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回家 在此后的日子里,我每天都在接受治疗,吃各种各样的药,脑子却一片混沌。 宋叔父女一有时间就去看我,给我带好吃的好玩的,想办法和我沟通。宋叔甚至艰难地腆下大肚子弯腰给我剪脚指甲。但病中的我却往往以暴力攻击他们,尤其是宋叔,经常被我弄得挂彩。就是在那段时间,宋叔的车上添置了急救包,而他的西服口袋里一直都备着大小各种创可贴,自己处理小伤之用。有一次,我用凳子砸破了宋叔的脚背,害他住院治疗。但
一 也许感到自己在世上的日子已经为数不多了。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魏一容请邻居把自己从堂屋搬到院坝。这风和日丽的每一刻,都是她对这个世界的留念。 魏一容瘫软在藤椅上。藤椅是她和老公结婚时的家产,虽然修修补补,仍使用到现在。藤椅坐了几代人,成了家里一件珍贵文物,见证了那些艰苦奋斗的岁月。老公在世时都没好好坐几回,她这一坐就是半个月。她的身体被病痛折磨得松软无力,但眼神格外有力,依然那么坚定,坚定里
当我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时,已是公历一九七八年的十月底了。深秋的风,裹挟着丝丝凉意,像个调皮的孩子,从半掩的门缝里挤进来,轻轻翻动着桌上的书页。我原本以为自己落榜了,在那些漫长等待的日子里,希望如泡沫般一次次破灭,我的心也渐渐沉入了谷底。谁能料到,在这个看似平常的日子,命运的齿轮竟悄然转动,我竟拿到了这梦寐以求的录取通知书。 当那个带着墨香的信封递到我手中,触手的质感让我不禁微微颤抖。我缓缓地抽出
寂静的大山,隐士无踪。远行者自成乾坤。农历三月,暮春时节,我又一次来到了黄河岸,不同的是,此处的黄河之岸,是高耸悬垂的大梯子崖壁,似乎到了天涯的尽头。那天,我从运城出发,向西到河津,循着黄河故道,直奔西大岭。 倚梯城,垂直海拔120米。历史提供了石崖梯道,现实提供了人行栈道,有垂直、陡斜、曲迂绕盘。整座山像一座阔大的通天塔。 说到塔,忽然想起了弗吉尼亚·伍尔芙的《到灯塔去》的话:“我们要想最终
一 第一次在空中看厦门,有山有海,有高楼树木,小岛缀大岛,像一幅图腾,只可惜海不够蓝,图腾的神性不够纯粹。 虽是九月,一出高崎机场,还是感觉到了蒸腾。看不见火苗,但有种热力把你的体液逼出来。海就在不远处,却无法助你降温。第一次吹到海风,不觉得咸也不觉得腥,只觉得热烘烘,它的抚摸不是你想象的。 十一月再次到厦门,海风的抚摸就变了,很轻、很温柔,是爱抚。我说厦门初冬的风是有肌肤的,吹拂着,能嗅到
·头道菜· 头道菜,顾名思义,冷菜之后上的第一道热菜。苏南水乡这边,如果冷盘中没有炝虾的话,那么一般第一道上餐桌的热菜是河虾,或水煮,或油爆。董小宛的拿手菜之一“松虾如龙须”,那个松虾好像选料是基围虾,有河虾的话我们不爱吃这种虾。囿于主人点菜时的惯例,首先是选好虾的做法,然后是选好鱼的品种和做法,接下来才会看菜单上其他的菜。 水煮河虾里,会少不了两三个葱结,油爆河虾则会加入蒜瓣或蒜泥爆炒,
星光从槐林上空闪过,风露出灿灿的笑脸,张开双臂,拥抱每一株渴慕天空的野草。鸟群上哪里了呢?雪掩住了大地上所有的洞穴,连动物们幽怨的梦也被盖住了。而你正伸长耳朵,如野兔般立在雪地里。你一定在等谁,昨日你就在此地等,但现在你也想不起究竟在等谁,仿佛一脚跨过了一个漫长的童年。茫茫山野,香无人迹,覆上厚雪的树枝,在耀目的白光下,彼此招手致意。许多甜美的记忆从你面前掠过,你开始筑巢,藏进草丛里,月光将你笼罩
227国道西张线,从青海西宁起,像河流一样在祁连山里蜿蜒曲折三百多公里,出甘肃张掖扁都口,进入河西走廊。 八月初,我像鱼一样在西张线上游走,过俄博岭,翻越达坂山、景阳岭,从海拔两千米到近四千米,三百多公里的崎岖和险峻,三百多公里的海水和碧草,经历的一切,让我无比震惊。 在戈壁和沙漠地带待久了,高原草地就成了向往的地方。它潮湿、清凉、葱郁,高远又辽阔,比干裂的戈壁更能让心灵稳妥、安宁。 古生代
从我记事起,村庄里便出现了爱拉二胡的盲人流浪者和满嘴胡言的流浪者。 两位流浪者谁也不服谁,有时还会发生你死我活的争斗,但村庄人根本搞不懂他们为啥要争斗。 盲人流浪者名叫仁真,大概推算应该是三十年代出生之人,至于是哪里人谁也不知道。胡言流浪者名叫格绒,大概推算应该是四十年代人,据说他出生于邻县的一个高山村落,为何流浪或先天是不是这样,谁也不知具体实情。 八十年代的村落贫穷落后,村民们过着“日出
在春天 在春天,总能想起一些美好的事物 比如,一座浮屠闪过疾驰的窗外 积雪开始融化,河道里重新有了 潺潺流动的溪流。一场微雨 合适地落在,沙尘弥漫的午后 从逐渐松软的地头走过 曼吟一首古老的歌谣—— “遍地的樱桃才开花着哩, 这么早编织箩筐是要干啥呢?! 舌头底下的冰糖还没融化哩, 这么急张开口是要干啥呢?!” 丁香吟 细碎的紫色和白色的花朵 必将穿透暮色,让颤巍的枝头
风吹不散的歌声 碧绿的江水,山歌的壮锦,在左江蜿蜒的倒影里 木棉树捧出一缕缕早春的晨曦 不是所有的风,都能吹散壮人的歌声 那栖息在岸边的山、榕树、沉入月色的村庄 泥土的回响,在他们苍翠的梦里反复低唱 回望 我需要重新辨认黄昏的群峰、雨中的稻田 它们的缥缈,缠绕着我的孤独。镰刀、锄头 泥土温润的气息,稻秆折断的脆响 翻过山坳。我接受了,溪水一样转身离去 仿佛风一吹,所有甘蔗林都
1 我的声语意都付与黑夜 黎明将至 仙鹤在曙光下展翅 一翅载着我的苦 一翅驮着我的福 2 我把爱人框在镜中 我拂拭岁月的尘埃 她在镜中起舞 一笑一回眸 竟是一生一世 3 那些苦难偶尔被记起 我的心却已支离破碎 月光掠过 长青春科尔寺 无量河流淌 午夜无声 我的梦裹挟着流沙 岁月无澜 4 雪山与晚霞之间 风吹散了路 游人拾得笛声几缕 瘦弱的马 牵动
追雪山 我在路上追风景 风景在路上等我 一座雪山,耸立在前方 我与雪山相峙而立 而后相向而行 雪山风一样逃跑 我在一面镜子里 追上雪山的倒影 我是与风赛跑的雪豹 一个盹儿,风就抢在我前面 骑到雪山头上去了 现在,风又牵着白云的裙裾 扮成了另一座雪山 神山风语 在八美镇八郎生都 在新都桥瓦泽山上 在高尔寺山康定一侧 在祝桑乡黑石城和贡嘎山梳妆台前 五个叫空,九个
所有根须都指向大江大河(组诗) 何晓李 金秋,去贡嘎 加查是行程的起点 晶莹的盐粒子 在阳光和蔚蓝的版图 赋予青藏高低错落之美 长河悠悠,混沌苍茫 交给曾经的盛夏 动车画出生命的轨迹线 从林芝指向拉萨 可是,还有一场雪 以及一座山峰 生长在仰望汉语的高度 也听见有人小心翼翼 谈论着数字 仿佛与高海拔有关 熟悉又陌生的人间 天仙子尽都入乡随俗 看起来并不遥远 天
云母渣 仿佛,每个小伙伴 都穿着镶嵌星星的外套 父辈兄长们从山洞挖出的云母 从加工车间逃出来 晶莹闪亮的云母渣 是我们的防伪标识 玩弹珠 伙伴们趴在地上 把彩芯玻璃珠弹进 指头大的泥窝 家里跳棋缺了几颗 我们的快乐多了几分 家属院 家属院里有了第一台电视机 邻居叔叔在房外不停调整 铁丝盘成的天线 阿姨守在屏幕前喊 左转一点,右旋一点 我们的脑袋也跟着 左右旋
梨花开满吾别的山谷 洒满吾别的海子 梨花,这白色的使者 在暖风中带来遥远的喜讯 达娃岗上的梨花开得格外艳丽 仿佛银色的月光在行走 江河开始了回流的行程 蜜蜂在你怀里安眠 梨花,居住在童年的双眸 永远 秋日吾别 秋越来越深 我借着一抹金色 把吾别从思念里放逐出来 捡起一枚橙色的叶 被风吹出吾别的形状 在吾别 青稞已经孕育着醇香 在吾别 玉米早已安坐在廊檐 在吾别 还没
你看天高云阔 我们随风也行,随云也好 亲爱的朋友 志当存高远 形色之间 有人随俗,有人寡欲 亲爱的朋友 我们不必拘泥 缘起缘落,人来人往 有人说是自由意志的取舍 有人说是无边业风的来去 亲爱的朋友 我们静看这圆缺的月,那聚散的人 破败的屋檐有阵阵风沙流浪 亲爱的朋友 梁上积灰是难免的事
四月疾走的风雪 喊醒三千杏树 水滴开放的声音 挂在花瓣的眉梢 在麻湾,春天的情书 是杏花的请柬 蓝天白云是纱裙,杏花是嫁衣 竞相媲美在彩色的藏寨里 林中款款而来的女子 藏袍过处,花伞娇羞 秋水萌动的眼睛里 闪烁着九十九颗珍珠 在麻湾,时光缓慢 打开杏花的花冠 春天便疯狂走秀 从山坳到山顶 麦粒山顶的月亮船上 盛满了杏花香 鲜水河,溅起春天的浪花 在洛尔瓦和麻湾
姑咱镇这座深藏于群山怀抱的朴素小镇,宛如一颗璀璨的明珠,静静地镶嵌在大地母亲的怀抱中。它并不张扬,也不喧闹,只是静静地绽放着自己的美丽。说她朴素,是因为她远离了大城市的喧嚣与繁华,没有古镇的韵味,却拥有一种独特的人间烟火气。这种气息是那样的温暖而亲切,让人感受到一种家的温馨。 我的家就坐落在姑咱镇的一角,每当我推开窗,便能欣赏到对面那个神奇的地方一一时济。一到春天,这里便成为花的海洋,时济花开得
再见,绘梨。这是我与绘梨那次离别时,说的最后一句话。 绘梨是个很好的人,小时候我十分喜爱画漫画,每次看到动画片里、漫画书中那些深意的情节,我便也想将其引用下来画进我的画里,可我画得并不好。 我和绘梨是在一个公园里认识的,那天我抱着画本坐在一棵小树下发呆,她不知不觉地取走我的画本,冲我一笑道:“我也挺喜欢画画的。”说罢,她便在画本上涂画起来,我看得人了神。不一会儿,她已经在上面画下了我身后的那棵
自从我收到来自城里的录取通知书,便离开了家乡,离开了母亲身后的那片土地。那天阳光很好,铺洒在母亲的头发上和土里刚冒出头的嫩芽上,一切都显得那么有生机。 此后每到收获季节,我都会收到一袋硕大的土豆和一封信。信是母亲托邻居写的,上面写着今年的收成如何,那几十亩土豆卖出了怎样的价钱。隔着信封,我都能感受到母亲的喜悦。看着那袋来自深山中的礼物,思绪被拉回到儿时,阳光、草地、蝉鸣、欢笑声… 还记得儿时的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尚未完全驱散冬夜的最后一抹寒意,菜市场却已悄然苏醒,迎来了它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刻。狭窄的巷弄里,各式各样的摊位紧密相连,仿佛一幅生动的市井画卷缓缓展开,接着无数温暖的故事在这里不断上演。 远处,王阿姨又挎着她的小菜篮慢慢走来了,她是这里的名人,出名的原因是“吝啬”,常常被人称为“铁公鸡”。闻着菜市场“丰富”的味道,王阿姨拿出手绢捂着鼻子,左看右看,打量着各个摊位上摆放的东西,从她
那是我最后一次回去,回到那个叫故乡的地方。当我从晕车中回过神来,却只能感受到周边的冷清。 同行的人都上山去了,晕车的我实在走不动便只有留下。 车停在我家的老房子旁,我在以往最爱翻上翻下的大石头上坐了一会儿,看着往日热闹的几家人都搬离了,心里面很难受。自己家的窗户也被石头砸坏了,破败的窗户那里成了各种虫子的游乐场。我想走进屋看看,但又怕本就腐朽的房子突然坍塌,也就只能作罢。 以往这里很是热闹,
家门前的大片田野 种满蔬菜和童年 枇杷树把晚霞摇落 阿嬷的竹篾箩盛满蝉鸣 月光在瓦檐上融化 像白糖悄悄渗入腌制柚子皮的瓷罐 溪水总爱拐弯去看园楼 成群的斗鱼数着三角梅飘落 我拾起鹅卵石打水漂 波纹就爬上阿公的脸庞 木桌下蜷着老橘猫的呼噜 柴火堆噼啪爆出几粒星火 炊烟顺着红砖环绕着燕尾脊 稻浪在鼾声中翻涌不断 晒谷的地上晾着童谣 竹蜻蜒还悬在2009年的风里 艾草开始
小河年纪不小了 连祖父的祖父,都喝着它的流水长大 它用自己的方式 收藏起一段段乡下岁月 从此,多少悲欢离合的故事 在这哗哗啦啦的叙事里,演绎 这么多年来,唯有真正爱它的人 才把自己化作一尾鱼儿 惊蛰 或许,每一年那些生长的欲望 总是先于雷声苏醒 小草,用一抹新绿 为人间,落下点睛之笔 桃花,让残雪 也多了几分温情 惊蛰,轰隆隆的雷声 为这个三月,度劫 (路丁籣,就
一直在路上,故事里被嘲笑 风和太阳打赌的那个人 风尘仆仆,又无声无息 被命运的草帽戏弄的那个人 背影模糊,我行我素 一条道走到黑的那个死心眼的人 风——被激怒——风疯了 从腰问扯出它锐利的鞭子 风抽掉了他的草帽 风进一步扒光他的衣服 那个人,把那个人抱得更紧了 那个人呀,成了自己唯一的树 (杨琴悦,就读于西安建筑科技大学体育学院)
我总与季节脱节 拈着春芽念叨秋果的香 度过一段冷热时光后 又捧着雨花叨念起秋菊的黄 冬是一张避不开的白布 冷风张扬着 将它覆在枯败的生灵上 刻意浪漫了一隅惨白的迷茫 我的心与现实脱节 小小的却又布满窟窿 春夏的风于此与秋冬互访 呼呼地织出一身冷薄的衣裳 招人耳目,迎来异样的目光 转身躲避,想藏进茂密的山岗 我爱这崎岖的地况 那穿过我心脏的风能传来回响 我的视野与时间
河滩上积满 白雪和月光的颜色 夜色敲响 流水和飞鸟的吟唱 山谷里 杜鹃与风耳语 我梦见自己变成飞鸟 乌黑的翅膀划过云间 飞过雪山 群山耸立棱角分明 身后 一轮太阳刚刚升起 阳光沾染上我的羽毛 像点燃五彩斑斓的焰火 (志玛拉姆,就读于四川民族学院)
在喧闹之侧 仁康古寺静静矗立 我钟情于雨季的理塘街道 仿佛承载着岁月的秘密 远方的诱惑 抵不过此处的韵味 雨丝飘洒 打湿时光的衣角 干花玫瑰 凝固了幸福的瞬间 夕阳下的拥抱 成了心底永恒的温暖 (四郎他欣,就读于理塘第二中学)
晨曦的火光 点亮铃兰的绚烂 陌上花香 晕开潋滟的水光 四只翱翔于云天的鹰 唤出雨中雷鸣 空寂的宣纸 泼上浓厚的墨迹 蝉鸣聒噪,枝丫疯长 停滞于那个盛夏 沉入,时间的长流 (郑显瑞,就读于九龙高级中学2024级1班。指导教师:维色日古莫)
李存刚的文名早已有所耳闻,多年笔耕不辍,最近出版了散文集《雪夜手稿》。也许是地理上比较靠近的缘故(他在天全,我在姑咱,中间只隔一座二郎山),加上了解到这部作品又是以川西高原为写作对象,未读就已经觉得格外亲切。在工作之余,头枕大渡河的涛声,在两岸山草吐露新绿之际,断断续续读,越读越不忍释手,竟迫不及待起来。这就是李存刚散文艺术魅力的动人之处了。在当代散文创作中,以地域为书写对象的作品并不少见,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