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课前,孔少飞终于拨通了前男友电话,刚谈好见面时间,身后传来鼓点般密集的脚步声,小孩哥跟个小型轰炸机似地俯冲而来,一个甩尾式转弯进了306。走廊刮起阵小风,带着午后的暑热。 小孩哥是“天明”教培学校的资深客户,从初一开始全科补习。一节课没落过,回回卡点来去。 “天明”位于一家大型商超的三楼南边。十几年前,商超开业时盛况空前,车马骈阗,人头攒动,那时“天明”刚租下一所小学的三间临街教室,生源紧缺
一 那天凌晨,帐篷里一片暗黑,但是母亲掐算时间,把我和三姐准时叫醒了。三姐从我身边的被袄里,沙沙地蠕动起来。她简单洗漱后,掀开帐篷的半个门帘。当她从帐篷的门缝里走出去的刹那,我听见她系在后脑勺小辫子上的一对贝壳互相触碰后发出细碎的声音。其实我早已醒来了,为了多睡一会儿,把头钻到被袄里假装睡觉。母亲知道我这点小心思,便提醒我说:“顿珠,天不早了,你也快点起来!” 我怀疑母亲如同一匹赶夜路
有种叫百日红的花,开了一百天还不败。据说它的学名叫紫薇,名字的来源和北极星似有关联,大约代表着尊贵和福祉。他瞅着这货并不值钱的样子,河沿、路边或是庭院里到处都叫人种上一大片,便无可无不可地想,信它也不妨事。阴历六月底,天正热的时候,满塘硕大的独头荷花却开蔫了,远不如岸上细碎团簇的百日红。他沿着河岸溜达,一株水曲柳,一株百日红,他数着,总也数不尽,好像它们都在沿着他的视线生长,叫他没有足够的耐心数
邱十三退休后,才被人叫作邱爷。在六十岁之前,他一直叫邱十三,或者十三伢。十三伢是小名,湖北人叫伢跟北方人叫娃是一个意思,叫起来有亲切感。 为什么叫邱十三?邱十三生在汉口四官殿旁的里巷中,父辈弟兄三个从孝感到汉口当学徒,解放后都做了铁厂工人。父辈三兄弟共生了十三个儿子,十三伢最小。十三伢上小学,老师登记他的名字就是邱十三。 邱十三的大哥三十岁时,邱十三才五岁。大哥叫邱村一,娶了在
一 可能是心中有事惦记,早晨五点钟,明媚就醒了,她仰躺着看了好长时间的天花板,直到晨曦将这间向阳的卧室浸染得微红而透亮。起床前明媚有意训练了几回笑肌,7月28日算得上个重要日子,她需要一份好心情,而自己平平无奇的脸上现在最缺乏的就是笑容。明媚也考虑这天的穿着,怎么说也该把自己收拾得像样点才行。 七点钟,出门。 这么早去上班啊?火车看到明媚走过来问,他拉着一三轮车西瓜刚拐过街角。
晚上不定时碰头已成惯例,白天大家各忙各的,很难打照面,今夜扯来扯去到最后,话头又卡在人选上。他们几个多次讨论过,烦心得很,吕震问,瓦一那行不? 众人看他,先是意外,转而都笑了笑。也不怪,吕震这次来地苏才半个月。 他?怎么可能。有人摇头。 对呀,他在深圳呢。接话的人照顾吕震感受,口气比前面那位顺了点。 覃佳佳担着话事者名分,她思疑一会儿,说吕哥,就算他干得了,又乐意来,那也要
换 窗 春天刚来,高原上依旧冷风飕飕,某天晚上有人来敲门通知,明天棚户区改造开始了,早上七点就要来拆旧窗户。第二天早上七点刚过,工人就来了。施工队是流水作业,七点,拆旧窗户的人先拆第一家;七点半,专门背物料的人来往楼上背物料;八点多,负责安装玻璃的人就来了。 负责拆窗户的工人是个三十多岁的藏族人,力大无比,手臂上的青筋像老树根鼓起,抡起斧头连砸带撬,咔咔地旧窗户就四分五裂了。拆到最后一
“新大众文艺”概念的提出,让文学的聚光灯照亮了普通人的写作。事实证明,与专业作家相比,在广大的普通写作者群体中,尤其是地域作家群中,的确存在许多很有潜质的写作人才和作品,他们携带着来自生活现场的陌生经验和新鲜感觉,以富有个性的文学语言,给读者带来阅读冲击,也给当下的文学注入了许多活力元素。 唐小梅应该算是这样的写作者之一。尽管她已经在地方刊物上发表了不少作品,是本地作家协会的会员,也在散文
山体隆起,隆起,猛然间,一斧子斫下去,大地上的皱褶好似凝固的波浪。一浪推着一浪,层层叠叠,跌宕起伏,又似凝固的帆影。自然之鬼斧神工荡气回肠,色彩让这种感觉陡然变得格外强烈,仿佛太阳跃出地平线,仿佛强光打在河面上。那一瞬间,我被自然彻底征服,而自然无疑是世上最低调、最具创造力和想象力的画家。 走进张掖七彩丹霞,我突然沉默了。毋庸置疑,在丹霞面前,想象是多余的,语言是多余的,画家是多余的。信手
偷 桃 岩莲姑姑领着一帮大孩子兴奋地跑上石阶时,我和林花正坐在她家门前当板凳用的横木上。紧跟着这群人,我们进屋,看见通向小天井的黄泥地上,孩子们围着岩莲姑姑分了手里的桃子。像刚出笼的小鸡,激动地分享眼前的食物。有一种只属于他们的隐秘欢乐,在初夏的风里嗞嗞流淌。 我和林花也分到一个桃子。我开心地摩挲着,还没舍得吃呢,我姐和她姐已经咬掉半个桃子了。我看见她们面向岩莲姑姑站着,一手抓着正吃的
1 在赤水河边,岩石一层一层地叠加,成为隆起的山峰,像远古意象里神仙的影子。水流到哪里,山峰就跟到哪里。水去了最深的峡谷,山峰就更像一幅水墨画,环抱着那些被水打磨得无比光滑的长滩,成为地方志上一些朴素的地名,比如二龙抢宝、石板滩、香坝,比如大堰、熊路、仓上、黄猫草……一年四季,周而复始,流水有意无意地变换着曼妙的身躯,经过一个又一个悬崖、坡地,把陡峭的故事写在有人烟生息的地方。 山峰的
老屋史 最先是低矮的茅屋 我记事时,屋主已消逝多年 是一个小脚女人,坚持在黎明前 升起炊烟。她想以这样的方式 表明生活还在。而她的韧劲 并不能阻止茅屋的破败与危情 每次钻入屋中,如躲进大地的黑洞 心安却又暗揣坍塌的恐惧 阳光照不进茅屋,无窗的建筑 形似深壑中残存的蚁穴,一场雨水 便有覆巢之险。风雨飘摇的茅屋 由此摇身变成瓦屋。而如鳞的青瓦 并未覆盖老屋的裂口,男人远走他乡
我是大雨的一部分 等一场大雨 淹没一片狗尾草 这些年,没遇见那么大的 等一场大雨 旁若无人,雨中奔跑 这些年,没那样跑过 等一场大雨 十五日连绵不停。告诉他 街角小商店还在,瓜香醉人 而雨,迟迟不来 我是大雨的一部分,大雨 是我的全部 大雨,遥远 断断续续,我想起他和他的西藏 一个人,经不起——左思右想 天已黑了 我开始,不厌其烦地数星星 哪怕,天空只有两三颗
流连于树下 喜鹊盘旋树梢,仿佛天空在召唤 黄昏有慈悲之美,只是它太含蓄 万物深沉,不多言语 却沿着时间的轨道,缓慢呈现着聚散离合 不在意是否勾起我们的伤感 也不在意是否引发诗意 当我们流连于树下 当我们的头顶,鸟雀如落叶般纷飞 像初春的浅草 一个矛盾的综合体 一方面厌倦着日常 一方面以极大热情投入到生活之中 一个粗枝大叶,一个过于敏感 我想象他每天的出行 会不会有更多
回乡路 夏天的回乡路,是闪电 ——铺开一道哗哗的水 腊月的回乡路,铺开雪的大毡 年过了,有人就把这雪的大毡 卷起来,卷成背井离乡的 铺盖卷 现在是阳春三月,从三阳川 到锁子峡,一路上铺开的 不是雪,是三十里桃花 赤眉客 整整一个冬天 这些树,骨瘦如柴 扭曲着,皱着眉头…… 现在好些了。现在毕竟到了春天 如柴的瘦骨,迎风舒展开 它们的好眉眼 那眼是红的。红得俊 那
哼唱谣曲 哼唱谣曲,歌者磕磕绊绊 我看见一顶旧式毡帽安详地躺在木条椅子上 哼唱谣曲,歌者的嗓子里 我看见一匹红色的绸布热烈地燃烧着空地 哼唱谣曲,歌者的眼泪溢了出来 我看见土路尽头的海洋滋润着合唱的灵魂 哼唱谣曲,歌者的汗珠子长在额头 我看见山脉汹涌奔腾,白云飘飘悠悠 哼唱谣曲,歌者的心儿摆在天台 我看见人民围拢成一团欢举太阳下的万物 剥洋葱 从海上来,在北方冬季没有云的纯
天池即景 到了这里,山就不能再高了 再高就要触到天了 雪若有若无地撒向山顶 看起来有些稀疏,却也恰恰好 那潭水,躺在山的怀抱里 一点儿涟漪也没有 如果不是野鸭子划过,我甚至 觉得它就应该这样 就应该静静地把波澜 藏在水底 转 换 用弹弓把石子射出去 它就是杀戮的工具 这也是多年前,我们时常玩耍的游戏 而今晨八点 我和陈而朴蹲在韩家坝小区 某栋楼的墙角处 用了十多
暮春雨(外二首) 启 子 彼时的辽西,把自己藏在一件 灰色长袍里。雷声由远及近 沉重的鼓槌开始敲打春天的 最后一个清晨 绵长的雨线串联起玉兰树下 潮湿而细碎的光阴 一只白鹡鸰鸣叫着划过树梢 绿色的叶片溅起波浪 想起很多年前的一场春雨里 我们默默相爱 寂静分离 天心湖 穿过马路,向左拐 不足百尺,就会到达天心湖 我的踉跄,并非因月光不明 ——月亮就跌落在天心湖里
茶 树 我第一次跟茶园亲密接触,是2017年11月在康县的梅园沟。 走进阳坝,走进神往已久的梅园。 梅园,一听名字就让人神往的地方,是阳坝茶的具体产地。 这次梅园之行,刷新了我对茶树的认知。淡淡的雪,落在芭蕉叶上,为亚热带的风光增添了别样的感觉。碧绿的茶园,枝繁叶绿。 原来,茶树在冬天是不落叶的,不但不落叶,还在冬天开花!以前为什么没有人写过冬天的茶树呢? 淡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