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史上的远古文明,往往因文学而得以流传。如果没有格里奥的传唱,西非马里帝国的往事将堙没于历史的尘埃;如果没有荷马的行吟,古希腊的黑暗时代也将是一片空白。《吠陀》是雅利安人入主印度唯一的记录,萨迦则是后人研究维京早期历史仅有的材料。文学是文明最坚韧的记忆。当帝国崩塌、城市湮灭、青铜锈蚀之后,唯有故事、诗歌和传说,能够承载一个文明最核心的精神价值与生活细节,并使其流传千古而不朽。 文学是文明的
1 从外地回来这事儿,我谁也没告诉,从长途汽车站下车到了家门口,正是午饭的点儿,便一个人在小区门口吃了碗土豆粉。粉很滑,挑在筷子上又顺着缝隙滑走,得争着吃,抢着吃,要在粉溜下筷子前,就把它送到嘴里,没一会儿,碗见了底,吃了一身汗。抹了把嘴,背上包往家走,这几天赶上倒春寒,风一吹,一身的汗瞬间冷透了。半道上碰到一群下象棋的老头儿,背着手黑压压围成一圈,像一群汲水的乌鸦,我也探头看了会儿,只听啪的一
胡艳芬的黄土狗吃了老鼠药,死了,这在胡艳芬看来不是个事儿,当初老黄狗生崽子,生了五只,四只被老伴儿丢进垃圾堆,伙着秸秆、土坷垃一起扔了。老伴儿后来得了食道癌,也走了。狗养不起,人治不了,胡艳芬见得多,不可惜。只是这黄土狗,黄身却黑脸,双眼黑,毛发棕黄,瞧一眼就忘不掉,再也找不到这么好认的狗了。 农村的小院缺了狗,就缺了个人。胡艳芬以为杨立会抱来一只看家的,没想到是这样一只。初见时,她愣是想不到形
星期六上午,屈文高班长带着表格走进食堂。几个月前他就提过表格的事,说他会到厂部去取。我们几个学徒青工都在盼望着班长赶紧去拿。三年的学徒期眼看着就要满了,必须要过填表格这一关。这张表格肯定很复杂。我们对出师充满了期待,不仅仅是能涨工资,还有身份的转变。这么说吧,就是你可以独立操作那台庞大的机器了。这么想的不只是我一个人,还有刘春雷和李嘉,他们和我们共同的师傅坐在一起吃早餐。他们在热烈地交谈着,应该是
甘棠巷是条老巷子,远离市区,如今巷中也不见甘棠树。春日街边的百年银藤开出一串一串的白花,阳光下的花瓣轻薄得似乎盛不住露珠,附有好闻的甜香气。花朵颜色柔美,开得极盛。 千秋雪是一家开在甘棠巷尾的二手书店,店牌字体由残碑上拓印而得,找设计公司把字体原样照搬在匾额上,黑底金字。店主从省内各处收集旧书,按照破损和稀缺程度定价卖给顾客。店里为中古风基调,墨绿墙漆搭配四排深黄色沙发,六把椅子配三张小茶几,布
玉葫芦传到朱英手里是在女儿胡文欣出生后。 这和田羊脂白玉的玉葫芦,是胡家传了两百多年的宝物,祖先规定娶妻生儿子后继承。但抗不过世事变幻无常,老人就不讲究男女了,只交待结婚生子的规定还得遵守。每次去商场,朱英都喜欢看玉石,还别说,几十年没见到相同的,好几个玉石老板都称赞它是好玉。都说人养玉,玉养人,三十八年的相伴,玉葫芦与她融为一体。可是,女儿大龄不婚,看着玉葫芦,朱英总觉得心里堵得慌 晚上十一
黑暗之鸟栖身黑夜。 额前有星星。 第一章 不久前,我们小镇巨富之妻被勒死在家中,凶手开着一家小烟酒店,他此前和这个女人并无交集,甚至可以说完全不认识。这个人和巨富年轻时一起在车队搭伙跑过长途,算是认识,后来因为一个女人反目,两人断了往来。不承想十年后,因一个女人又和巨富牵连到一起…虽然,这不是我要说的故事,但我要说的事儿由它而起。小镇人所共知的这件事儿发生在那一年的八月中旬,时值暑假期间。这
1 说到王在礼,先要说他父亲。王在礼是云中县扁担镇大同村人,生于一九六五年,身高一米六三,个头儿小,身板单薄。他父亲叫王大新,在一九七 0 年死于扁担山水库工地的一次施工爆炸。那年王在礼五岁。王大新是扁担山水库工地爆破员,每天悬吊在崖壁上,用钢钎铁锤在岩石上凿洞,凿好洞把炸药填进去,再点火放炮,他腰间绑着救生绳,点燃导火索之后,上面的人把他拉上去,安全撤离。安全手册写得很清楚,照着做不会有危险。
把我变苦。把我当杏仁来数。 保罗·策兰 到了香港才得知,采访对象梁家木去了加沙。他女朋友郁文在那里拍摄纪录片,失去了联系。我说,不用顾虑这边,赶紧找人,注意安全。 在酒店安顿下来,我便拎上鼓囊囊的礼包出了门。事先约好的的士已等在路边。车子很快汇入了湾仔午后稠密的车流。窗外掠过热闹的街景。高耸的唐楼外墙挂着层层叠叠的招牌,偶尔可见晾晒的衣物。茶餐厅门口冒着蒸腾的热气,穿着西装的上班族步履匆匆地
1 即便一只斑鸠在眼前鸣叫,那声音听上去也像是从远处传来的,不那么清晰明亮,仿佛隔着层层叠叠的山谷,有着边缘模糊的滚荡的回声。那是一种深厚的膛音,比寻常鸟鸣低沉、混沌,咕噜咕噜的带着水汽,让人觉得,距离感仿佛不只是空间的,也是时间的一那是沿着第四维渗透过来的旧声腔,带有特殊的乡野气质和陈年属性,有点儿虚化,仿佛花朵特写中隐在背景里的灰和绿。 在辽阔平坦的华北平原,从仲春到初夏,伴随着万物萌生、
我和乌兰图雅骑马过草甸。我骑一匹枣红马,她骑一匹雪青马。枣红马叫“陶力”,雪青马叫“哈布尔”,两匹马隔着一个鞍距,像一条被风扬起的旧哈达。雨水比往年多,首蓿和羊草长到齐鞍,马蹄踏进去,溅出的不是泥,是浓绿的香气。乌兰图雅说,兴安盟的雨水分三层:第一层给草,第二层给蚂蚁,第三层才给人。草香因此有层次:先是奶甜,后是土腥,最后是一股辛辣一那是野韭菜在风里翻身。 我俩不说话,风把草香塞进嘴里,嚼一嚼,
在莽莽苍苍、横亘八百余里的伏牛山褶皱里,造化显现出了神奇的一面,其支脉余绪以曲折迁回的方式进入古老的南阳郡内乡县境内,如散落一地珠玉般,在这里遗留下了白草尖、挂剑垛、红石橛、宝天曼、葫芦山、和尚头顶、石堂山等一众山峰丘陵。而石堂山就是这其中最为人文鼎盛、旧年风华荟萃于一体的所在。据历代志书记述,这里是东晋著名道人麻衣子李和的道场,大唐贞观年间其被敕封为“慈惠普济真人”,由此,这座道观被称为“普济宫
所有为自由而战的人,都应该被重述和铭记! ——题记 一 一九三七年七月七日,日军悍然发动“卢沟桥事变”,史称“七七事变”,开始了全面侵华战争。十一月,上海失守,十二月,南京沦陷。蒋介石为推脱责任,以“贻误军令”罪将宋希濂等三十多名军官解职。宋希濂于心无愧,泰然处之,携家眷返回湖南湘乡溪口老家。这个被誉为“黄埔之光”的时代精英,在民族危亡时刻,是否真的要在这桃花源般的如画山水间苟且偷安、度此一
鲸鱼的歌唱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 这是《庄子·逍遥游》的一段:传说中的大鱼—鲲,生活在北边幽深的大海中。 海深,才有鲲。大鱼,只能游弋于深海。 斯里兰卡,被印度洋环绕的小小岛国,却有世界上最好的观看鲸鱼的地点。因为斯里兰卡的大陆架极窄,南端的大陆架延伸到极深的海域,驶离海岸线20多公里即是深海区。而且那附近的海域各种生物蕴藏丰富,还有很多鲸鱼
1 绿洲哈密,西部往西,几十万年以来,风贴着大地飞过,切割出了绵延百里的雅丹地貌,人们叫它魔鬼城。据说在暗夜里,风可以带来魔鬼的语言,混沌而凌冽,它们在星空下俯瞰自己的领地,在远离人间的地方,用世人所不懂的方式传递着一种古老的秘密。 黛青色的戈壁曾经是一片瀚海,孕育着诸多远古的生命,而今,它们和大地躺在一起,骨骼变成岩石,血肉变成沙砾,魂魄变成云烟。侏罗纪,一个已经走远的时代,带走了古生物时代
当风掠过东天山的脊背,每一粒雪都在讲述哈密的清晨。 那山是沉默的史诗,冰川在岩层里刻下亿万年的呼吸,阳光漫过雪线时,会把半坡的云染成滴水的绿色。而胡杨树是站立的时光,胡杨把根须扎进滚烫的沙砾,三千年的守望让枝干长成倔强的模样;白杨沿着河谷排列成整齐的队列,风过时,叶片的簌簌声像是大地在轻声歌唱 云是天空的游吟诗人。有时是轻薄的纱,被风揉碎在湛蓝的背景里;有时是厚重的棉,低低地压在戈壁之上,酝酿
石山 七角井镇后,行不过两里,有一座孤零零的石山。 山不高,踏着磷峋的山石,紧登几步就到了山顶。极目远眺,除了日渐萧条的小镇,就是遍布灰砂石砾的戈壁,绵绵延延直到远山的脚下,四面八方,莫不如此。是的,我的小镇,以及这座小得可怜的石山,就坐落在这样一个连目光都无法舒展的小小的盆地里。 很多年前,算一算,也有十几年了。那时候还没有学会抱怨,也不懂羡慕是什么。好像婴儿,一个摇篮就足够他翻滚腾挪,小
小满,麦田上 立夏 季节更迭的 不止麦穗低垂的弧度 还有雨水在叶尖凝聚的 整个天空的重量 阳光挪动刻度,时间 将藤蔓一寸寸举过石阶 清晨的银勺舀起露珠 蝉鸣在槐叶上乘凉 生命舒展的 不止蝴蝶破茧的瞬间 更有千万株秧苗起身时 骨骼清脆的响动 麦浪是农人未及装订的手稿 掌心沟壑里,节气正匆忙生长 青瓷碗盛满温暖 蝴蝶驮着旧日历翻过矮墙 泥土裂开细小的唇纹 蝉蜕仍悬
星星峡 从天竺返程的僧人,正横穿莫贺延碛 即将抵达星星峡,疏勒河怎么也流不进 这九死一生的八百里沙海 九个太阳在这里逞威,九个玄奘在这里沉睡 在星星峡,星空像缀满补丁的袈裟 月亮像得道的高僧 不敢直视太阳,一阵狂风吹来,不敢直视前方 黄沙里随时会走出一位苦行僧,向我讨一捧水喝 我还没有相匹配的灵魂,去直视他的眼睛 黄昏,博格达峰 饮食和住所,灵魂和交配 我们孜孜不倦找寻不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