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从结婚到生孩子这段时间,他们拟定过一份家务协议,贴在冰箱上。为了缓解分工的冰冷,赵倩使用了温馨的花体字打印,在文档首尾装点上挤挤满满的橘红玫瑰花、蓝色气球和粉红爱心。洗碗不做饭,做饭不洗碗,丁泽然一三五做饭,二四六赵倩接手,打扫卫生由钟点工负责。那时候,他们相信契约,从书本中的热爱延伸到生活中的践行,他们选择有契约精神的城市,结交靠谱守时的朋友,照章办事给人一种安全感。 离婚后,协议自动失
1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县城里还有几户俄式民居,房子的地基和台阶都用石料高高垒起,砖石加夯土的墙体宽厚结实,实木屋檐、门檐、窗檐上装饰着精美的花纹,“斗篷状”的铁皮屋顶高低错落,墙面刷着白色或湖蓝色的石灰水。门亭门廊漆咸淡雅的苹果绿,美观又大方。再讲究些的,室内还有吊顶和桦木地板,一面墙上有能取暖又能烧烤食物的“毛炉子”,夏天毒辣的太阳晒不热,冬天凛冽的寒风吹不透……就像铁匠路上伊万大夫的家。
门没闩。狗没叫。月光洒满院子。冷风一直在刮。照这样刮下去啊,天上的月亮也会冷得躲进云锦被里。但你不冷。这一路疾走,胸腔呼哧,额头冒汗。 你在沙发上坐下,并未急着开口。倒是陈旧的布面沙发咯吱一声,像一副要散架的老骨头。关于声响,你此前想过。狗叫、敲门、问答、哭泣……但这些都没有。像是一切为你沉默,一切为你敞开。 既然沙发率先出声,那就从沙发说起吧。 “这沙发是我们一起挑选的。”你说。 “是啊
位高权重的时候,耿敬真的会认为自己钓上来的鱼的多寡能影响全国鱼价。尽管每次出海,他最多能钓上三五条三五根手指粗的黄鱼。 黄鱼不贵,渔民撒网随便能捞到一把。禁渔期的黄鱼也那样,贵不到哪里去。当地渔民和食客都不谈黄鱼,就像耿敬到了北海不谈学术一样。然而,北京的朋友会惦念北部湾的黄鱼。在各种会议场合遇到他,都问,耿老师,什么时候去北部湾钓鱼呀?很久没吃你钓的黄鱼了。 耿敬说:“等有空就去,我也想念它
“匿名者”是一家民宿客栈的名字,这名字听着就奇怪,位于棋盘山风景区密林深处,叫民宿,又叫客栈,却没有招牌,就一栋孤零零的石头房子坐落在荒山里,谁都能进去,谁都能出来。棋盘山风景区鼓励村民经商,摆地摊,做点小本生意。从古至今,棋盘山的农民就跟外面的不一样,他们用石头造房子,外面的人走进山里,看不到草房子、木头房子,也看不到土坯房、砖瓦房,都是石头房子。石头房子经久耐用,冬暖夏凉,拍成照片美妙动人,镜
诗人在夏天到来时遇到一个难题,同时与百合和乌鸦有关。 这事上个冬天就有了伏笔。 诗人和妻子住西早稻田公寓楼517号,这是冬天快结束时他们租下的住处。楼下是条小河,推开窗能听到河流击打卵石的水声,这是诗人喜欢的;河边草树丰茂,阳台望出去即是风景,这也是诗人喜欢的。诗人的妻子说,如果树上有鸟来筑巢,就更让人开心啦。诗人白了妻子一眼:“你希望来只什么鸟?” 诗人想:鸟语花香,多俗。 河这岸有棵高
江山一笼统, 井上黑窟窿。 黄狗身上白, 白狗身上肿。 这是一个以诗作谜面的诗谜,谜底很好猜:雪。 是的,雪。 再一次听到这个诗谜,是在师范学院第一学期迎新年的晚会上,我正在专心致志地嚼用班费买的高粱饴,忽然听到一个同学抛出了这个诗谜。 大家还是听懂了,哈哈大笑,青春的毫无顾忌的大笑。迎接1984年的笑声在扬州的上空快速飞过,也快速消失。 我满脸滚烫,我觉得大家似乎在笑我。 又吃
时间使时间得以生存,岁月因岁月灰飞烟灭。 ——题记 今天的我,似乎再也无缘相逢2200年前的那场大雪。 而今天的我,似乎比2200年前更看得清那场雪。雪花就在我的身畔,铺天盖地,倾情挥霍残冬的凛冽,我听到它们沉重的脉搏、沉重的呼吸、沉重的脚步,而我的心,像接过一副重担一样,接过它们的欢喜与疼痛。 这是我遥远的故乡,呼伦贝尔。 呼伦贝尔的名字滥觞于美丽的呼伦湖和贝尔湖,数千甚至数万年来,呼
1 自这一日起,张元济耳边与梦中,时常回响着日军飞机乌鸦群一般密集俯冲的轰鸣声,炮弹呼啸炸裂声,涵芬楼、东方图书馆、印刷厂区与编译馆大楼组成的商务印书馆墙体倒塌声,数百万册典籍和书稿的哔哔剥剥燃烧声……心脏疼痛,呼吸也急促、困难。他必须用手伸进长衫或被子下,揉搓胸口许久,才松出一口气来。 这一日,即一九三二年一月二十九日,对于张元济任董事长的商务印书馆,对于上海乃至中国现代史,都是分水岭般的一
一、水印的情书 坐上游船前往威尼斯。 迎面是风。深秋时节,风有些凛冽,却是很爽。到处是水,我弄不清这水究竟是来自亚得里亚海海水、大运河河水,还是从潟湖涌来的湖水。大朵大朵的浪花喷薄而起,仿佛天幕,浩渺无际的混沌,幻化成靛蓝、青黛、玫紫色花瓣。 快到岛上了,美丽的威尼斯如梦般展现出她的俏丽。船快靠岸,水波只有静流宛转。岸边停靠着许多船,整齐排列的贡多拉,是这里的特殊景观。我们下来,在岸边,以贡
塞纳河穿过巴黎北方的田野,在一片青绿中分成两条河道。主流蜿蜒向东,带着印象派画家的足迹,经诺曼底、鲁昂直到勒阿弗尔,在莫奈画《日出》的地方汇入英吉利海峡。另一条支流瓦兹河,沿河谷北上,来到一个静谧的村庄。村旁有一座修道院,它的名字叫华幽梦。 这所建于13世纪的隐修教堂,灰色的哥特式尖顶插向天空,四周树影婆娑,静得近乎寂寥,像一个被时代遗忘的旧梦。没有多少人知道,这里曾住过一位与中国渊源深厚的学者
一 进了腊月二十的门,就有鞭炮声稀稀落落响起。小年这天,骑着高头大马的三爷爷从口外回来了。临近村口的时候,他把手里的缰绳禁住,打起眼罩朝村子里望去:有袅袅炊烟从高低不平的烟囱里飘出,一个老汉正在把挂在墙壁上晾晒的羊皮取下来;隔壁院子里的大嫂正在拿着扫帚打扫庭院;结了冰的水塘里,顽皮的孩子正在玩“骑马打仗”的游戏……腊月二十三,洒扫庭除的日子,我总算赶回来了:故乡的年味真好,空气里飘浮的全是过年的
白三叶 阳光下,土名“白三叶”的白车轴草,叶柄举着小白花,香气四溢。沼泽山雀的叫声充满快乐之情,傻大胆地飞过,留下熟悉鸣叫。 我在河边山坡地上,见到了白车轴草,眼前景象难以相信,以为人工种植。我多次遇见过白车轴草,说不清次数。在野地,山脚下,河岸边,毛毛道两旁,只是小面积,从没有见过这么大阵势。 昨天来到屯子住下,放下拉杆箱,就奔向河边,发现大片的白车轴草。对它不感兴趣,认为是那一户人家种植
人这一生,总会有几个重要的年份,对其或漫长或短促的生命历程有着特殊意义。于我而言,1997年就是如此。 这一年,我高考。 然而,我却差一点儿没有走进考场。 因为母亲久病未愈,家里欠下了不少的债。看着母亲日渐消瘦的身体,再看看父亲日渐苍老的面容,还有刚上小学的小弟以及不谙世事的小妹,咬着牙坚持读到高中的我实在没有什么理由和动力再继续读下去了。 母亲的肺病是很早就落下的。父亲说可能是遗传。小时
诸位即将开读的《时光在碾碎时针:域外诗人作家谈吉狄马加》这本评论集,其不同凡响,本来只需晃一眼目录即可留下深刻印象;如果同时还会唤起某种代入式的自豪感,那也毫不奇怪——毕竟,作为一个当世诗人,马加兄能得到这么多国外同道的集中关注和高度评价(来自不同国度、不同语种的论文逾百篇,作者三十余人,均为诗人、翻译家,且多有成就声名卓著者),不仅是他个人的莫大光荣,也是当代诗歌的光荣。考虑到类似的盛事在中国新
一、今天的儿童文学是与时俱进的,还是已经成为一个封闭的、自娱自乐的圈子 方卫平(鲁东大学儿童文学研究院名誉院长):讨论若干年来儿童文学的发展,显而易见、公众也耳熟能详的标签是新世纪以来的“黄金十年”“第二个黄金十年”,等等。尽管因受到当今时代的媒介文化、商业文化、教育文化、审美文化、娱乐文化等的多重夹击,儿童文学在某种程度上,尤其是市场层面上似乎进入了一个艰困的时期;但是另一方面,从总体上看,至
1939年1月28日,一个寒冷的日子,爱尔兰几个世纪以来最杰出的诗人叶芝,以74岁的年纪,带着他未竟的雄心和遗憾,以及那无人可及的敏感与超人的想象力,在写下了最后一首名叫《黑塔》的诗作之后,病逝于法国曼顿市(Menton)的“快乐假日旅馆”。照中国人的想法,“客死他乡”乃是生命之孤绝的极境,而死于某种晦暗而绝望的预感之中,更是生命中不可言喻之痛。当然,作为欧洲人,他不会有与中国人一样的感受,但还是
晴雪 晴雪。远处教堂披雪的尖顶,路边一丛丛 带着冰屑的草丛, 我手中这杯星巴克咖啡冒出的热气, 还有马路牙子上那些散落的未经碾压过的 坚硬如小小卫兵的透明盐粒, 以及洛厄尔诗中那个最终未发出的元音, 都让我感到了你—一你这压低了的 来自整个大西洋的冰风…… 长岛灯塔 没想到这个伸向大洋的半岛这么狭长—一 在这里住了一年多了, 我还从未去看过它最东端的 蒙托克角的古老灯塔。
从傍晚开始 时间从一张齐白石小虾(或高仿) 到餐台依靠的墙,坐下喝一杯反思 (红茶而已)。读当代诗找出几个 古代词语。小射灯吱吱压低耳朵 拎起的笔端吊着一个什么动物 夜,伸出冥想的面具凑近一张宣纸 我的位置坐北朝南,像只皮箱 明早,将被北纬四十五度再次丢在路上 这条街 这条街,矮房屋的门灯一盏盏点亮 红砖墙快速向后方闪过 我在找一个门牌号已走进夜晚 有人遛狗,黑卷毛像个小
大欢喜 白云远在寺庙之上 就像半空里的画屏 有缠绵的人 没有来得及活过就散了 借飞檐栖身 那嘀嘀咕咕的鸽子 或是失意的人 于身后念经—一 成单,成双 ——在这被瀚海无边的寂寞所包围的寺里 一位无声走过甬道的僧人 面容沉静 犹似芍药青白的花瓣 蚂蚁在松柏和花草的阴凉里 不急不慢 仿佛把灯点在佛前 骊轩古城 一支古罗马军团东征途中驻扎过的营地 南山无语,白云依依
1 绝处逢生,大汗淋漓 终究还得依靠天亮时分的梦醒实现救赎 双重蝉鸣。雨后的寂静 再次穿过哀痛与虚空,沿庭院中的向日葵如约抵达 六十杖于乡。告别椅中人 从停滞重新像切割磁力线那样回到穿梭状态 关闭通信修筑边界实施格式化清除 并无必要丰收,并无必要患得患失 充满激情的厌倦。除了死亡 其余的真的都算擦伤 彭城刘梦得晚年唱酬多。“桂布白似雪,吴绵软于云。” 在亚洲棉陆地棉海岛棉的
劝雪 金银菊坚持着,它还有梦想 还有青黄之间流利的交接 昨夜的雪披盖在叶子上,却未能 覆盖这些倔强的颗粒—一 即使远处的山峦都已白头 肯定还有小块的空白,是大雪不能去到的 ——有多少事物经不起打量与深究。所遇不易 不是每一次所遇都是良人或良机 下在哪里就在哪里融化吧 有一颗坦然之心,就能接受自身的局域之限 冰凌 树木和花草之间,屋檐和阁楼之间 这一次有了共同的装裱 被冰
一棵树的出离 一棵树从落土大地 自飘移进入了海,得跨越多长的世纪? 一个不可知的憧憬 它可以飘零到另外一座青山 落到湖水为邻的地方 成就一个清澈倒影 远离那些断裂或腐朽的杂音 若是这样,还得回过眼神重新往返 经受树叶的璀璨与变黄 经受种子的变异,而行走的念珠 不再衣带飘飞 海,另外一个色相性空,另外一个 缘起,它的语言从水滴到水滴 类似树叶之间的对视 类似相关的长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