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社会转型已趋向立体和深入,社会的细分和渐趋定型的社会形态所带来的新问题、新经验,使诗歌道义的力量、诗人的责任与担当,不能逃避和游离,不能置之度外,应该成为诗人的自觉。认识现实就是认识自己。20世纪90年代以来的诗歌写作,很大程度上已经转换为诗人个体的精神承担,问题不在于这个个体的承担,而在于诗人们作为个体怎样才能够与社会和时代进行沟通和融入。这种沟通和融入就是对现实的介入,诗人不能在现实面
种在诗里的故乡 1 一片嫣红,一抹鹅黄 春天抛出的明丽曲线 远远驮起村庄的船帆 三月春光那么明媚 花的枝头,盛开了浅浅的歌唱 水灵清秀的幺妹子 是民歌里蹦出的灵感 兰花花一样乖巧 用月亮和太阳 编织一件江南的衣裳 风深情地弹起了吉他 飘逸的流云扯开纱帐 把一片蔚蓝 镀在暖阳轻抚的时间上 潺潺流水装满温婉的音乐 轻轻叩开鸟儿温柔的呢喃 圆润的太阳伴随着我 洇红山
试做晋祠习题 晋水有案可稽,周柏唐槐作证 后人改国号由唐而晋 立国基,夯入温温的水源之底 为晋国始祖唐叔虞建祠 同供圣母邑姜后,侍女护立左右 神工修缮几十座殿宇 与说普通话的时人同呼同吸 撩一把难老泉,即刻浑身通透 感应地理山水的精华篇 看一眼李世民碑铭 带走一影人文筋骨 太原属龙,九州之首 三晋大地,文明摇篮 从上古到现今,石器、铜鼎 柏槐、宗祠,连着汾水连着晋水脐
在原始森林想起你 穿行原始森林,把流水唤作清泉 萤火是暗夜美学,古老的鸟鸣低吟出粉黛 月光素颜如你。我想起你 谁用滇东北崖边那棵杏子来年的金黄 为你出嫁的手镯镀字。我还未习得遣词的手艺 编织一顶漂亮的花环。他们为你筹备婚礼冲喜 我是你钦点的花童,糖果藏在世界的哪个口袋 怪病还是带走了你,婚礼和葬礼没有错开 表姨,我们高举暮色火把送你去后山 那是晚秋最后一场落叶,落叶归根 这也
1 码头上的老人们是在等谁呢 坐着,仿佛永远……榕树 浓荫如新潮仿真巨伞,美髯 长须,均由泥土和光阴 自行设计……不规则,罩着 同样不规则的,一团 一圈,又一团……面相 混淆,甚至,无从分辨 南腔,悠然,偶有北调 于刺目光阴,正如 八哥画眉斑鸠喜鹊麻雀 ……叽喳,于头顶,群起 群落……谁?谁在乎 谁在乎老人们怀揣那温馨 身份,寸内自尊,款款 旧模样,谁谁谁 谁在乎
山野素描 落日照着这片水杉林。大地上 只有群山简笔勾勒的线条 和湖面将被封冻的水 在天底下闪动微光。过一阵子 太阳落尽,世界彻底暗淡下来 落日的余晖仍会照着这片 高高耸立的水杉。它们的叶子 是红色的,极其细碎 落到哪里,哪里就会变得温暖 这让你想起一个古老的地名:碎叶 作为大唐安西四镇之一,相较于 长安这棵参天大树,它就像是一片 细小的叶子 七八世纪,此处盛行拜火教
孤舟吟 千山过尽,万帆星宿 折射出人生河堤太多的勘误表 无数病句需要一改再改 又需要不停撕扯暮光中伤痛的日记 一叶扁舟可以送走满河秋风 失散的鸟儿将归依明日的雨滴 舟切流水,目送逆流而上的船队 舟切尘世,却眼含热泪徒自伤悲 我被一叶老桨测试,生与死的尺寸 爱与恨的尺子,善与恶的尺寸 木已成舟的花朵盛开过 积羽沉舟,水秀山明 舟身张开嘴唇不停诘问 杂陈的日子就此别过 就
雪山路上 背后就是雪山 我坐在路边,听路中央的歌手 弹唱。冷风不时刺骨 卷起多种粉尘,但他的歌声和琴声 没有中断——破尘而出 像出现在雪崩之中的天使 用声音安慰着身边下坠的人 安慰着雪。转山的藏民从此经过 他们会留下一些干粮给道路 留下一些水给石头 然后跟着琴声的节奏 舞蹈着远去。我偶尔转身遥望雪山 积雪之上,有——特指不着一物的 蓝色天幕和我虚构的一切 无——特指我
漫游者 曾以巨石为榻,度过某个瑟瑟秋夜 曾拢起一堆野火,看着凛冽的山泉水 在斑驳的铝饭盒中,如大海般沸腾 曾远远望见,一队觅食的野猪 大摇大摆,穿过月光下的山谷,如一队 匍匐前行的黑袍军。曾跌坐在乱石之中 久久凝视着一条百足之虫,心头竟然情义渐生 它无措而笨拙的样子,像是暗示我什么 ……俱往矣。漫游的光阴,已散佚在 一座座乱草凄迷的峰峦间。而今 在每一夜无垠的梦境里,我依然不
弋射收获砖 我相信这是东汉的蜀人的回忆和追忆:砖石的三分之二留给指向天空、指向飞鸟,指向追逐和瞄准所带来的喜悦。这是先祖的生存方式,踏山逐水,深入丛林,潜泳流溪,在自然中获取恩赐的食物。所获之物不在于多,而在于用;所在之人,不在于繁,而在于活。 在一种又一种的得到与失去、积余和散尽的生活之轮的转换中,劳作终于彻底沦为劳作;赞辞与颂歌,还有爱而不得的优美的叹息,终于被改写成了牢骚、恸哭和诅咒。时
伯夷列传·采其薇矣 这座首阳山规定了概念的边界。每颗心,都在创造自己的山神。 伯夷也好,叔齐也罢。本质上,我们都是同一种人,活在自己的学说里。也必然死在自己的学说里。 风吹草低,王土茫茫。一张更大的网,如苍穹笼罩着,芸芸小尾寒羊。我们有所察觉,但拒不承认。是啊,都退到这里了,牙关就是最后的关隘一 得咬紧了,直到滚木生花;得咬紧了,直到礓石生苔。 而我,会替所有死者活到下一个春天。 而我
缘 是不是 布面、金属骨架椅子的场 与你一致 所以,在秋风微凉的晚上 你让它待在露天里等 想让它明白,没有人坐上去 它是什么 才会在雨天陪你 在透明的雨篷下 看雨绳的空隙间 自如穿梭的事物 不同的是 你一想起就悲伤 想起你终究会是它的空缺 想起它,终究,会是你的空缺 想起你们相遇的机缘 想起你们原本为一样的尘埃 中轴线大道 和图上的轴线不同 我没有编号 你
飞机 有人,沉船一样,离开我们, 或一条模糊小径,被沙漠吸了进去, 有人抛下我们时,像架嗡鸣的飞机。 那一天翻开档案的最后一人, 小时候生活于偏远山区,没亲眼 见过飞机:蓊郁树林,遮住 头顶,即使银鸟万米高空飞过, 他也只听得头顶水磨微响: 磨得起劲时,能稍稍引动耳蜗惊奇。 十七岁进城,初次见识庞大金属 飞行器时震呆了。遂立誓: 要死,就死得像一架飞机起飞、轰鸣。 “是”
天不敢不亮 我和春天一起把你生下来。 助产士的角色差点儿被人抢走。 从一降生,你从里到外都是亮的。 你睡觉的时候,走路的时候, 你浑身是被水洗过的光芒。 你让傻小子们激情四射,脚心发烫。 让我对生命的信心避免荒唐。 你发亮的秘密坏蛋也不忍说破。 所有花朵都替你圆谎。 我的宝贝,我的一小块冰凌, 在执拗的夏天噘着小嘴, 你的冷让我担心。你的脆弱超出了本身。 我的宝贝,下雪夜
惊蛰 三月带着雏鸟飞进窗子来了 这是一年中我最喜欢的节气 想象所有的虫子一起醒来 张开六只腿、百只脚、千只足 大地看上去还是末日废土一般荒凉 但在看不见的缝隙里有细小的肢体 正在成形,从简单的一点 变化出繁复的器官,为了几个月后 夏日盛大的求爱仪式,它们 开始长出眼睛,口器,翅膀 此时还透明的身体里渗透着 无名的染色体,将让它们破土而出后 用闪亮的五彩斑斓点亮黎明 我只
窗 1 像透明的纸 月光都可以戳破 像一堵墙 屏蔽了外部真相 从屋内望向窗外 是某一个人间 从室外反观窗内 是人间遗迹 不同的窗 嵌套着 由谎言组成的 一个个更小的谎言 2 发霉的夜景 一格格窗 堆满故事的保险箱 密码锁是声控的 忍不住张望 你家那扇 透过橘色纱帘 绿植放大了水渍 我皮肤下的绿皮火车 因为思念你 鸣笛声撞进了 窗玻璃 3 谎话
徽之本义 “徽”的本义,是三股绳子 扭结成一个鲜明的标识。 在无法看见的地方,看见 雾中旗,风中筝,雨中异兽。 徽。看到了画家所勾勒的 河流、田园与丘陵,线条颤动, 形成一个彼此呼应的组合, 诠释了劳作、情爱与艺术。 绿色、品红与蓝色,大地三原色 从太阳调色板上遭到劫掠, 为土地的黑色所补偿。 走过水口,就是徽派村落, 小青瓦、马头墙和《西厢记》, 日光洗涤情事,面具被
所愿 背倚高墙,祖母闭眼合十 呓语若经,蒲公英般飞进洁净的晨光 她祈愿,它们都有一个 美好的前程 山高水远,云雾的庙堂之上 朝阳晃动的黄钟大吕 把生生不息的炽爱 与温度,倾洒到大地的皱褶 一切如她所愿,日渐明亮的人间 万物都活在自己的轻盈里 那幸福的珠露凝成光晕 恰似她的心 沙漏 流星掉落夜的深渊 无边的寂静里 头顶的天空似乎并没有少了什么 这让我突然想到:一个人
抚州记 云层是泼出去的水墨 有青,有白,有金,有灰 我眼睛能看到的 不是深绿,就是浅绿 在这里,草木及群山 组成了村落 河流、湖泊、瀑布袒露在外 无处潜藏 房子与汽车 沦落为点缀 包括我 我想揪出一株竹笋 或一棵樟树来 它们太拥挤了,我要带回北方 海红果 那些火红色的小果子 经历过霜冻,经历过雪吹 依然挂满树枝 等着我去摘 那些火红色的小果子 总是出现在
新年辞 “田园将芜胡不归” 如果要来的是新年 我这昨日之人 走的是老路,说的是旧话 我的手、脚、口、耳、心 我的汗水和泪水 反反复复已用了五十五年 该怎么面对要来的新? 今是昨非,来者可追 如果正在逝去和已经逝去的 算是旧岁,我往前走的 每一步都是还没迈出的 每一秒都是尚未经历的 每一个你都未曾见过 逝如何逝我已有 我如何舍断正在和已去? “怀良辰以孤往” 我摸
大漠行 苍茫迎面,苍茫后退 除了车辆,除了隐秘的驱动,天地间 再无杂物 音乐苍凉,音乐飘荡,音乐流浪 音乐欲把巴郎子的深情与悲喜 种进谁心里 当沙尘挤退阳光,天空飘浮地面 远山模糊视线,旅行的人 还在公路上 时光一片混沌,云与飞鸟不见踪影 我们细小,飘忽…… 大漠野 大漠野,无规则地排列小灌木 胡乱地长一些草,随意地养育蜘蛛 蝎子,蚂蚁,甲壳虫…… 看惯人工绿植的人
想起母亲的手 想起母亲的手,一双 从小拉扯我长大的手 可是我已经回忆不起当年 是怎样抓着母亲的手 爬行、走路、穿衣、吃饭 回忆不起母亲用一双手 是如何艰辛而耐心地 引我前行,教我成长 可我心中一直记着 每当有了化解不开的困扰 都是母亲给我以抚慰 母亲的手隐形在生活之中 在一日三餐的日子里 在岁月激荡的风雨中 平常感受不到这双手的存在 只有遇到困难和危难之时 才会感
漂浮、逐流,甚至无所依靠 这成为生活的常态 每一处池沼水田湖泊,都曾尝试过收留 根鞘的纤细系不紧乡愁。从一个做梦的 春天开始,年复一年 摆脱泥土、浮出水面,以一种新株之态 问世。又一片水域生出新词 就像我,这么多年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 城市,将所有陌生和艰难 都视作重生。就像浮于表面的漂泊 触不到一寸泥土,依然会 保持一份淳朴的性情,清热祛风行水 为污浊之心解毒 在不起眼的
风 只是一阵风,把乡村的轮廓,愈吹愈清晰。 乡间小道,过昆虫,过家畜,过车,过人,还过风。 风沿路向前走着,有一些走着走着就迷失了方向,有一些按照设计好的路标,一步一步,就走到了所谓的舒适区。 风会染色,染小麦,染树叶,也染大人的头发。 风会在一个地方修改,重来。而村庄里的房屋,被它吹得愈来愈旧。 风只是村庄的一个元素。除了风,还有很多,比如野花、田地、房屋、墓碑…… 花 杏花开在
回声 这么多年,我一次次 穿过时光的小巷 一次次,在时间的站台 看着过往的列车,载着匆匆的人们 离开。一次次地 我看见哭泣的人群 他们抱着自己的身体,悲伤地走在 寒冷的夜晚。一次次地 把我带到黑夜的尽头 那些孤独的影子,与我举杯对饮 一次次地将我灌醉在午夜 一次次地将无尽的 黑夜的空旷 碾过我的身体,还给我 恩赐 有人从时光中醒来 有人又回到原处。我们不断省略
熟练 写论文会变得熟练,谈恋爱也会 如何找回对蓝色的第一次辨识 在第一声与第二声之间 “妈妈”,失去了多少距离 走路已经熟练,说话也是 我们曾倒立行走 左手写出的文字 比右手更美丽 驯服的熟练多么令人疲倦 这只手愚蠢,笨拙 在简单的事物面前 小心翼翼 第一次对另一个人的抚摸 词不达意的手势和语言 怀念金属的光泽 雨的痕迹 想起偷窃,欺瞒和背叛 想起羞耻的滋味
1 四月,我们行走在樱色之原野上 沿着马蹄陷入春泥里的痕迹 听一种青草柔软的呼吸 雨水丰沛,十瓣月亮围绕着我那一颗心 浓郁的春光啊,昏昏睡去 攥一小片日光在手心 不如就这样 跳进那道瀑布里去 2 我唯一坚信的是 在人们睡着的时间里 装在玻璃罐子里的星星 就会变成圆头圆脑的土豆 咕噜咕噜滚下山坡 然后我们跳舞啊 比胡闹更胡闹的东西 比孤独更不怕孤独 在夜晚都沉睡的
纳博科夫 我总是忘记 你的名字 还有 你的 国籍 多么羡慕你 可以收藏美丽的蝴蝶 而我只见过飞蛾 小时候 我曾误以为它们是蝴蝶 也曾有蓝色的 黄色的 蝴蝶 飞过 很大一只 或者 很小一只 噢 那是 梦境的碎片 飞起来的 小黄油块 多么明亮 轻盈 简洁 像一个仙女 像一个 夏天的神明 春天的种子 而我只能把蜻蜓放在木头里 晒透雨水般的翅膀 再看到 绿色 就在一瞬间
往外看看 窗外雨潺潺的夜晚 就想往外看看 就想跟着哭一会儿 蝈蝈适时诵出来那些被摸过的诗文 猫咪盯向屋角的眼里有彗星 窗外暴雨滂沱,熄灯,听 披头散发地听,两手空空 饮食男女的爱情就像剥洋葱 你含着泪往下剥 一瓣一瓣,全是条件 雨中狂奔的人啊愿你快点儿回家 棚下躲避的猫狗愿你不被驱赶 临窗俯冲的文字啊愿你被白纸接住 不潮湿,无虫蛀,有余香,有轮回 对面的窗口有一瞬
柏拉图谈到过一个话题:美是难的。谈到诗歌,被我们经常提到的话题也是,写诗之难度。比如,以如此少的文字,去抒发展示一种大喜悦和大悲凉,写作中的张力如何做到最大?诗歌是游走在激情和理性之间的,如何在其中找到一种最大化表达的平衡?长久以来,我一直认为叙事诗是尤为重要的诗写手段,在画面感的描摹中,诗意缓缓浮出,最终云开雾散。 好的叙事诗或者一名好诗人的任务就是:他并没有发明什么,他只负责唤醒。唤醒生活中
阅读胡茗茗的这组诗作,久久盘桓于其鲜活丰沛的诗意,感受情感与思想的氤氲周流,在一种持续的沉浸中,我被深深打动了。我认为读到了好诗,并因此感到愉快,与此同时,不期然想及关于诗歌优劣的评判问题。 在文学阅读中,人们常会对作品质量的好坏作出判断,而言人人殊,并不存在一个洞明本质、逻辑谨严、真理凿凿的共同标准,是以,“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事实上,说一个文学作品好或者不好,大多出于阅读者的主观
当年在西北 喃喃、窃窃,跟自己腹语 别人的爱与恨,跟别人口耳相对 说容易误解和仇恨的真话。那时候我还在 巴丹吉林沙漠 从军,王维的大漠孤烟 边疆的长河落日。走在戈壁滩上 我时常看到旷野上的孤坟 看到孤坟上端坐的狐狸和乌鸦 遍地药香 佛手瓜、藤椒、吴茱萸,名字好听 做的事更好。人也是大地之物 草木环绕,不言不语者 其实用情最深,自我粉碎的仁与义 慈与悲,绵延的丝线 犹如
翻开诗集,随意入眼的万物,都是诗人观照内心的诱因,这体现出诗人内心深刻的思想性、矛盾性、多元性和多情性。当然,其诗歌也成了诗人内心最真实的反映,包括诗人对情感的敏锐,对万物的深思,对历练的反观,对传统的挣脱,对未知的尝试。这些复杂的因素集结起来,让其精短的诗歌,拥有了极其丰富而深刻的内涵,也表现出超越世俗的情感或思想跨度。尤其是他内心多重的感性冲突,让诗歌带给人以新鲜的“惊奇感”;其回归理性的慈悲
1 时光从不静止。 你可以使它流得缓慢。 把自己固定在草地上, 以此为圆心: 一条线,一个扇面,一个圆。 薄阴的午后,恰好托起 天空水墨晕染的清灰。 没有一束光, 而光又无处不在。 我和你坐在一起, 双臂尽力向后张开。 人间的二月 配得上你我此刻的闲暇。 灰绿的树枝光滑地向空中伸展, 也许要再过两个月, 树叶的队伍 才会全部集合到枝头上, 听从风雨的指挥棒唱歌跳
树影像北极熊闪过窗台 窗外的空地上, 公鸡、白鹅、柴狗联合起来表演声音的艺术。 住活动板房的回迁户是它们的主人, 它们看起来自由、阳光、自信, 不像多数人那么疲惫、忧伤。 父亲责骂老腿昏聩胀痛,而眼睛裹了雾, 母亲为谋生在外的孩子们祈祷,心碎如沙。 老院子在长久的沉寂和颓败之中热切地呼唤我—— 太过遥远了, 它们淹没在更远处的群山和黢黑之中。 起风了,急,凶猛, 高过五楼的
在肿瘤医院的那个人就要回来了 这些年,床位吞没了我们所有的时辰。 病历卡在指尖发皱,每个数字 都咬住一具正在塌陷的身体。 在医院,我们将黑夜深埋心底。 床单更替如潮,总有人用余温 熨平褶皱,总有人被夜色卷走, 留下一些痕迹也会迅速被清理。 医院住久了才知人间有太多的不幸。 你的子宫曾是一片丰盈的海,如今 干涸成龟裂的河床, 暗流在刀口下啃噬礁石。 就像空荡荡的囊。 化疗药
失眠的夜 一个焦灼的灵魂 又一次,醒在时间的荒原 它像一头猛虎 四处窜动于被囚禁的铁笼子 瞳孔里,睁着一束带露的蔷薇的幻影 一张被困住的白纸 等待一首诗 携着它,在黑暗中飞行 窗外,蛙声四起 朋友圈一片寂静 我整理着内心凌乱的草木 像一个不甘心的花工 凝视中,另一个我 久久地,站在我的对面 冬至 白昼的脚步奔忙 而夜晚踱着长长的影子 这应是人间的良辰美景 我们
等待 岁月漫长 等待是常态 天暗下来 如果没有一只手伸出去 两盏灯只能为光亮幻想 一把椅子已经蒙尘 另一把翻倒在地 发完脾气的人迟迟未归 墙壁像巨大的宣纸 正合适绘一幅山水 年轻的画家还在为命运采风 窗边小书架上的几本旧书 只要打开窗子 风就会阅读它们 走进这个房间之前 我手中的钥匙与门锁 苦涩地重逢 闹钟与花朵 闹钟一生想把齿轮磨平 时间只是它的副业 表
白革密码:植物散发着淡淡的气息 对一株植物的学习研究和认可 如同对一个深奥古语的精读与临摹 排除日常楼宇里通行的化学元素 那些五颜六色成群结队的气味分子 让廉价的迷惑神经摧毁感知的护栏 白革山野里芬芳的花草 与一棵棵大树为邻 天地间的慈悲缀满了草木的敬畏 在八百年前的红豆杉的树荫下小坐 宽大的树干像生机勃勃的摇篮,奔腾而来的风 在这里都化成了静默 我看到自然互助的模式,相依
矿工用钢丝绳称人生重量 每一位矿工的心窝里, 都定居着一轮香喷喷的太阳。 他们每天坐在下井的罐车中, 用一根钢丝绳, 称人生、生命和自己的重量。 他们在煤里提炼阳光, 在铁里透析火焰, 在关节里体验疼痛…… 在他们面前, 我那所谓的坎坷和苦难, 还剩几何? 在井下寻找故乡 太阳才刚刚上岗, 矿工已经通过井口,进入黑夜。 矿工其实没有黑夜。 他们的掌心中, 栽种着万
当阳光进来,我已打开城门 尽量把蔑视、嘲笑多加一些修饰 挂在嘴角和眼光里 或者,以胜利者的姿态 骑马踏上,熟练使用背后出刀的招数 “哇,一条河流踩在脚下” 冰封为砖,我只砌一座城池 以寒冬面对寒冬,以冷漠面对冷漠 朔风、大雪,觊觎暗藏心机 蜂拥而至是一个根深蒂固的笑料 禅坐,于城外,道不同不相为谋 城内,奔流不息在解释一种意境 春暖花开从不掩饰自己的观点 当阳光进来,我已
坐在生命列车上的人 时光飞奔而去 青春飞奔而去 生命停靠在第几座站台 还没有确定,我只知道 我是坐在生命列车上的 那个人,守着时间 一言不发 生命的列车,持续运行 该上车的人继续上车 该下车的人继续下车 而我,何时下车 还没有接到通知 我坐在列车上 继续前行,继续我的 不知会走多久的 人生旅行 我像个忘恩负义的人 被岁月踩弯的山道 驮着我走了几十年,而且 一
芽 春天近在咫尺,而我依旧沉默 冬天的刻痕太深,以至于 我这条冰冻的河流久久不肯解封 暗流涌动的水底,矜持而纯净 偶尔有受伤的鱼儿经过 偶尔有挣扎的水草发出低音 鸟鸣试图擦拭流年的光斑 雪花依旧高不可及,冰封的河水 拒绝发芽。拒绝一切虚妄 而春天太美,花开的声音摇动河水 一朵新芽迸出鱼腹,我们向死而生 在清晨里 在清晨里,在时间的海里 我们这些被生活编织的人 被尘
六月 绿藤是一匹一骑绝尘的丝绸 展开十万里骄阳和雨水 偶尔垂下来的豆角,被我们叫作 青月亮 浪迹天涯的人安顿好枫树和画屏山 从一滴水里打捞出彩虹 七星瓢虫披着午后的静谧和阳光 一只蝉,与自己重逢于去年的枝头 爱情在青果的另一面,地面潮湿 苔藓浓重 布谷高一声低一声地荡开村庄 夜深时的渔火,是一条河哭红的 眼睛 那年六月,在遥远的普乐堡镇 一株青翠欲滴的元宝柳 我见过
清晨,小河两岸一片洁白 清晨,小河两岸一片洁白。 无论是庄稼还是花草树木 都为深深浓浓的雾所笼罩。 你不愿靠近,更不愿触碰。 我和你同样,只在小路上轻轻而缓慢地行走。 让这种寂静保持得更久一些。 此时,四周没有一丝风,堤岸上的 大风车高大威猛地在原地站着,一动不动。 像勇敢的卫士,在守护这一方净土, 这一刻,世界静止了。 清晨,小河两岸一片洁白。 村中的小道 村中的小道,
周日 清晨,我自残梦的旋涡中挣脱 那些破碎的片段,仍在心头 隐隐作祟 我惊叹于一些伤口愈合的迅速 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么多年过去了 那个离去的人 依旧盘踞在我心脏最尖锐的疼痛里 这仿若非现实的幻梦啊,仍具备摧毁心智的力量 我整理、洗衣、做饭 一个从梦境深渊中苏醒的人,更懂得珍视热爱 我要奋力将自己从麻木庸常的生活泥沼中拔出 让精致的生活节奏放缓 再放缓…… 有所忆 当我
终极皈依 时间的万有引力引领着我们 摘了最后一个橘子院子就轻松了 拔了转角地上的草,大地就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 写这首诗的时候,时间刚刚好 我正坐在阳光下,坐在母亲身边 母亲手里折着上灶的菜嘴里说着麦子长势…… 春风拂面。多好啊!我听到我的身体在原路返回 而满满一院子的光,丰饶胜于一切 这就是我的终极皈依 金家埭的油菜花 乍暖还寒。过完年,村里的青壮年 就要陆续出门打工了
一些盐拧不过父亲的坚忍 父亲走在黎明前车辙的草色睡梦中 早稻用生命重量的山丘轮廓 勾勒镰刀躬屈的灰影 七月的朝阳在清晨六点 迟迟地搓去云角的红眼圈 慌乱收回那些尚未涉世的露水 稻桶的雄性鼓点节奏铿锵 挺直一年中色调平稳的炊烟 被烈日吞噬的显性田畈 凉风不敢轻举妄动 只有父亲扛起一家人朴实的欲望 压短了泥印中过深的旧时光 蝉鸣的荆棘伙同麻袋的粗野 鞭子一样抽打父亲胸腔起伏
纸窗 与清晨一起,拨开轻尘, 翻开纸窗,在光影的编织中 逐渐沉溺在,喧嚣与寂静的边缘 透过纸窗,眼眸中恍惚着两个影子 我扯着紧紧的眼神,把空气绷得发烫 随着蹒跚的步伐,凝重着、凝重着 把纸窗烫出一个,如影随形的洞 不大不小,刚好撑得下 一辆三轮车,两个佝偻的身影 和一摊陈旧的行李包袱 ——雨停了,我端着一碗泪水 一滴、一滴, 缝补着、编织着 被爷爷和奶奶的背影 柔柔地
夜的幻想 这些辽阔任你纵横。放眼 黄沙漫漫 光阴一再被风化,脚印被填满 绿洲就在地平线上,星星硕大 五月已满未满,开到荼(艹+縻)的只有花事 小心思在流水里蔓延。流水不腐 是的,那些被称为羊肠小道的 除了弯曲的搭肩的树枝 还有丰茂的植被 像个痴情汉,守护着这条独路 迎夏 她开始拾掇厚衣服,掸掉上面的灰尘 仿佛掸掉所有的过去 学会与万物共情。让好心情一节一节拔高 植物像
雨天的下午 最先感知到雨滴的,是那座十九层的办公大楼 楼内的灯该亮的都亮了 现在才是下午三点,雨不紧不慢 像小城里的生活,懒洋洋地下着 而行人打着伞,看上去更愿意迎合 这雨天,更愿意享用这雨天 一切都是合适的。此刻 幼儿园里的歌声压住了雨声,仿佛 一场雨,压在另一场雨之上 这使本来的雨天,出现了两个层面 而行人打着伞,像形式主义者 恣意地在其间出入 公园里 公园里没有其
弯曲攀升的情结,没人能理解 纵向的独立,在秋风中 表情如此冷漠 母亲在土墙的屋内生火做饭 安静地等候从山中归来的父亲 他手中的斧头,砍伐出新的天地 这与俗世隔绝的炊烟,把繁杂的流水 带到绝世之地 而此地的村落,每天都有 烟火升起,太阳慢慢地将树木和老屋 抬高又放下,像生命的沉浮 在年轮里,藏进心事 孤烟,从未感到的孤独 在陌生的境遇,像光的冷峻 折射在异乡的眼中
山菊花是晚秋燃放的烟火 在寒霜染白的崖畔 炸出满目炫彩 浅黄赤红,一朵一朵 开进我的心扉,与我讨论生命 神性的语言,点醒 我体内昏睡的鹰 该写下什么样的文字 才不会唐突,索性就将自己 化成一株山菊,在寒凉如水的夜晚漫溯
万物之声,正如花的绽放 即使处于静寂之中,内心的声音 也在交织着它的微光 穿透天宇,穿透万物,从不停留的光 来自胸怀,来自意念 来自大干的起源 而我们的生活却纤细如发,捉住 一切的细节,在水中沸腾 在指针的嘀嗒声里流逝 听,光在阴影里呼唤,此处 一个自己,正纠缠着另一个自己 没有结束,也没有开始
把一片枯竭的季节,放在书的扉页里 路过的人们,用衣角,轻扬起 句子里的尘埃 诸多美好的事物,早已被人夺去 如今只剩下一阵风,吹拂着 将那书中的红烛燃尽 落魄的人啊,虔诚地捧着这本书 像捧着自己的生命 那风,依旧在吹,而他们 只想寻找那一页,未被写下的命运
像某些日子,一晃而过 依附于一座大楼的不确定性 风雨和黑夜便能揭开内幕 他时不时走下来。聚光灯下 把自己藏回体内 更多时候,放出黑黢黢的身子 被孤独拉得老长老长 清晨,和一面镜子重逢 天衣无缝。后来,一个转身离开 轻盈、决绝,了无牵挂 印象最深的是在一面哈哈镜里 稀奇古怪的样子 多像,那段无法预料的生活
被时间做旧的斧头,把山劈薄 也把他劈薄,斧刃上淌过的时光 举起日子的钝响 他用木柴换来的钱 置办了新犁、种子和老伴的花头巾 一截截木头,开出了花朵 风一退再退 退回他的骨头里,吹出雪 斧头劈出火焰,喉咙里的闷吼 在斧刃上雪崩 在那个雪天,我亲眼看见 他劈开南山,把自己放了进去 本栏责任编辑 苏娜
主持人语: 1983年9月,在改革开放初期的文学热潮中,绿风诗会于新疆石河子市召开。这场由《绿洲》杂志主办,在新疆维吾尔自治区文联、新疆生产建设兵团文联、石河子文联支持下的诗歌盛会,汇聚了邹荻帆、阮章竞、公刘、辛笛等全国二十四个省市一百四十余位诗人,是20世纪新诗黄金时代的重要事件。著名诗人杨牧时任《绿洲》“刊中刊”——“绿风”诗歌版主编。著名诗人刘益善先生时为《长江文艺》编辑,受邀出席诗会,他
【一】 李建周:各位老师、各位同学,线上线下的朋友们,这期诗歌联合课堂我们邀请张伟栋教授主讲。张老师长期进行1990年代以来的“历史诗学”研究,对于当下诗歌创作的走向有着敏锐的观察。今天讨论的“屏写时代”的话题对于当下诗歌十分重要。我们知道,新世纪以来的诗歌研究涉及地域性、网络写作、底层写作等不同向度,并且取得了一系列的相关成果。而随着技术迭代引发的人类生存方式与精神世界的变革,相关话题的讨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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