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场 陈宝山去世那年冬春,左书令来到了她的十九岁。那时候左书令的父亲在苏州河边的淮安路上开一家左记灯笼铺,并且教会了左书令扎灯笼。左书令喜欢扎灯笼,也喜欢长久地坐在桌前,一声不响地看那些纸糊的灯笼在眼前晃荡。她寡淡得如同白开水的生活中,只有灯笼,没有爱情。但是她很美,像一张素笺一样白净。左书令记得,陈宝山从她手中买走第一盏灯笼时,穿着一件深灰的风衣。灯笼骨架上糊的是白身子纸,有着浅粉红的颜色,上
表哥十五岁那年,李钻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他。表哥是姑妈的儿子。姑妈不满爷爷将她嫁给不喜欢的男人,出嫁后一次没回娘家。姑妈对爷爷又恨又爱,以不回娘家表达恨,又以发展李钻当联络员表达爱。姑妈跟李钻约好,每个月最后一个闹子日上午十点见面,地点在镇政府大门口,不见不散。姑妈从家里带来鸡或者鸭,有时候也割一块肉,带些新出的土特产,叮嘱李钻带回去交给爷爷。爷爷接过孝心,通常对天大喊一声:天啦!姑妈不回来,爷爷
1 爷爷不吃蛇。所以这东西不能进门。连带着,所有蛇形动物:黄鳝、鳗鱼一律不进我家门,后来连泥鳅都上禁单。一九八四年,我八岁,上小学,生物课布置周末作业,要写观察日记,观察蚯蚓。黄梅季的上海,连着下了两三周雨,等不了放晴,雨小些的傍晚,我就穿着雨衣带着花铲和水桶去襄阳公园。蚯蚓粪是颗粒状的小土堆,一簇簇显眼地高出草坪。到处都湿透了,根本不用费力寻。顺着这标志物往下一挖,五条肥嘟嘟的蚯蚓骤然暴露在空
“你知道什么是环志吗?” “都一起观鸟这么多回了,还拿我当外行。” “分跟谁比,你先说说。” “相传早在两千多年前,吴国宫女就曾在家燕脚上绑缚红线,借此观察第二年春季……” “别整那些没用的,亨利四世和汉斯·莫特森那两段也跳过去,直接说干货。” “给鸟上环。” “一个挺严肃的科学概念,让你说得这么不正经。” “不就这点事吗?在野外捕捉鸟类,给它们戴上金属环或者脚旗,再在原地放飞。如果
不知从何时何人开始的,网上间或会将我称作网络文学的“教父”。我再贪婪无耻,也对这种说法很不认同。众所周知,我是老派的传统作家,从不在网上首发完整的作品,何苦去冒充网络作家。再说,那些小的们尽管见了我比较礼貌,那是人家的客气。他们也不讳言,最爱戴的作家并非是我。安妮宝贝当年喜欢苏童,盛可以要认余华当师父,我给小饭拍过一张照片,他站在余华的背后像个卫兵,而财神最崇拜的是阿城。也有女生喜欢王安忆,男生喜
1 万历二十六年,即公元一五九八年,汤显祖四十八岁,在浙东遂昌任县令,政声斐然,却遭弹劾,愤然递上辞呈,等不及朝堂批准就挂冠还乡,在临川一处种着白色山茶的院落里,写作《牡丹亭》。 此一时,妻子吴玉瑛去世,两个女儿、一个儿子也已去世。院落寂静。风吹着,书房门口的竹帘微微扬起。仆人穿越走廊,踮着脚尖,生怕打扰主人写字。某日,忽听见一阵狮子般的嚎啕,仆人愣一下,忙推开书房门,只见汤显祖伏在纸墨间满面
宇文士及是隋朝左卫大将军宇文述之子。风流,帅气。依仗父亲的功勋,被封为新城县公。文帝杨坚曾把他带进卧室,交谈之后,认为这是个出众的优秀人才。随后,按照诏令,迎娶杨广之女南阳公主为妻,拜驸马都尉。 隋大业十四年(公元六一八年),李渊在长安称帝,即唐高祖。当时,宇文士及的妹妹为高祖的昭仪。高祖便派人到黎阳(河南浚县)去见宇文士及。士及暗中派家童前往长安,并捎去一个金环。高祖大喜:“我曾与士及同朝为官
1 美乐的家庭是一个怪异的组合。至少当时我们小孩子是这么认为的。爷爷是驼子,本来个子就很高,从腰部折弯,就像一个大号的长弓,颤巍巍地在村里移动。奶奶是瞎子,又很矮,比围墙边的扫把树高不了多少,脸像风吹干的一个瘪果子,哪里都没肉,眼珠子几乎不见,隐藏在纵横的皱纹里。二公既是哑巴,又是鸭子脚——脚趾像鸭掌一样粘在一起,但不影响他走路和干活,家里挑水担柴的活都是他干,就是嘴里呜噜呜噜让人听不明白。他是
夜静春山空 晨光在前面的草地上。在草地上,它有时 会停下来:树叶背面的浓雾,往叶孔中收缩。 当时我的血落在泥地的霜壳上, 最近的围栏, 收集了一些从山顶滚落的黑石头。比我们 安静的动物,也易于沸腾。我只记得少数 汽车开过。我们撕开,粘贴肉的涡旋,细碎, 舌仿若宇宙最矫健的一层。外面,而外面 没有回声,雨刮器像压条,野兔倒在闪闪 发亮的捕兽夹上。 低空有断云 我将他抱上一辆面
月亮 如果让我出门去看月亮 月亮有时像一枚凋零的红叶 月亮上的童谣沁人心脾 我无法走到小路的尽头 我的脚好像化作多年以前的乡土 月光把一切照耀成五月天 四周全是静悄悄的麦田、桑椹林 还有仿佛已化作尘埃的远处的山林 我还在月亮上看见初恋 痛苦的拥抱。树木成片成片 一对恋人无知地游荡 在大地古老的坟冢 很多年后再次抬头 才明白过来的刺痛和美妙 也许,只能在月圆之夜,在月亮
山川之境 昂赛大峡谷的水雾 无意间成为一道门 让足够静谧的人进入山川之境 峡谷前面的老树桩 善于解密大山的宽度 昂赛大峡谷的喧嚣 让潜伏在谷地下的语言 长出一颗向往远方的心 心头连着一条可以延长的路 飞瀑倾泻,此刻眼里的漩涡 比这更猛烈 不要跟风打听我的近况 拉低帽檐遮挡光线,藏起了情绪 潮湿的话语 卓乃湖升腾着明净的火焰 我们在湖边吃着烤肉 在火上烤着潮湿的话语
序 不需要寻找任何例证 大地万物都不会随意出生 有一种开放孕育了一个世纪 有一种生命诠释了风的妊娠 开启浦江的钥匙 这番景图,从中山先生的脑海里 开始了开花的念头 勾画它的是千万只手臂 现在都长成了有灵性的树林 造坡时塌陷的空间 一泓湖水在孜孜不倦地细述 关于云朵的飘起飘落. 关于种子的生生灭灭 钢铁筋骨,泥石可塑 一条同名的大道正飞速而来 要敞开胸怀,去等待拥抱
1 有一位批评家说过,每写下一段话,一个判断,都会有一种腹背受敌的感觉:因为它所言说的仅是一个侧面,更不意味着“对方”就匮乏合理性和正确性。于是她说,当她确定一个论点做出了阐释之后,就开始思考要用更大的篇幅更多的文字来阐述另外的、完全反向的观点……我承认,我现在所处的就是这样一种状态,那种强烈的腹背受敌感让我一遍遍地推翻自己已写下的部分,然后又一遍遍地重新开始。 这样的左右互搏让我纠结。我总怕
一、从“地域”到“场域” 文学地理的话题之所以在今天被反复谈论,是因为历史体验的强度和时间叙事的动能正悄悄衰减,我们不得不更多地转向空间的场域里去激活自我发现、完成自我表达。然而对空间的书写同样难题重重。难题之一便是,对新一代作家来说,空间经验的时间维度正在消失、地域经验与身体经验正在剥离。我们是在“瞬移时代”里成长起来的一代人,滴滴打车APP、高铁站与飞机场结成的技术网络使我们习惯了近乎同时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