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DeepSeek、Kimi等内容生成式人工智能的出现,人们惊呼,AI已经可以写出很好的诗歌了,诗人似乎可以不存在了。实际上,AI无法替代优秀诗人的创作,也写不出真正优秀的诗歌。AI写作是基于对海量文献的学习和模仿,写作过程是文献+程式+组合,AI诗歌缺乏诗人独有的心灵体验和意象。因此在AI时代,诗人大可不必担心和焦虑,诗人依旧可以创作出高于AI的优秀诗歌,其方法是走在AI前头,用心灵写作。
百丈崖桥 我是远来投亲的孩子,从彩虹的一端 向你靠拢,跻身于你的传说 在一半清澈、一半火焰的倒影里 投下鸟鸣和内心的感动 一伸手,触到你的呼吸 晨露在耕牛身后返青,种子拥有三十七度的爱 母亲不再叹息,烟霭卸下羁绊 我跌进一幅水墨,心情—— 像雾,像烟 像久违的拥抱 云龙桥 画面安逸,过往深陷云烟 一头牛,一匹马 一支队伍 离去的河流 化作泪水、汗水,回到脸上 云翳
傍着湖 就像红颜傍着美丽的珍珠一样 自然的赐予 羡煞旁人的目光 早晨和黄昏 有不同的彩霞小心翼翼地降下来 它们互相枕着,望着,轻轻诉说着 全都相得益彰 男人、女人 老人、小孩和姓氏笔画 悄悄隐匿着千年的传承 只要他们一开口就能说出古老的吴语
白茆塘的风 来来回回的方言 石桥比诗词略轻,青砖黛瓦 如圆月重新出生 你一定看见过泾水中,一匹马 驮着清澈的嗓音穿越春天 沙沙的芦苇与 白鹭歇处,抵达语言的美妙 这个路过的村庄 在梦里我还会再去一次
老石磨体勤,天生好脾性 大肚能容五谷 心路曲折细水长流不分昼夜歌声嘹亮 在陆家油车河浜的淤泥底,蓦然 回首已成百年身,当它被抬举 重见光明时,依旧实心眼 一方水土养育了嘉菱村人 一方老石磨唱响它的前世今生—— 日出而作,日落不休 老石磨的眼里曾喂养过多少生灵啊 听一听伏在磨盘上的老时光 像手刻老唱片,一刻也不停地转动 “白面馒头开口笑 高粱米饭香喷喷 抹鼻涕的娃娃已长大
河面上的阳光,注满 青蒿、茭白和一些水生植物 掏出所有的明亮,足够温暖我 岸边的树正撑起一方宁静 在三朵粉红的睡莲里 带走我,体内积累的雨水 在长廊,我安静地坐下 等风落,夕阳铺满整个天空 对岸寺庙里的钟声 穿过如冠的树荫 此时,每一片叶子都是禅意 (选自《诗潮》2024年11期) 本栏责任编辑 苏娜
母亲 母亲站在菜畦里,扬起胳膊, 摘下高处的豆角,又弯下腰, 摘了一些低处的豆角,放进篮子里。 随后,她坐在菜畦边的 一个小木凳上,摘去豆角的筋脉。 豆角很胖,里面的豆粒鼓胀胀的。 老家的菜地都在院子里。 灶膛里的火还未熄灭, 母亲心里有数,一切都不用急。 她摘完豆角,正要进屋的时候, 我回来了,我几年才回一次老家。 母亲看见我,一边喊, 一边小跑迎接我,她并不知道自己
玛纳斯河谷 未见北山羊从岩崖绝顶俯瞰谷底 幽幽流水,琉璃碧脆 成群结队的尕拉鸡 出没于红柳和风滚草占据的陡岸 远离罗网 三粒人影下至谷底 是三只一饮而飞的鸟儿 是三位行者,追寻大唐圣僧的足迹 跋涉于西域 莫为短暂困顿焦虑。正午 一辆旅行车深陷于泥沙翻浆的道路 难道不是对于记忆永久难忘的馈赠 河谷北岸 一望无际的戈壁 自由散漫的骆驼已然驼峰高耸 那珍贵的驼奶 是玛纳
洪湖地图手绘册 洪湖是国家4A级旅游风景区是国际湿地保护区 但对父亲来说,洪湖只是洪湖 这位退休的中学校长在书桌上抻开宣纸 手指着几个黑点,这是阳柴岛 住满湖南人。那是茶坛 江苏人的聚集地。中间是清水堡 和曾家湾,来自安徽 河南、山东与福建,最远来自新疆 所有墨汁的浓淡 大小和形状,在我看来 都差不多。所有洪湖人的命运 完全一样吗?我不知道 而洪湖住有七省十八个县的渔民
夜航 一艘船在夜里由它的星星掌舵 由神话故事的古老传唱者 继续弹拨海浪的琴弦 大海本来就是漆黑一团 航行中的桅灯射向远处的鱼群 让漆黑充满金属的质感 有人在梦里说话,分不清言辞 他翻了个身,翻出白色的梦境 在海上不小心吐露个人的生平 应该把一个故事分成无数个故事 然后在夜里闭上眼睛 那身体是一条更小的船—— 在夜航时发出准确的信号 让那些脆弱的做好准备 让足以毁灭他的
羔裘 我的体内仍有一个空当 如果我是个不幸的人 将永远无人替我补上 业火燃身时 我喝下数不清的水 借以填补 月明星稀 我喝下无数黑暗 借以融合 小子 拆下来的将用自己的骨头补上 你终于拥有了 怜悯自己的资格 小子 先学会舍弃 用己身去完美彼身 你终于拥有了去爱对方的 资格 素冠 这个冬天 我掉了一颗牙 舌头的栅栏头一次出现破洞 肚里的牢骚估计也越来越容易溢水 肚子
读杜甫《赠花卿》 杜甫不住在茅屋里。杜甫的心 始终是乱的,碎的 锦官城里,轻扬乐曲 飘荡半座城。一半,随着江风流去 一半随想象,入了云霄 弦乐和管乐加在一起,曲音如何? 一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 究竟是天上宫阙和仙乐 还是民间一首哀怨的悲词? 抑或农家桌上,那半截熄灭的旧火烛 花敬定啊,你不过是一介血勇武夫 一曲里,你已骄恣不法 又一曲里,你僭越阶层乱了礼乐 如今,就看
孤独颂 ——致画家桑利斯的萨贺芬 孤独时她摸一摸大树, 孤独时她买了一罐白漆。 孤独时,两个国家打仗,大炮的炮管 因孤独而发烫。 孤独时她画花,用动物内脏的血、 教堂的灯油、污水和草汁做成的颜料。 没人认出那颜料,也没人认出那是什么花。 孤独在绽放,年轻人在战场上死去。 战争结束了,她躺在精神病院的床上, 她躺在冰冷的坟墓里。 她死了。有人在巴黎为她举办画展,她画的花 挂
运河一千零一夜 运河边坐着一群人 汉语中混杂阿拉伯语 还有曼冬、拉万的微笑 桥头咖啡外,与你交谈的 是古桥、流逝和悲伤 芝麻开门,西瓜开门…… 距伊本·白图泰七百年后 读一首夹在1984年版 《一千零一夜》中的 《雨中,燕子飞》 再唱一首亚洲腹地的《燕子》 ……情郎失去燕子的悲伤 燕子飞越沙漠、草原的悲伤 一千个被杀无辜女子的悲伤 直到山鲁佐德的机智故事 一再推迟死
谒陈亮墓 草是绿的,树是绿的,还有青苔 和栅栏,万古不变,被幽微 和广大的生机覆盖,而亡灵何在? 一袭象征性的衣冠 即便早就埋下,也已为土 根本不知今日桂冠是纸质的 或究竟意味什么 他人在古代 现代只有他的坟冢,另一世界的 入口,地下深不可测 只有文物在 而他已从墓穴出走,龙川公园和广场 剑和酒 从来没有离开英雄与诗人的手 南溪还在给青山照镜 春风满座,都不肯老去
时间的沙 贺兰山下,乱石与野草相拥 一片片葡萄园,挂满紫色的童话 在秋天,我是如此贪恋 这低处的光芒 一列绿皮小火车,穿越而过 秋风阵阵,吹过破旧的矿区和厂房 无边的旷野上,飞鸟留下 岁月的回声 流动的沙丘、荒漠,残留的草地 住在星星的故乡。田埂边的野花草 我叫不上它们的名字。白昼与黑夜 仍在交替。时间的沙,向四周漫延 深秋信札 湖水渐凉,众神的脚步尾随 白杨树披满金
黄昏坐在海边一块青砖上 浪花的牙齿全脱落了。踉跄的老人 重新站回沙滩 这世界的中心,这唯一的人 弯曲的余晖把含糊的背影推下山 错位让膨胀终得以审美的名义 站到海风正面 时断时续的哭声白海底传来 把礁石都染黑了。谁知道断裂何时将至? 坚硬是历史的,也是别人的 月亮有时来到脸上,柔情万千 有时也给后脑勺狠狠一拳 能自洽也自愈的请不要告诉我巧合 天地现在是四方的,也可能 长条
去火车站,或凌晨接母 东莞至成都的火车,经过大巴山时 一阵风,铁轨的风,裹挟了你。整个晚上,你 都在用火车的速度,想啥呢?七十五岁 怎么着,也退不回去了。即使火车倒退 还能倒回内江,你的女中时代? 理想的浪漫,就算抵不了现实的残酷 我也要被你掀起的速度,与火车的速度 两两相冲,让你能安静地睡会儿——最多 在梦中,想想离世的丈夫,和三个健在的 儿子,正如我在龙泉驿的梦中,想到你—
自省诗 岩石夹缝里冒出的青苔 爬满,我草书一样的中年 一切都是来不及 在火化场告别,在婚宴上恍惚 在菜市场踯躅 很多熟悉的名字 走向太阳的中心,高纬度滚烫 也有一些渐行渐远的背影 坠入铁门把守的深海 四野无人,无神,亦无鬼。 偷偷在一张白纸上 放飞儿时的纸鸢 我们谈论梨花开 没有诗与酒。也不会关心 一株梨树站在土屋后 分娩的疼痛。我们谈论梨花开 就像谈论,春风到来
返故乡 村庄,稻田,蛛网一样的电线 山坡,池塘,低矮的灌木丛 一一后退 我的座位决定了,我是 退着看风景的。 渐渐地,眼睛似涂了层胶。 一座斜坡连着高高的山 大风叶,像童年的风车那样转。 飞鸟退去。黄昏退去。 我要退回童年,小村 母亲温暖的子宫。 一盏橘黄的灯亮着 患夜盲症的膀子村,蛙鸣齐鸣 萤火营养不良 月亮,张开了古老又皓洁的牡蛎 一个温暖的声音把我唤醒 这混
片刻 蜜蜂轻盈盘旋, 开得正艳的凌霄,那花蕊, 含苞出浴的少女。 片刻宁静,使我看到, 微小星域。 蜜蜂, 搬走我工作的时间。 一些静止光阴, 让我找寻到原有的微粒物质。 像磨出一杯热咖啡的, 咖啡豆。 哑谜 某处空洞的,林子。 草木和斑驳的光影一样多, 我们叫不出名字。 那是一个无心作业的小孩, 她在白净的纸上画了什么。 我们这些从笔尖遗落的, 铅笔屑。堆积
水与村庄 从月亮坝跨进哨楼村 你会看见两颗明珠 在方曲河的翅膀上闪耀闪耀 那是泉水涌冒了千年的 凉水井,古井田 她们从山顶流向低处 流着流着便从身体里 流淌出树木花草与五谷 流淌出鸟语、鸡鸣吠叫与炊烟 于是一座村庄便在这块 一把泥土、一碗米的土地上 与水共舞 我在哨楼村的怀抱遥望方曲河 母亲河上明珠盛开的地方 星星在歌唱,荷在舞蹈 果实喧哗着奔泻出山 而两颗明珠平
老宅和槐树 春天走了又来了,唯独不见燕子 老宅如我,寂寞而又固执 挺立在风中,袅袅飘起的炊烟 虽不再现,烟火的味道却已洇透梁椽 漏风的窗已不再保守秘密 一把将军锁,封了 往日的喧嚣,门楣的容颜 像两侧的石兽,渐渐老去的 槐树,已不再修剪边幅 老宅与槐树相对 往日的喧闹,只放在彼此心里 闭口不谈 家乡就在拐弯处 如一叶浮萍飘零在陌生的江水 每一道经脉流淌着家乡的烟火味
透过流云,我看见了水 雁声里有远离和归途 有人把太阳当成水果 放在一个蓝色盘子里 品尝的人,浑身冒出汗水 无限沉默的夜晚 月亮同样不善言辞 以星星眨眼的方式代替对话 传递儿时仰望过的信息 此刻,风入高楼。低着头 在一张照片里认真观察天空 隔了千万座山的雨 依然将书页和心绪打湿 起身,移步阳台,拍遍栏杆 记忆 夏日。午后 一尾躁动的鱼布置无数晕圈 赋予失神的人七秒光
初冬,摘一缕阳光入怀 温暖的阳光透过玻璃 浅浅地铺满小屋 窗台上的一盆茶花开得正艳 清晨 阳光包围整个身子 如同在妈妈的怀里 捡拾一束温暖的阳光 把日夜的牵挂晾晒在掌心里 摘一缕阳光入怀 焐热一盏陈酒 畅饮 沉醉的记忆 拨开一页页流年 红尘中与你一眼的回眸 温暖 融化 我指尖的灵魂 我在阳光下握笔畅想往昔 淡淡的怀想 在一束光里绽放 不为谁启 不为谁落 深深地存在
明媚的日子 把风折弯,轻轻随行 瞧,那朵桃花掩不住我 欢愉的气息 在侧面抹去夜的沉重,黑暗中的疲惫 俯身细嗅,四周的空气都在颤动 双眼半闭,仿佛婴儿在摇篮里 轻摇轻晃 雀鸟引着蜜蜂翩翩而至 它们的羽翼,如此轻盈飘逸 靠近你的明媚,原来 纯粹可以如此柔软细腻 我屏息以待,急切、兴奋、微微战栗 或许它真如那粉嘟嘟的一粒米 需如糖般在舌尖轻轻融化 如同历经千山万水 直至喧
过敏史 五月的槐花,有白色的 有黄色的,其实颜色是一种错觉 色彩不会伤害我 反而是光,制造了恐惧 在反复的折射中 我看不到最初的颜色 越是有光,越是有陷阱 这属于阴天 如果在晴天 我可以放心地躺在光上面 就像躺在五月的槐花里 咀嚼它们。然后在我的体内 慢慢成为证据 健忘症 重复奔跑在楼梯间 上上下下,为了防止陌生人 进入已经生锈的 空间,光滑的地面,有时会滑倒
爱在兽与神之间 蝎子有蜇人的本性 佛有慈悲 落日不在天涯 把世界分成黑与白,上帝是顽皮的 谁在意还有第三种结果 门和锁,是防野兽的 如今变成防人。书上告诉我 干净的人不登天子船,也不上长安眠 我生在小镇,不是大唐 这里不需要贩卖思想的人 人们关心的是当下 活的意义是有爱 黑暗不会永久,俗世凡尘 做人要尊严,温暖别人 爱在兽与神之间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 踏遍万水千
最后的沙漠 初识沙漠 从微小的砂砾开始 还有一簇簇红柳和胡杨 锋利的铁锹埋藏了一代代垦荒人 收获了傲骨和脊梁 健壮的枝节随风 弹奏不屈的离歌 彰显粗犷和王者风范 最小的空间蕴含最多的故事 成为最后的主宰 我和沙漠对话 选择默不作声 我把行囊交给月光 颠簸成茶马古道上孤独的骆驼 或者被骆驼碾碎的一粒沙尘 历史的沙尘 足以摧毁一座城池以及故步自封的心 千百年后当我像
我,和更多的我,有多少 亟待称重、换算的疲惫? ——突如其来的,并非一种生搬硬套 而是尚未抽丝剥茧的 指向内心的,一场困境 秋分之后,大地上多了一些 可能已经廉价的树叶,它们枯黄、沧桑 不被原来的树木接纳 风声过处,有无枝可依的 写意的悲凉 “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 行吟者,按不住语词里弥漫的惆怅 一不小心,便逸出了唐朝的纸面 直抵此时、此夜。而我,不过是 一位旅人
想象中的生活 冬天可以 更长一些 寒鸦飞去 倒立的小骨头 抖落零星的雪 屋里的炉火可以 烧得更旺一些 你坐在旁边 腿上放一本伍尔夫 手指在慢慢地翻 不妨碍你偶尔看向窗外 跳跃的情节甚至 不需要集中而连贯的思维 外面是铅灰的天 你要等的人还在来时路上 他从更远的地方赶来 走的时间可以更久一些 但你知道他一定会来 他吐着白色的雾气 口袋里装着几粒 春天的种子
有时我会问自己,写作的意义是什么?这种诘问往往将我逼到一个死角,甚至会让我接着追问下去,那活着的意义又是什么?最终我不得不避开它,才有勇气继续提笔。 我从2018年开始尝试自由诗的写作,到现在已有近六年时间。当我回首往事,发现这些诗歌已经像一条石子路旁边的零星小花一样灿烂开放,让我感觉生活有种不期而遇之美。这也许就是我写诗的意义。 我从小就喜欢阅读,记得初中的时候我曾躲在新华书店一角,读艾特玛
在当下的诗歌写作现场,活跃着一大批岁月静好体的写作。这类写作者往往用一些小清新的词语,就轻易地再现和重组了复杂的当代生活。至于真诚与否,笔者不敢妄下评论,每个写作者都有其对生活的理解。很显然,宋煜是一个异类。作为一个身处当代的写作者,他绝对不是故步自封的。在他的笔下,当代生活通过多种方式展现在读者面前。 坦率地说,宋煜诗歌的异质性并不是那么显眼。有时候,甚至给人一种“轻”的错觉。幸好,宋煜是一个
诗选 展读的女人 那个料峭的三月的清晨,种在我的心房 那个女人,坐在红山地下通道出口的台阶上 膝上放着一本干净的书 我久久地注视她 她的磁场里,电流激荡着火花,静静流淌 这个越活越轻的女人 始终没有抬头 她倚着一把大竹扫帚 脚边,大大的簸箕上印着“环卫”的红字 我再未见到过她 她坐着的那一小块台阶始终空着 总有一天,会有人接着坐在那儿 也许是我。现在,我还不够轻 还需
省略 橡树林上空,月亮如期圆了 轻盈、透亮,无一丝裂纹 我一定去过橡树林间 沿着旷野、长街 从一个城市走到下一个 在无尽的命运轨道中 并未提前预知 后来,谁会与我同坐街头 频频举杯,直到彼此 碎木屑般飘浮起来 那时,月亮悬停在高楼 我仰头看了那么久 一如今夜,我在橡树林 重新看见月亮当空 摆下不散的筵席 替世人省略了悲伤和恐惧 在不可多得的秋天 南瓜堆在门槛旁
春雪如跑马① 一匹白马在皖南稍纵即逝 青石板湿漉漉的,马蹄那么轻 雪水里有发光的影子 苔藓伏在江边的石垛缝隙里 窥伺,风吹雪白的丝绸 水也有少女的娇羞 一颗玲珑心时有激荡 在文峰桥上停驻的人 犹记得那个冬季许下的心愿 可春寒料峭啊 柳树不得不收回发芽的念头 两岸的霓虹如浮冰 写好的信在江水里走得很慢 注释: ①桐城农谚。 雁南飞 我听见了 一声,一声,空中雁的悲
塞下曲 纸质的兵书生出歧义的雨云 同样被葡萄酒 和月光喂养,我选择了一根长鞭 在乌拉山或者尕里台 流水蜿蜒 而词语的土地肥沃,滋养风吹草低的笙箫 平仄调教的布阵是音律的旧址 属于词语飒爽的侧影,顺应笛音缓缓爬升 从祁连山脉,朝我 奔驰过来—— 足尖和马蹄踩踏时间的风口浪尖 黎明草尖上 汉字的骨架在眩晕 油布 它躺在角落里。污渍和褶皱 是唱片上的螺纹 喋喋不休地在黑
远山眉 一只梅花鹿 早上醒来发现画坏了眉 她捶打月牙骨的镜子 她在五彩的泡泡里探寻 又来到荒芜的沙漠 最后一天,音乐酒吧的鼓就要敲响 梅花鹿来到西山捡到: 落叶、旧年、梦游和仙境 人类碎掉的镜子拼出 一些美一些丑和一些寓言 她画出松香味水镜 裁两根清风重新成为美人 黑暗里两只鹿挤在一起听鼓: 远山眉,藏云霓,翠色染,岁月低。 林间影,梦初醒,风卷叶,诉幽寂。 拉钩,
追随风 风来的方向,正是春天的方向 波浪的方向 枯槁的树木开始拔节、发芽 春天在随着它的脚步长出来 甚至岩石上,也在一点一点开花 我想随着风追赶、流动 我不知道它的起点,风路过我的时候 正是我的起点,应该是一路向北 绿色在漫卷,我要推着它漫卷,随着它漫卷 风多么洒脱,我要从它身上取下我没有的那种物质 一路向北,追随春天 春水浩瀚,无数明亮的花朵从高处低处的灰暗里涌出来 风
大雨将至 春雨迅疾如夜巡的兽 困境中迸发出的力 制造了某种偶然的必然性 让这个上午在庸常中突围 不疾不徐沏一杯茶 听对面的年轻诗人倾诉新近困惑 智识的傲慢折磨过许多人的青春岁月 为虚无崩溃乃至痛哭 是二十岁的清浅天空 如今,岁月终于为我松绑 每日最艰巨的任务 是抚慰自身的隐疾 痛苦不再是一种艺术天赋 保持旷日持久的战斗 则需爱上生活的背面 摒弃对周遭色彩与布局的偏见
昙花 她欲放还羞的表情 着实让人心生悲悯 我用纤细的手指轻轻地触摸 就像我 每个清晨用一把老式木梳 小心翼翼梳理母亲的白发 她颤抖又羞涩地打开自己 那般楚楚 竟与母亲的白发一样白 脉脉清香分明是她发出的低吟 这卑微的幸福 足够在今夜安静地享用 在她盛开的一刹那 仿佛我羸弱的母亲颠簸的人生 在拐弯的路口 突然 亮起了 一盏明灯 我看见尘世的芬芳正赶路而来 空气里
植物志 我不问风,怕它发觉我的意图, 此时,我心中的童话, 只能赠给草尖上的露水, 所以,我以虔诚的心,拒绝风。 我站在旷野,听此起彼伏的虫鸣, 我知道的只有蝉鸣, 除了诗歌,我还要和孩子们一起温习《昆虫志》, 孩子们说起昆虫比我懂。 那些隐匿的植物,也许从我的背影里, 窥探我的心事,我有心事吗, 我轻声问,车钱子、紫花地丁、野菊花, 它们的回答,我认为都被虫鸣否定了。
秋日 在银杏和香樟站立的街道 季候的黄金渗入每一片下垂的叶子 阳光波闪,那种精密的透视更像一种理性的爱 天空是只空瓶,看一眼,肉身容易陷进去 灵魂透明成一块玻璃 有个声音在命令:享用这一切!收下这一切 风在数数,数到的,都是功德圆满的 黄金在增多 黄金的蜜在流淌 再让它们美一会儿风会带走所有的叶子 这场盛大的谢幕令人动容 我看见一片忘记了退场的(它抑或置身事外?) 顶着风
天涯 余晖是黄昏最忠实的追随者 此时我忽略落日,在半山腰看摇晃的蒿草 撺掇黑鹂的叶子压低了它们 影子怎么那么圆满 我需要知道理由。但我不问你 如何把自己也如此放逐 我需要把那些抓不住的光抓在手里 风剪辑完最后一道光影,天就暗了 微微的叹息已经不是风吹来 这叹息,摸不透 苍茫,起伏不定。由远而近覆盖我也覆盖你 而你,而你为何不让我沉默 失眠 我接受你再次带来的一切 就连
行如明月 一个人走了很远很远,突然有个人 问我累不累,我真的会流泪 像饮酒歌,那种悲欢交集的感觉 我走过,不曾见过的日出到日落 复归于坦荡的群山 我走过的河流,在我的善行中 川流不息 我走在,风中 消瘦,无名 有时 我走在,神话里 摆脱了,肉身的 重量 那召唤我走的到底是什么? 我走过月亮的时候 它垂下一条路 现在更亮了 萤火虫 你用身体,点亮了 整个夜晚,
平安夜 他打电话告诉她 再多拉几个乘客就回家 窗对面的马路上 那些倏忽闪过的车辆尾灯 托着红色的光芒 像从黑夜的树冠上掉落的 一颗颗红苹果 让她有了捡拾的期待 她打开门廊灯 他接车前 她递给他一个苹果 他还笑话她整洋景 他知道他开着的这辆出租车 是全家的指望 黑夜的树冠丛还将缀满果实 她知道他会拉着它们 平安回家 坚果 母亲告诉我 这些天 她一直在本子上
灯火黄昏 我穿着厚重的衣服 尽量像一个行者 路过一个黄昏 这个夜晚之后是明天 明天是什么 可以是很多 也可以什么都不是 这不影响我的欢喜 从书店带回一本书 像带回一截骨头 某日 它会恰当地长进我的身体 山并不孤独 喜欢山 那连绵起伏的山脉一直在等我 而杂务烦琐 我显然不喜欢只是应付了事 时光爱我 却又显然不能为我多延长一分 虽总难成行 而对山之爱依然 那
阳台 一个人坐着很好 一个人可以拥抱风 可以沉溺于季节的抚摸 亦可以随意触碰时间的褶皱 我的阳台上有蓝雪、绣球、茉莉、水浮莲 我种不好月季 它总在月光落下来之前就入病 我一次次将药方埋入泥土 若无其事,久久听雨 一盏灯亮起,一盏灯熄灭 在虚无的光阴里与虚无对峙 偶尔风冷一些 偶尔月圆一点 偶尔,我把头埋进卫衣 梨花落 花瓶里抽取鲜花 杂草丛生间歌颂荒诞 生起炉火
剑兰 五月,漫步于夜色中的小路,唯一的行李 是空中若有若无的芬芳。善良密实的杨树叶子 在幽暗的绿色湖光下,低语触碰风的衣角 而在另一个远方,烈焰正燃烧着大海 微凉的风中,若彼此前世遇见,融为一体 温柔的目光,借此划定领地 一只蝴蝶飞来,轻轻停在剑兰的花朵上 虚幻街灯下,转身时,她泪眼蒙眬。这是 多年来唯一让她,感觉不到心痛的所在 落红 要去小花园吗?即将进入六月 一树树石榴
钓 岸上 抛出诱饵 水下 伺机而动 饵潜伏水底 不动声色 水下 步步为营 双方对峙着 像一场角逐 水面似裁判 静观其变 进攻还是防守 欲望战胜理智 还是 理智压倒欲望 输赢一念之间 我们一会儿窃喜 一会儿怅然 似乎是垂钓人 也是上钩者 人来人往 夜 停靠时间的站台 你披上月光 背起行囊 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 日子 忙着收起目光走路 忙着穿过青春抵达中年 人
主持人语: 岱山县是全国少有的海岛县,是舟山群岛的一部分,地理位置偏远,自古以来文化交流深受交通不便的限制,文学创作也没有多么活跃与突出。岱山县的群岛诗群却让我们看到了诗歌的力量,也看到了诗人们的热诚与坚持!读着诗人厉敏的文章《群岛诗群,一个活跃于东海岸边的海岛诗群》,我惊叹于新时期以来汉语新诗带来的文学交流与发展的推动力,是20世纪80年代的诗歌大潮唤醒了沉睡在东海上的“群岛”! 诗歌是最好
【一】 李建周:各位师友、各位同学,2025年诗歌联合课堂第一期正式开始。去年,我们做了一年的评刊会,从今年开始进入评诗会。第一讲我们非常有幸请到了夏可君教授。夏老师激活了中国的虚与余、让予与无用等核心概念,融合了老庄思想以及西方哲学,给我们带来了深刻的启示。去年的评刊会上欧阳江河的诗引起了很大的反响。而夏老师刚好以他的哲学找到了欧阳江河诗歌的文本,肯定会在哲学和诗歌之间碰撞出思维的火花。 夏
北京文学 2024年12期 双河,年关 花语 中年赋 寒竹 你好,北京 北乔 民族文学 2024年12期 日月硕大 何永飞 草原书声 袁宏 回家的人 阿洛夫基 炉城雪夜 土登晋美 龙凤呈祥 杨秀武 人民文学 2024年12期 甲辰短章·袁永苹/三子/一默如雷/邓朝晖/钱万成/王山/远洋/蒋艳 中国作家 2024年12期 钢铁相撞 老井 世界总有朴素的一面 北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