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爷又一次进入弥留状态,那样子好像马上就要挂掉了。经过一百余年的时间侵蚀,姥爷早已骨瘦如柴,他好似很惬意地躺在铁力木床上,盖着小麦色薄毯子,那状况很像用半干半湿的沙子掩盖着一截腐朽的木头。这张铁力木罗汉床,还是十多年前按照坏脾气姥爷近乎苛刻的要求做出来的。想当年我们全体亲眷竭洪荒之力,才在如同传说一样遥远的海南岛五指山的一个小镇上,请到一个在当今仍坚持纯手工作业而且技艺精湛的木匠。这位木匠个头儿不
1 多尔玛边防连背后的山崖上,有“昆仑卫士”四个红色大字。 排长段平第一眼看见那四个字时,它们裹在一片红光中,一晃好像要涌到他面前。他揉了一下眼睛,发现它们还在原来的位置。他明白,哪怕在没有阳光的阴天,这四个字也能发出强烈的红光。 段平一阵激动,这四个字不仅有颜色,好像还有呼吸,远远地就让人心潮澎湃。 段平从军校毕业后分配到汽车营,已经当了两年排长。今年入冬后,因为昆仑山上的多尔玛边防连缺
从叶城县零公里出发,沿新藏公路向南,穿过柯克牙乡,再走个十来公里,越野车便开进了昆仑山。柏油路到此为止,往前,全是未经硬化的砂石路。路面坑坑洼洼,车开过,扬起一溜儿长长的土黄色烟尘。白色车身在烟尘里时隐时现,像半死不活的鱼在浑水里不时泛起的肚皮。 经新藏公路上下阿里地区,通常乘坐长途班车或私人运营的车辆。长途班车一周或十天一趟,私人车辆满员即走。山高路险,普通轿车上不去,须得越野车,我乘坐的便是
有一群大象走出亚热带丛林,渡过澜沧江,走到盟腊寨附近的一座山头上就不走了,变成了石头。澜沧江周边有十万大山,为什么这些大象对这座山头情有独钟,这是一个永远不会揭晓的秘密。彦罕老爹早上出门去守甘蔗的时候看见了这些石头,巨大,敦实,灰色的,一坨坨陷在山头的黑泥巴里。有的像是大象的脊背,有的像是象牙,有的像是世上最大的耳朵,有的像是大象的肚子,鼻子长长地拖在山梁上。其实它们就是那群大象变成的,只是彦罕没
一 说起藏龙卧虎,我们这种市民阶层不必往自己脸上贴金,龙虎基本上是不会藏在石库门房子里的。 不过也不能妄自菲薄,好像市民生活就平常到连个惊奇也不存在。 我年轻时曾遇到过一批人,等事后恍然大悟,他们早已飘然远去。今天,在冬日暖阳里喝茶读书,读到葡萄牙人在地理大发现后拼了命往东方来寻宝,我忽然忆起一个故人。方便起见,我们就叫他老许吧。 老许在我心里还是很有分量的。 我和老许不是在上海滩相识的
在所有梵高作品中,地球人最喜欢的,还是《向日葵》——这是这次见黄华时他告诉我的。关于这点,黄华自有数据支撑:在过去十年的光辉岁月里,他们的仿制画跨越四大洋五大洲,卖给四十几个国家,销量最高的,就是《向日葵》。他自己绘制的《向日葵》,也已如森林般富饶。 很多人不知道的是,梵高的“向日葵”,不是一幅,而是一个系列,前后两批,共十一幅,均画于法国南部小城阿尔勒,最常为人们所见的那幅,黄色背景,被命名为
1 “爸爸,你在干什么?”李南站在房间门口问他的父亲李宝生,他在房间里半天没有出来。 “我在自己的房间里找东西。”李宝生暂停手上的动作转过头来说。 “找什么东西?” “我不知道,一件橙色的毛衣?” “爸爸,你怎么了?”李南走进房间里问。 “我没怎么,我就是在找东西。不用管我,你忙你的去吧。”李宝生挥一挥手,淡然微笑。 “你昨天说你在找橙色的口风琴。”李南提醒,眼睛沉默下去。 “没事
安辉总是避免想起出生之地,一个位于长白山区、不大不小的煤矿。这些年,她一刻不曾忘记,二十年前下雪的午后,身穿高中校服的她,一个人,跳上南下火车。这之后,她做过洗头妹,当过服务员,开过超市,经营过饭店,她没想再回那个地方,没想再见那些人。时间滚滚流逝,她和出生之地,始终隔着万千山水。直至今日,她清晰记得,火车开出站台,她滂沱的泪水,和铁一般决绝不回头的心。 那个地方叫“八宝辽”,是个煤矿。二十世纪
一 春天还未抵达,冷风呼啸着席卷过大地。此时的郊外仿佛荒原,放眼望去,一片萧瑟。喜庆的窗花上依然浸润着新年欢快的气息。隔着明亮的窗户,看到人烟稀少的大道上洒满了阳光,阿妈于是对我和阿尔姗娜拍手笑道: “走啦,我们散步去!” 小区位于城市的东南方向,我和照日格图刚刚入住的时候,这里的一切都是新的。拔地而起的居民楼,楼前尚未完工的长满野草的庭院。大道两旁植满了枝干瘦削的榆树、落叶松、丁香、新疆杨
1920年秋,卡夫卡写了一则断章。到1931年首次问世时,卡夫卡作品整理编辑者、好友布罗德加了一个标题“小寓言”: “哎哟,”老鼠说,“这世界一天天越变越狭小了。起先它十分辽阔,辽阔得让我害怕,我跑呀跑呀,我高兴地终于看到远方左右有墙了,但是这些长长的墙很快合拢,致使我已经在最后一个房间里了,那儿角落里放着捕鼠器。”——“你只须改变奔跑的方向。”猫边说边一口咬住它。 就是说,猫说完了真理,张口
当下中国诗坛充斥着不同之声,多为合唱,而刘川的独唱,声音不大,你却能捕捉到其音色:睿智、节制、生动,不做技巧修饰,黑色幽默更是让他的诗歌胜出一筹。刘川是生活的观察家,他透过现象看本质,冷静的勘探犹如表意文字照见文明病灶的X光片。口语化的诗歌简洁有力地展开想象,在戏谑、荒诞、批判及怜悯、心疼的背后,是他清醒的书写。作为有思想的诗人,刘川对人性的洞察,对现实的反思,对存在的怀疑,这些都令他的作品值得信
警惕手中的玫瑰 他手持一朵玫瑰 那花太美了,人们看花 不看他 因而那花,挡住了他 有些诗,太美了 成了脱离背景的它自己 人们看诗时 并不知它挡住了什么 有人因为只写这样的诗 被大众当成诗人 甚至连他自己 也被自己的诗挡住了—— 人们只看到了诗代表他的 那一部分 人们只看到了,他是 作为诗人的人 听朋友讲他被人伤害 他是这样说的—— 那个仅隔玻璃窗见过一面 而
扫帚和落叶 最好的不是扫帚扫去了落叶 是扫帚在哪儿 树叶就飘落到了哪儿 最好的不是秋风扫落叶 是细长的扫帚草 风轻轻一吹 就成了扫帚 风轻轻一吹,不吹 落叶也跟着扫帚走了 槐花落下 长椅上,无所思 午后这边无人 稍远处一对无聊的老夫妇 忽地,一粒槐花落下 真的,是一粒——干枯的 落在我的手背 复而又有一粒,落在肩上 那一粒和后来的一粒 确乎有点分量(干枯的分量
绽 放 从树里走出来 必须带点春天的冲动 去很遥远的地方 攀爬屋顶 与漫天群星出生入死 我身体里有辆火车 顺着风疾驰而过 那场雪出不出现 这世界 也全是纷纷扬扬的样子 当所有的叶子打开缝隙 爱做梦的树 终于被风分成了两半 小 雪 不能写消逝 消逝太沉重 比如每天都掉下来的黑 比如雨水慢慢退出院子 摔碎在墙角 比如作为一个女人 总会被雨水打湿 不必等月
盲目的鹰 你的名字是什么?你真的 住在无人栖息的不名之地吗? 什么痛苦隐隐浮现在你眉宇间? 什么忧虑在你心中筑巢? 在人类最纯洁最美好的事物中 你的灵魂承认没有恒久的美; 你在世间忍受着深深的不安 你的眼睛却在微笑中否认了它。 充满狂野而怪异的想象, 思想比单纯事物所能束缚的更伟大, 你在万物中寻找的物是什么? 什么思想是你的思索不能发现的? 为什么你坚强的精神翅膀飞向高
近年来,国内出现了诸多“城市传”,比如邱华栋《北京传》、叶兆言《南京传》、蒋蓝《成都传》等,这些由作家创作的城市传记作品,相比于以往由历史学者创作的城市史研究著作,叙事方式不同,更具可读性,因此被很多人界定为“非虚构”文本。本期比较广州与苏州的城市传记书写,希望由传记文本的特征观察两座城市的历史与文化差异。总体而言,叶曙明的《广州传》与历史更近,范小青的《家
臧 晴:对许多现代人而言,城市即是故园,都市皆为乡土。对城市的书写,是用文字记录人在急遽变化的时间与空间中的瞬息感受,为城市立传,则是以纪传体的方式来铭刻几代人的物质与精神变迁,它们在这不断扩张的空间中野蛮生长,承载着我们对人与城,虚构与真实,以及过去、现在和未来的思考印记。 作为城市文学的一个分支,城市传记有着“介乎文史之间”的特殊质地。在漫长的文学传统中,城市传记本有其渊源:内容丰富、包罗万
走出旷野,你收起还没砍钝的刀,两侧高草丛中的初级怪兽徒有其表,驯服温顺,在设定好的坐标圈里乱步徘徊,而你——故事中的旅行者——从新手村来到了第一座主城。这个华丽世界的所有主线都将为你一个人展开,世界上所有的困难都是必将被征服的假象。 几乎所有的中国RPG(角色扮演游戏)玩家都曾经历过这样一套出村与进城的经典流程。你诞生在新手村,从热情友好的NPC(非玩家角色)那里接了几个简单任务,获得了第一身装
讨论:徐清扬 赵晨欣 李彦瑾 朱琪敏 方昱希 崔楚晗 范小青(著名作家,江苏省作家协会名誉主席): 历史文化遗产不仅生动叙述着过去,也深刻影响着当下和未来,不仅属于我们,也属于子孙后代。保护好、传承好、利用好这些宝贵财富,是我们的共同责任,是人类文明赓续和世界可持续发展的必然要求。苏州是全国首批国家历史文化名城之一,新世纪以来,尤其是近十多年来,苏州紧紧围绕“保护、更新、民生”开展古城保护,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