人眼睛很大 有时候又那么细眯 反差 引伸进了脖子上弯弯曲曲的褶子 面前无数的颜色 或淡蓝 或浓紫 再或火红色 都是那点儿甩出的光泽 甚至长年潮湿的苔藓
王学芯的组诗《复杂空间》是诗人一种新的写作尝试,也是一种新颖的形式探索,寄托着诗人焕然一新的写作理想。诗人勾画了现代生活中最柔软、最神秘、最可期的线条,在时代滚动和人性共鸣的结合点上有效地释放具体可感的生命体验,构筑起温和、动情的灵魂磁场。王学芯一如既往地捍卫着真诚写作的文学伦理,固守现代世界中存留不多的优美记忆,细致地整理生活中那些不为人知的日常褶皱,观照时代、诠释时代,特别有趣地探摸到了一地鸡
九号院外见月 车尘送寒暮,高月复将盈。 霜辉不自照,万影降心旌。 树杪生微籁,凉云已潜升。 冉冉诸天杳,桑下夜于征。 易态容三宿,团圞极此形。 辘轳诀良会,心蜕罥空莹。 望中吾发雪,不望例未能。 广霄何寥廓,相失终有恒。 胡同午行补记 阶猫团将满,檐叶稠以艳。 空椅午夏长,鸟影度幽念。 斜巷转车铃,槐蕊扬风点。 庭树出摩云,众瓦久漩陷。 举步壁苔合,光尘继相渐。 闭目
散步 漫漫暮春水,碧皱欲平堤。 几堍残花侧,群楼丽日西。 襟容高叶坠,耳辨野禽啼。 更健佳辰履,物华相与齐。 阿尔伯特·爱因斯坦 下界有生多少年,最灵今最数谁贤。 光因引力而弯曲,电若扬波则转旋。 预测幽幽难果信,同参矻矻竟初然。 神乎其验观应止,银汉外空双洞天。 过濠桥穿永宁门拾级上高城(二首) 名变当初实或归,且登迢递满晴晖。 眼前身后檐凌翼,街北市南车过圻。 荻柳汀
好时光·岁末 壮岁风情如箭,人已老、月还肥。荣辱是非俱是梦,浮生一首诗。 莫管烟水逝,酒饮罢、写春词。试看漕湖上,日夕鹧鸪飞。 惜秋华·嘉树堂小宴 绿透松门,染幽窗、绛树青藤墙绕。藓径踏秋,凭他竹风云扫。衔杯漱酒难停,一盏美情君频倒。欢叫。问卿卿、是谁含颦坏笑。 拟唱女儿调。叹醉态可人,不许红颜恼。念至此、又惜别,怅盈怀抱。虚堂短笛轻吹,恰是时、光阴娟好。声杳。看东山、临湖澄照。
有感 人生如逆旅,客子在风尘。 江上鱼龙杂,山间霾瘴醇。 乡情输片纸,暮景畏深春。 瘦马西风里,长嘶未肯驯。 秋韵(翻《秋声赋》) 秋之为状也,肃杀以为心。 夜午走人马,树间鸣铁金。 飘零有时尽,忧思复何侵。 一气哂余烈,虫声唧唧吟。 天姥山 剡中真福地,万古是诗俦。 深壑莲花出,层云海日浮。 谢公屐留印,王母药销愁。 惜我耽粱稻,讪讪学梦游。 六友重聚,睽违时近一年
夏夜有寄 柳风兼细雨,波动碧莹莹。 恋水常临坐,愁人不见行。 中年聊自哂,半世更深情。 何处逢青鸟,殷勤为我鸣。 题可斋休暇图 案牍经年伏首深,门墙桃李自成阴。 青衿问道催华发,绛帐传经比范金。 鬓染霜浓兰蕙瘦,烛摇影重月星沉。 愿师能作偷闲计,山水松云取次吟。 夏夜闻歌有怀 谁道人生如梦寐,风波几世亦难知。 应缘往岁未成别,肯许青山雪落时。 圣恩寺孤梅 迢递高台不见人
过云楼 聚散平常事,吴门第几春。 旧砖生碧草,细雨濯前尘。 漠漠情初惧,蘧蘧梦已真。 竹林留影像,飞鸟簌惊人。 秋夜别友人拟郁达夫 江南花草尽,酒醒过阊门。 弄笔谋粱稻,焚琴系梦魂。 人言尤可畏,狷介枉相存。 行路多离别,秋风共此樽。 访桃花坞(选二) 万树桃花月满天,姑苏城外草庐眠。 风流不见唐才子,寂寞人间五百年。 吴门烟雨杏花红,辗转危桥陋巷空。 今日晚生携酒至,
你能不能 远一点,再远一点 让我看看,这一片比雪更白的梨花 应该做你的头饰,还是耳环 从来都是 借一朵野花或一只蝴蝶,倾诉我对你的爱恋 春天呵,我永恒的情人 爱你一生,何时能见到你完整的容颜 樱桃 一朵鲜花的门迎风打开,姑娘 你就从那窄窄的门缝挤出来 一片绿叶的舞台平展展铺开,姑娘呵 你就在这个舞台上演你的恋爱 三月过去了,四月也过去了 我一直在树下默默地等待 姑娘呵
没有风 树叶在阳光下 安静地绿 偶而,飞鸟站上枝头 树下的影子晃动 但影子里的 蒲公英,不动 蒲公英的种子 围成的白色圆球 那么可爱 我忍不住,对着它们 吹了一口气 空 麦子已被收割 大片的田野裸露出 土地的本色 麦茬还在原地 中空的麦管 让我听到,多年之前 镰刀摩擦的声音 空空的麦管 像一段缺失的文字 很难再还原 麦子的生长过程 一群飞鸟前来觅食
母亲已离开我们十六年啦 其实她 一直活着 最确切的证据就是她的身影 常常出现在我的梦里 当我独坐在黑夜里 她无声的诉说就像光芒 照亮我内心的黑暗 我清晰地记得自己饥寒的童年 在收割 麦子的五月 母亲让我背上背篓跟她去麦地 拾麦穗 这仿佛是一种寓言 或许是在寻找 自己的一切 我知道母亲的脚步沉重如真相 现在我才明白 我没了母亲就成了无家的浪子 而今 我时常回想起母亲的话语 苦口婆心
和我一起出门的天色已经入暮, 我还没有停止围绕着云的脚步, 它像幽冥乡音的一个胎盘, 而我像它胎死腹中的一个惊叹。 呼吸的圆周运动消磨着 从那感情漫长的缺口处 泄露出来的城市季风。 我在这季风里从公园一直晃荡到墓地。 雪花飘落下来,旋转在我的脚踵, 像是在推动一块沉重的磨盘, 我没有产生出精神谷物, 它用成熟的轻盈给予。 想使墓地上庄严的诗意,从我这里 错开一笔,以免它同
不知是天意,还是命中注定 那天早晨,我在湖边散步 无意间,看见一只野猫 在草地上,用爪子在脸上不停地划动 还不时,用舌头舔舐自己身上的毛 这便是典型的猫洗脸 凑巧,我往旁边一瞧 一只野狗在 吃一蓬鲜嫩的草 这平生难得一见的景致 像灵光在我心中一闪 那句“猫洗脸,狗吃草 不三天,雨就到”的农谚 一下子从我的脑海中蹦出 让我一颗干枯已久的心 瞬间,潮湿鲜活了许多 芝麻
玄鸟飞过。 一片甲骨,驮着线条行走, 青铜开始融化。 中原秋日,空气清冽。 墓坑内,那些殉葬的骨殖, 与刻着线条的甲骨和青铜器一样 古老,宁静。 线条的迷宫让我们意犹未尽。 在几块巨大的石刻前,反复辨认 “龙”“凤”“好”“吉”“福”…… 有人抱着自己的姓氏摆拍。 车过原野,但见天穹下,人和物 被夕阳悄然安放在地面, ——这最后的象形文字,和 厚厚的黄土, 与几千年前
已很难再见, 柴火带着刀斧的伤痕, 被塞进灶膛, 照亮饥饿与寒冷。 狭窄空间里,它顶着铁锅底, 发出爆响—— 像最后的呐喊, 也是化为灰烬前,灿烂的飞舞。 饭香在此刻四溢, 成熟的味道久久弥漫。 却不能忽略, 死灰里仍有星火微明。 我们又将备好新柴, 守住厨房的温度。 或许人人怀揣一把柴火, 燃烧各异——多数,悄无声息。 十里渔湾 别人不会知道,湖中鱼儿 已将我
灰尘也是扬尘 它扬起的空间,是另外一个星球 与人间隔海相望 一粒灰尘奔赴人间 与一匹马回归草原,一束光穿越黑暗 一块陨石砸向地球 多么相似 自始至终 我都和一粒灰尘相伴 只有舞台中心的亮点 没有谁望得见,我的灰头土脸 纤夫之石 有很多石头是没有名目的 比如这纤夫之石,激浪与逆流 总是与它擦肩而过 当它再一次目睹 一场人与江河相搏的惊心动魄后 我发现了它的狰狞、战栗
清晨,被一场大雨所困 面朝远山,沏一壶茶 等雨停。雨落在河面 落在屋顶,落在半开半合的绣球花丛 立夏后,雨点力度就大了 像青年在奔跑。我缓缓拿起茶杯 又缓缓放下,我知道 人生的夏天已接近尾声 十八岁冲进人群,掏出赤诚 又在不惑之年幡然醒悟 仿佛人们都在用前半生建造藩篱 又在后半生将其一根一根拆除 庸常之美 五月日光下,素衣少女赤足入水 双脚如蝶,拍打水面 似山泉酿造的
河道是雪山的引线 雪山打磨的镜子瓦亮心性一片 牦牛的裙子铺开草地的神性 高海拔穿上圣湖的鞋 天葬藏不住神鸟的路线图 解剖学与深山一起跋涉 雪域高原牵来天与地的缘 我在,雪在,夏在,故知双手与心
手中的摇篮,摇着摇着 就笑了,就有盼头了 肩上的扁担,挑着挑着 人就矮了,变小了 脚下的山路,走着走着 目光在山谷中,就夹成一条线了 点着的香火,举着举着 灵魂在缥缈中,就拧成一串泪了 整天的唠叨,说着说着 就成遗嘱了,就成儿 一辈子的后悔了
几十年过去了 我重复父亲 梦里的世界,延展,渗透 我们蜷缩在黑夜之中 梦中的蝴蝶 翩翩而飞,它彩色的翅膀 扇动。扇动 飞往黑夜深处 那里,有我们所有的梦境 命运 它们缠裹在木架子上 长新芽,开红红的花 初夏的风轻轻一吹 花架晃动 它也一起晃动 在微颤之中,果实 落地,进入泥土 雨后,绿绿的
就这样,我们 快速 互加微信 我们的新书 从微信里走出来 像含苞怒放的花朵 由爱它的人翻开内芯 我们都没有购买 对方的新书 却经历极其原始的 物物交换 有一记闪电 极速劈开我们的躯体 来不及战粟 就照亮彼此 报警器事件 烟雾报警器坏了,一直 在厨房的天花板上 响个不停,等待维修 我以为是雾坏了 漫天飞舞的雾,和整个 天气抱在一起 幻化成雪花 甚至是我们
天还没有亮,我们登上小船 漾动的湖水中,星星像小鱼们惊醒 许多年后,仍在记忆里逃窜 他撑着竹篙,一路沉默着 菱角藤和浮萍并未激起涟漪 我坐在船头,偶尔拂开垂下的芦苇 我们要去大湖滩起鱼 十多里水路,哥哥和我没说一句话 黑杨站在水巷两岸,看着 两个少年在黑暗中前行 ——我已记不清他的面容,包括 顺竹篙流下的水 是否打湿了他的烂背心 小船驶进大湖滩时,太阳 从大片迷魂阵后升
海上升起的一轮明月 照耀过他短暂的一生 他在此诞生,活过,爱过 后来,转身去了他处 成了他山之石 翡冷翠的夜色迷雾中 他真走了—— 大西山的石头 飞溅为诗魂的碎片 绽放与凋谢,同时落幕 成了长空中飘飞的云彩 海上的风软柔地吹来 在他家的门口 錾刻有一个擘窠大字 当经过的人们 站立上去 便成了一个诗人 母亲的小院 几声清脆鸟鸣,轻叩开陈旧的木门 母亲佝偻的身影,
昨夜,一朵兰花悄然 从墙角花盆探出头来 那是怎样一朵红白相间的花儿 带着一些博弈冰雪的痕迹 一种清新的气息,惊动 窗外枝头一个枯败了的寒夜 屋檐冰挂,已无留意 一阵阵袭人的香,弥漫房间 像注入尘世的一剂猛药 凛冽的小寒、大寒,打起退堂的鼓 那么一小朵芬芳的花儿 在墙脚,就此吹响了新春的号角 沉寂的大地,梦见了 倒立的“福”字,喜气洋洋的爆竹 穿一身大红衣裳,舞一把青竹扫
似乎收到一片枫叶的信息,就可以抵达金色的秋天 推开一阵雨,就能拥有丰收的果实 抬起腿,就能跨进大地的门,拥抱 逐渐被埋藏的绿色 还能回去吗?那时柳枝刚刚萌芽 我们沿着河堤,像一片柳叶叠着另一片柳叶 我们纯洁!在叶脉中肆意奔走 从嫩绿生长到最深的绿 还能够回去吗?树叶渐渐地黄了 我们走进不同的颜色 仿佛隔了万千重山,又仿佛仅仅是一片树叶
都慢了下来 从清冷的山脊落下光 转换视角,暗藏了许多秘密 雪转成阴冷、冰冻的光 在高处飞。地面折射的光源又一次 柔弱,这慢下来的满月 对盈亏相抵默认,星辰稀疏 此时天地空无,尘埃落定 月光陪伴的夜,时间自然停下来 沉淀在心,朦胧如此特别 雪和月光一样背负山峦 不认输,把喧嚣又一次压低 雪地以下的草屑,裹着光的土壤 用多棱镜般的眼神平铺直叙 雪和光晕都有折叠的轮廓 对视
阳光跃进窗子 铺在我身上 猫有些嫉妒 它用力躬了躬身体 然后缓慢踱步向我走来 我在沙发上独自躺着 低低哼着歌曲 客厅的地面变成荡漾的海水 而此时 我必须是一个安静的符号 一艘船 或一把乐器 浪费每一个早晨 多么浪费 那样美丽的早晨我却不愿醒来 甚至清楚地听见你的呼唤 狗的吠叫 睡梦却一直拽着我的眼皮不让它睁开 如果这时一条鱼向我游来 如果我的手变成一根筷子 吞吃乌云
刚从一梦中醒来 梦中人物有母亲—— 是她么? 有大圣,有小孩 有乡村牌局,有其他 那可细细品味的雨 人群中的人 似一个一个出现,安静 有我,有细若游丝的哀意 家中房门不曾关上 不能关上 母亲的旧宅—— 松软之门闩 欲动之房梁 这样的夜还有多少? 发出声音的,表述观点和欲念的 雨的声音中 藏有不倦唇舌 那可以表达出不同状态的 似乎是同一个主体 在这样的雨夜,我
距离和地址就在这张车票上了 有多远就走多远 一个引子。由此去便可听到乡音 月亮清澈明亮,是一位女子 回到镜中,把旧地址抚摸一遍 要牛筋草和蒲公英,一株比一株茁壮 要微风细雨轻抚 一个问候由此出发。要坐穿三天三夜 飘雪会刚好停止 通红的苹果,重新回到高枝 我的高山由此现身。一路顺风 一路生花 要看杜鹃含苞待放,举着天空 要听到鸡鸭声,声声朝着泥土
整个上午 我在桌前读诗 我旁边的那个人 在读散文 阳光弱弱的 也还是穿过了玻璃窗 带给我们额外的暖意 我们都还好 刚刚有上了年岁的样子 这样的上午 还很绵密
当人们起床,喜鹊的叫声 在修饰着清晨 当人们午睡 喜鹊的叫声在修饰着下午 当日落而息的人们走在路上,喜鹊的叫声又 在优美地修饰着黄昏 我们都觉得它一叫,这个世上就有了喜庆 即使它的头上是烈日 它的身上有寒霜 正如我们不会真正关心一个具体的人 我们从来不会关心一只喜鹊 有没有伤心,它的饥寒和悲鸣 都不过是一个象征的符号 来修饰我们的欢乐
在窖湖,进入一个复制的梦境 青山绿水,四周如此安宁 起伏山峦自带密钥 废弃的矿区也能打开 复湖移建后的如此美景 只是放松心情的自己 产生无数不切实际的想法 生怕实施,犯下浮云上种茶的罪行 人在江湖,细雨过山 常见流水被阻拦了行程 你看浦洲上的枫杨树悬挂的夏季 已被水景炮与乐曲打破 夜宿丁蜀 如今不需要乘舟横渡 太湖隧道早把古今打通 说走就走,导航的定位指向 阳羡雪芽
锄过地,下过了雨 明天可以种瓜、点豆、栽秧苗 扎一排好看的瓜棚 菜地远远一角 一口旧缸,深陷在泥土里 昨晚的雨已把它灌满 僻静里也有开心,一个邻家孩子跑来 蹲着看了很久 担心里面的蝌蚪跳出来 山中看雪 小雪停歇。百年老松轻披袈裟 带着隔世的轻盈 跳出浑噩、迷蒙、尘埃 山中一座黄寺 露出青松一角,石阶上 跌落清丽的鸟声,而溢出的溪水 一直流到云端 大礼初成,天下尽白
米酒坛子沉默寡言,任由桂花 香气四溢。整个院子 被熏得恍惚 只有外婆的蒲扇 保持着清醒,摇落满天星 我数着数着跌进梦乡 趁我们打盹,天上那钩月 偷抿了一口桂花酒 便裂开嘴,一头栽进坛中 它贪杯,踉跄着 把自己喝成了 一轮满月
旧日里,我与风一起走 巷子就那么宽 我喜欢靠右贴着水泥砂浆的围墙 那时谁家的蔷薇还没翻过墙来 谁家的铁门上空落落 没有双喜,也没有对联 风吹得很慢 不声不响在我左侧 把另一半光阴填补完整 后来,巷子里热闹过也冷清过 死死生生的动静 从不隔夜,直到它被推平 风的回响持续了数日 我已无墙可靠 像个生分的异乡人 秋分 一只手自然地插进裤兜,秋天就深了 我们还来不及扑灭往
它的确是一块木头 有被啄木鸟治愈后的伤疤 有被锯齿切割后暴露的年轮 最主要是它的沉寂 远离风雨飘摇 像一根骨头 几乎要用灰白色的不屈杀死我 把我留在它曾作为一棵树的时光中 使我从精神上摆脱被遗弃的命运 衣服 华美的丝绸随风摆动着 仿若在尽力挣脱那人 那人此时完全暴露出清瘦与干瘪 她的形体没有丝毫的圆润 她被撕扯着 宛如纸人几乎就要飞起来 这一刻,她看起来荒诞至极
1 一个披头散发的疯子 在三月的田野 狂奔 油菜花开一块 蔫一块 麦子也是 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来不及 更换 各种喜怒哀乐的表情 比如 昨天28℃ 今天0℃ 诗人们 默默 撤回了 散发着墨香的情诗 短袖和棉衣 在这个变幻莫测的三月 成为最无辜的道具 最遭殃的还是那些花儿 刚刚含苞待放 又凋零 两只刚钻出洞穴的红尾狐 在谁的屋檐下 冻得瑟瑟发抖 于是 她们 关
暮色 都在我打翻的水杯里 绿叶仍有鸟鸣 草地仍有翅膀 我爱这寂静的时刻 在秋天 在某一个黄昏的街道 我知道的黄昏 都不如此刻的黄昏 你不是哲学或植物学 你是物理课,一个人的物理学, 你是自然界的一颗星 有时在远处闪耀,有时在眼前恍惚 夜晚会怎样来临 清晨会怎样消失 这世上除了更多相似的事物 今夜,我再次聆听 一簇桂花从窗口飘入 空山 那个说自己还活着的人 不
2025年6月13日上午,第二十九届蒙塔莱文学奖颁奖典礼在意大利乌迪内大学隆重举行。中国诗人赵丽宏凭借诗集《疼痛》荣获本届蒙塔莱文学奖。 诗集《疼痛》收录了赵丽宏近年创作的50余首新诗,已经拥有20余个国外译本。赵丽宏是首位获得蒙塔莱文学奖的中国诗人,蒙塔莱文学奖也是《疼痛》继罗马尼亚“爱明内斯库国际诗歌大奖”、首届“国际冰心文学奖”之后获得的第三个国际文学奖。 赵丽宏在接受颁奖后发表了获奖感
青山 半山腰卖茶叶蛋的告诉我,他宁可无知 绛红福纸下设摊营利的,想告诉我更多 我不断拒绝,只是为了命运的一点点体面 到处是烟火缭绕的造境,已经没有神秘。 它不是宝塔,永不会倒塌,所以被寄望 它颜色的有无也左右观者的阴晴和阳气 我忍不住走进水雾,清洗我的恫吓欲 我早已忘记青春的君临,那像部小说 完成了另一群人,他们经常 把镜台上我的相片弄掉,又捡起来 既不是故意,也非不小心
龙泉码头 碎瓷在苔藓下面呼吸,流水铺成的小径 送我们到龙泉古渡。 这里是瓯江源头,当年运送瓷器的码头。 窑火已经熄灭, 晨雾正在用秘色给渡口的寂静施釉。 一艘船搁浅在渡口,船肋长出木耳 破损的船舱已空无一物。 锚链的锈迹里沾着盐斑。 因载满回忆而沉重的吃水线 压低了船舷,以及遥远的异国海岸线的弧度。 过晦溪①兼与朱子书 一条清亮的溪坑,因为一个“晦”字 而变得意味深长。
围墙 我爱这首尾相衔的事物 它将我隔绝于世又让我安于其中 在受限的院落,怀揣着不被限制的感觉。 我爱它恰当的高度以及略高于它 微微外探的枝叶——让我的拒绝 看上去更礼貌一些。 我爱它坚固的门。 以及周遭透向外部的、好看的孔隙 这让局限有了透明的弹性。 我爱院落中裸露的泥土 我要刨开它坚硬的表面并深挖下去 掘出一些,埋进一些。 泡沫 它们在我生活里漂浮、堆叠 反射光线
说出光 比我们更先说出光的,是玻璃 当初升的太阳探出楼角 不容置疑的玻璃 说出不兼容、不客气 反弹 据理力争:把最亮的按在平面 抠出暗部 用大小碎斑以示凹凸 它指证一个醉鬼披金戴银的出场 穷奢极侈,被画家涂在画布上的高光 加白拉暗以示曲线立场和忠贞 一个小点移动着,那是 一颗灵魂扭曲夸大的自我 不遗余力在奔跑 当太阳爬过楼群悬挂高空 万物领受了阳光,玻璃的反弹 开
踏莎行 山在云深处,我们不能 把它搬到眼前,就前去看它 车轮与山脊平行 光斑在挡风玻璃上流动 而山上的积雪,依旧保持冬日景象 我们是旧时相识的故人 在短暂分别之后,又选择奔赴 山风置换出体内的尾气和欲望 我们彼此拥抱和深入 仿佛与挚友的一次长谈 更多时候,他以沉默的方式 聆听我的倾诉 ——此刻,清修者在山中打坐 云朵在高空俯瞰,我们对视 等待鸟鸣,衔走茶席上的尘埃
江郎山 一座山的意义,远远大于山本身 就像江郎山,它的景深 早已旁逸斜出,从二维升阶成多维 三大石峰,拔地如笋 如何将其抽象和赋形 那是对想象的斧削 必须要从细微处着手 譬如这个盛夏,我分明看到 它在努力打开自己,伸展自己 它的谦逊,不是姿态 是生命内部的容量 河可以弯,路可以弯 人必须直,像此刻的三爿石 而我描述的暂停 是想学江郎山,蕴含沉默的力量 廿八都 廿八
视野之内 我看到的树还是去年那棵, 我看到的叶子每一片都是新的 ——季节更替是古老的叹息, 让人间的叙述方式显得更为委婉。 太阳落下了,月亮还没有升起, 它们亘古如此,仿佛永远在搬动什么 难以被我们所知的存在, 长久地注视,并宽慰着我们 ——万物自有秩序,是它们牵引了你, 而不是你选择了它们。 起风了,无所始亦无所止, 经过湖面吹来,已经没那么冷, 带来了水和泥土的气息。
耳背 父亲有点耳背 我们说什么 他半天无应答 只要母亲一开口 他立马就明白是什么意思 不是倒开水 就是寻药片 杵 饱受病痛折磨的母亲 一次又一次 把逼过来的夜色 一块一块敲碎 她用的不是拐杖 是一缕一缕白发淬炼的 杵 雨声 我怎么听,雨声 都像您的呻吟,母亲 暗夜里最亮的,除了雨滴 就是您的病痛 我不在您身边,雨声 给您的落寞增添了烦乱 窗外的小雨花被
蜡梅 太多的梦境都值得怀疑 像那首写在黑暗中的诗 你可以剔除一切的意象 只要相信那首诗中 被默默祝福的人 这一场持续的梦是真实的 夜晚,当一阵花香掠过 黑暗中缤纷的花树 一群孩子,突然 叫喊着,扑向了我…… 石头 一块大石头孤独地蹲在那里 并不为了证明自己还活着 恰恰要告诉人们:它,死了 一个人,兀自坐着,不说话 平静的内心,那一份大孤独 “没忍受过生活最刻骨的苦
高架桥下的公路 高架桥下是东西向的沪宁高速公路 谁都不知道 每天呼啸而过的车 会从西岗村带走什么 高速公路上面的村庄 又如何守住 它的静谧 除夕晚上 西岗村家家沉浸在新年将至的气氛中 而高速公路上的车 还辛苦奔驰在 通向团圆的路上 阳光下的婆母 公公过世后 每天下午,脑梗过的婆母出去锻炼 回来就坐在东屋外边的墙角 直到太阳渐渐西落 每次喊她,都不肯回屋 好像世
过香花镇 美丽是一把钥匙 即将打开所有风景 一帧夕阳里 丢失的一粒粒糖块 我们捡拾和咀嚼着 冬天用巨大的背景 在黄昏来临时,托举着全部风景 并很快收回 回到他的黑暗抽屉 车窗外有烩面馆的灯牌 人们像飞蛾涌向灯火落寞处 香花小镇,广阔湖畔升起的 一缕旧日炊烟 早晨,被一碗米粥唤醒 这是最靠近南方的北方 田野是稻米高高擎起的杯盏 椅子从春天的另一端挪移过来 和我们一
晒太阳 阳光迸到地上,像一床毯子 你坐在檐下也像有了 一件披风 此时无风 飘起来的是眼神与笑容 变幻的影子 卧在地上,你把茶壶 与瓜子也取出来 把孤独与悔意搬出来 小院里 鸟鸣只一两声 它们在阳光下 像摇来摇去的尾巴 快看,这张金黄的地毯 布满了豹纹 我在傍晚时沿桥而去 仿佛渡过的不是一条河,而是一段时光 仿佛蛙鼓与鸟鸣,尘世与斑驳 相互交替着 这段孤独的时
科罗威原始部落 穿越山脉,在科罗威部落安营扎寨, 幽谷中的清溪汩汩地流淌, 仿佛铺出一块弯曲的蓝玻璃, 秃鹰在薄雾弥散的丛林上空盘旋。 我们走过最低处那个山谷, 绵延的溪水,绕过还没命名的村庄。 探寻至此,众鸟兽欢欣雀跃, 从长屋中走出与世隔绝的土著人, 晨风中,男人和女人从林间蹿出, 孩子们钻出没有窗户的小屋, 他们的爱无所不在,幸福无处不在。 星罗棋布的岛屿 星罗棋布
在中原或北方 古都,旧城,先人,石窟 听起来,让人静默肃立 面对遗迹,你脚步轻移,脸颊发红 想摸一摸石头,想和它说几句 游人比石子多,拍照,视频 石像如笼中兽、笼中鸟 标本还是琥珀,看你的心境 守门的神灵面孔庄严,窟外的小仙小神 或坐或立,被卸了头颅 讲解员说起战争,贪婪,人性 我从淮河来,南方北方各打五十板 河西的石窟石像笼罩在夕阳的金光里 河东的山,有无故人归? 世
潜 必须经历,抑制抒情的泛滥 冷静、克制。我们所见的 就不会因过度热情 造成假象。如 真正的爱定在安静中 感受到你。冬雪覆盖大地 是为深沉 这些错落的文字可被规整 归拢不安与焦灼 静谧来自深度,相反亦成立 我愿潜入潭水,拥抱一条龙 闭眼,往下探 躺在草坪上,盯着天空 发呆亦藏高远 走着 幽巷敏感,似残花脱于脆弱的枝丫 风穿梭,灵动 惊了病中之人,隐在躯壳的 喷
跟着一只山羊上山 一只山羊踩着碎石,走在悬崖边 它在啃食岩缝里的草,风吹乱它的胡须 它突然停下来,回头看我 它的眼睛像两枚生锈的硬币 嵌在寒冬的斜坡上 我想掏出衣袋里的干草 但我知道,面对饥饿 我的施舍不过是另一种傲慢 饥饿是这个世界的 原始胎记,也是我活在世间的动机 山羊继续低头 把整个峭壁嚼成细细的枯草 我跟随它消瘦的背影 看它的犄角挑起落日 却不能告诉它,那片够
石像生羞 自凤阳去寿县的路上 车里不时传来小猫的叫声 但在高速上,暂时还不能 停下,去寻找它的踪迹 在明皇陵的那么多石像生中 有一只狮子面容娇羞 微微低首,像一只小猫 我伸手摸了一下它的脖子 沁凉、圆润而通透 导游说制作石像生的那些 石匠,纵有高超技艺,但 一生或从未见过真正的狮子 只凭想象雕刻自己心中的狮子 六百多年了,那只狮子 始终未改其羞涩的表情 无法推断它是
女人:灰色椅子 ——祭张爱玲 女人衰老后,和她的床在一起 端着杯子,去到油画区失过火的街道 然后提着一把灰色椅子回来 (直线总盯着我们远去的身体) 走路的时候,难免有缝隙 早上吃了几个珍珠枣 奶油成功欺骗了她 虽然,下雨天,器官发出了 同样的语调。 人在棉絮中合在一起 度过夜晚,不会有什么病 明日的情绪、耳朵、头发变化 与一面环形墙壁 注定再次回来。 葡萄:瓦蒂娜
故乡 昨夜梦回故乡, 看见祖母种下的白菜仍在泥地里, 落满了霜,如晚年的八大 留在宣纸上的孤傲。 庭院里梧桐树开裂的树皮凛冽而亲切, 正是它鉴定着我苛刻的一生。 风从家谱的深渊中涌出来, 我总在灵光乍现时读到它的本质。 我从一棵三叶草身上认出了马齿苋, 并几乎认出了猎户座的轮廓。 檐下风声如古琴和鸣, 对应着孤寂的流水和时光之殇。 临近中年, 悲喜不再有重量, 时间内
中国新诗是中国诗歌的现代形态,几千年的中国旧体诗词到了现代发生了巨变,新诗就是“新变”的产物。所以,“新变”是新诗的根本,它适应了时代的变迁、语言的变化和审美趣味的变革。 但是,对新诗的“新”的误读,造成了新诗百年发展道路的曲折,造成了新诗至今还在大多数国人的艺术鉴赏视野之外,在社会教育、学校教育、家庭教育之外。这种误读,把新诗的“新”说成是无限的任性,新诗似乎是一种没有来路、不讲形式、随意涂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