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雪覆盖 无数细小的种子随之消失 所有的 都消失 并非有意的耐心与等待 一切 不得不顺从于天气 漫长的冬季 不可阻挡地来临 雪夜如此如此威严 寒冷 闪闪发亮 有形和无形都已冻僵 直到那个时刻 当种子终于死去的时候 有风吹来 不由得你 唤醒你抚摸你滋润你 以春的名义 强迫你 启动生命的轮回 盛宴 (《诗刊》2023年“春天送你一首诗”朗诵会)
黄昏后,卜卦者坐在蛛网上, 昏聩的流星滑出老城。 浮瓜沉李,龌龊热, 萤火虫像小聪明飞来飞去。 水洼闪亮,大地被镂空, 大海在远处嗅着空气。 一声闷雷,也许不仅仅是一声闷雷。 麻醉剂般的江水沉沉流淌, 几块礁石, 像重新练习呼吸的鱼。 (《收获》2023年第3期)
一棵树, 因为与一个完整鸟巢 有了感情, 就用到了归宿这个词。 作礼而来,欢喜信守, 感觉有了依靠,痛苦也可以 忍受。 谷物、花木皆在脚下, 牲畜和路人移向的黄昏, 你在,我也在。 像幸存者被动之所得, 一个太小了,傻傻地 只用了很小的一部分。 一个太舒展了, 没有一点气吞山河之豪气。 它们的脾气与穷人多么相似呵, 对着大江流置若罔闻, 却没什么 可失去的。
入秋的荷叶 在季节的床榻上打盹儿 莲花哭干了泪 在水的绿色倒影里发呆 只为秋蝉的轻吟 被青苔裹挟的青砖 棱角开始发芽 竹叶在林间书写春秋 一撇一捺 都被写进竹简 如果说是在另一个维度 我可以看见 在一条清幽的长廊一侧 浩然轻吟竹露滴清响 太白杯中独钓寒江月 只是难识背影,丝带飘飘 杜甫春景人常在 落幕青山花依然 通向今朝的路 必经唐宋这道岁月之门 一阵秋风
源自旭日和月光的启发 从325米高处,一跃而下 与悬崖互为撞击后,以敞开的姿态 响彻着生发而来 非虚构形态和声音的交叠 构成精彩复调 不受遮挡地自我飞扬 突破界限后,成为水的肋骨 真正的水,只有站起来 才能验证,其脊梁的硬度 亦如我们,是否能像水活出瀑布的样子 活出我们自己 (《诗刊》2023年第16期)
大面积的鸟鸣聚在一起 它们洒在水面上,草丛里,树梢上 一片菖蒲,一丛滴水观音,一株大叶榕 见证了正午的松山湖那盛大的场景 有人在湖里种下鱼苗,有人在垂钓 它们没有生死之辩 坐在岸边的中年人无法揣测复杂的人性 我突然想起那个孤独的猎手 和罗伯特的湖泊 整个下午我都心事重重 并无更好的词语描摹 天色渐暗,涟漪拥挤在远处的水域 坐在松山湖的微光里 我和树木的影子矮了又矮 (《
这是人与神缔结的密约: 所有物候都将流入额尔齐斯河 固态的艳阳 液态的雪山 被喊声定型的风 歇在一句诗间的银月光 叫不出名字的鸟与人纷纷走入镜子背面 再不出来 额尔齐斯河里的鱼长脚 收敛纵浪造化的鳍和翅膀 上岸 隐入草间 人间 额尔齐斯河静静流淌 不发一语 (《诗选刊》2023年第10期)
山水的形式无数次改变,也难以想象 腾飞的姿势,是一条巨龙 深藏在远古的传说里,一场梦境中的诀别 或者千里传书,述说岁月的苍茫与鲜活 俯瞰精神的线索,在大地的深处凝结 亿万泉流的呜咽和清静,将多少溪水的思念 汇集起来,绘出高峡平湖的美丽 让血脉胀裂的冲动和激情,由风暴转为平静 巨大而深沉的思考,动摇根基一样的理由 剥离表层黄土,显露出坚硬的岩质 空谷可以容纳坚定,也是赋予情感的进
另外的屋顶在浓雾中亮着 其实离我们并不远 你看,那檐下天然就缀满了 数不清的荧光和鱼形化石 另一个春天在赶来之前 一定走过世上最长的路吧 那些泥泞的雨 把绿色的铁皮邮箱清洗得亮晶晶 一生中最想做的是挨近池塘 和如此稠密的睡莲 那是少部分人预留下的另外的生活 四瓣丁香藏好另外的牙齿 枝形吊灯绷直另外的悬垂 女孩围巾丈量出另外的山谷裂帛 蓬松皮毛的松鼠也有另外的属性 在金
沙漠上方,有鸟飞过的痕迹 风越是使劲地吹 鸟越是在暗夜来到叙事的末端 列车将沙漠撕开一道口子 照见故乡泛白的炊烟 当炊烟成为记忆的一种方式 满眼繁花已为秋风落尽 故乡的枝头一片空白 相对于铁锹而言,世界只剩下 一只忘记吃药的沙鼠 列车在无名区转向 方巾在风中被吹为白色 棉田中传唱着缺水的乡音 和一望无际的渴望 铁锹插在田埂 棉花分外的白 种田人久久未归 这一刻寂寥
记得我吗?天黑了。以为她会站在我面前。没有。她以为转身,就是放弃。 我坐下来,并不是停滞不前。 我已经一地狼藉。我已经洁净其意。她会记得多少曾经的事情?重要吗?我手中有一个承诺的果实。没有。早就弄丢了。不去找,不去想。 每天的阳光,每天的黑夜,窗户外面就是宇宙,渺茫、无涯。街道、楼房,一个个标记的符号通向远一点的地方,一个记号留在这个地方,留在那个地方,我们曾经到过这里。 她像我父亲的离开
词语无法抵达的悲伤 在查拉图斯特拉的绝望中 寻找上帝的替代物 或许,没有哪一个阴影 可以遮挡信仰的森林 描述这个世界的猴子 用它的声音,传达出一种 无法预知的谶语。是啊 尼采疯了一次,又一次 而我却怎么也清醒不过来 词语停顿,我们谈论的事物 早已脱离了情绪的范畴 而声音之外,巨大的树 在膨胀,乌鸦逗留的时刻 雪,怎会轻易落下? 也许,词语不会无故悲伤 我们总是在不远
猫在冬日的暖阳下打盹儿 斑驳的墙上落满思念 那眼前的柿子树上 最后一片叶子,飘然而落 时光,似乎又和去年重合 邻居的哑巴在门口剥玉米 她照旧穿着那一身花棉袄 在新日子里梳妆,耕种和生活 屋内角落沉默的缝纫机 是父母婚姻的证物 时间,于他们是在变老 于我们是在长大 我站在新铺的马路上 看着远山,写下几句往事如烟 而缠绕的电线上,落满新燕 落下声声轻柔的细语 (《诗选刊
草原上的毡房 炊烟袅袅 牧羊犬卧在夜色里 草色的地面 涂满了月亮的颜色 星星落在牧羊犬的周围 想陪着牧羊犬 一起守护着月亮 猫头鹰站在一片树林中 尖尖的嘴巴 蘸满夜里的墨色 浓淡地在夜幕上画着 一幅油画 一只小羊羔 看着油画里的景色 张开嘴巴怯生生地叫出了声音 (《延河》2023年第6期)
我们对视了五分钟。也可能是 十分钟。在夏日黄昏的边缘 我眨了两次眼,它是不是 压根儿没有眼皮? 第二天,它静止在一团迷幻的 球形的空气中,和太阳一起 共同制造的一场迷局。它 困在那里了吗? 后来,下雨了。雨滴的小胖手 压低翅膀的亮度。时间的 长腿蜘蛛,密织的网。我将 脑袋留在了云中? 当冬天来临时,一些事物逐步 隐退。也有留在原地不动的比如 大病未愈的堂伯父。我关心的
这座坟墓依旧像鸣啭 九州的凤凰 即使在睡梦中 也保持着飞翔的姿势 而吕墟就是她出发的原点 在中国的版图上 她用一生的睿智和心血 种植和培育出一株株 参天神奇的大树 每一株每一个杈的分枝上 都结出了丝绸麦豆谷菽 以及颛顼帝喾尧舜禹 和人类的发展史文明史 后来这些果实随着驼铃 云帆的高歌曼吟 投石击水般 扩散漫延到四面八方世界各地 现在从任何一株大树上 随意截取一段小小
我辗转在这即将改造的村庄 看一院落一院落的老屋 看墙上褪色的上学时的奖状 思念乡亲们亲切的只言片语 还有小伙伴们的鸡飞狗跳 明天老屋及门外的花草树木 将在轰隆隆的机器声中 化身成高楼大厦或水泥路 老屋今后在梦里无处落脚 蟋蟀的琴音牵着我 走进藏在门后的童年 走近煮着爱的锅台 我要抠一块墙土带在身上 路上的我就有归宿 挺直的身体不再孤独 (《诗选刊》2023年第8期)
小雪来临。从西往东 我知道整座青松岭都在下雪 下给一个裹着红衣的少女 今夜,她娇小身影 翻越青松岭,会不会 被身后觅食的云雀记挂 左手拿一截树枝 那是密林为她加持的松涛 右手拿一只手电筒 射出少女内心的一束光亮 夜被她划破了 兔子和小松鼠从黑洞里 钻出来,让野性回到原点 它们走在她前面 为青松岭的主人劈开寒冷 雪夜,是少女的一意孤行 也是小动物们 比雪下得轻的想法
不知道大雪下面覆盖事物的轻重 把整个山野抚平 树枝都在风中低下了头 像一只迷失的麻雀 面对着现实,小心地翻开积雪,像翻开往事 只记得大概位置 和一些脚趾踩过的印记 所有经历,在大雪来临之后 都要重新拟名 包括那些熟悉的人与事 等时间慢慢消融殆尽,露出本来面目 而一切来得突然 内心蒙尘,又被剧烈撕开 你从时间夹缝里看见 大地,正缝合着深冬与春天的补丁 (《绿风》2023
被一双无形的手推向大海 暗流,漩涡与礁石,与进入一只鲸鱼内部 拥有同样的惊险与生死 星星的影子落在流水之上。无数涛声 在体内,诉说漂泊的光亮与暗影 凌晨的泪水,与海水融汇在一起 不为人知的疼痛,在波浪里涌起又消失 渐渐看清 顺流与逆流,都是命运的一部分 此生要交付的,不是等在岸上的人 等待一次巨大碰撞,击碎彼此盔甲 与另一只漂流瓶,在流水中相认 (《海燕》2023年第9期)
总有一个地方更接近无限 从晨光开始的路口,山口或渡口 分不清彼此 歧路众多,光波嬗变 所有可能的演变 无非是说是喊是吼出虚化的词语 镶嵌其中 隐去姓名,以为就可以 握住风的尾角,拥有预知的可能 被一场又一场欢喜失望涅槃下 萌发的尖牙 在锤打中一点点收拢肉身 (《诗林》2023年第1期)
冲在暴风雪最前端的神态 一点也不陌生 穿越瞬间,撞开时间之外的维度 尘世,就此静若秋水 忽略涟漪,以及所有皱纹 难怪葱茏的草木,选择此刻归隐 剥离浮躁,沉淀果实作为种子的初心 所用洪荒之力,绝非太猛 难以收住野性之缰,脱离表面的目光 误以为,毁了木秀于林的修为 谁都有难以割舍的真情,回眸凝视 故乡冷冷的月光,如雪铺满河流山川 白雪皑皑的山岗上,谁该是 垂鬃回眸的望月骓
我不可能再去了 我想要的归宿之地 别了,城际高铁,清晨的雾 黄昏的夕阳,深蓝色的背包 我的小巧轻快 我鼓鼓囊囊隐秘的欲望 隧道的黑暗使它浓稠 出隧道,又逶迤进淡青的山水 而另一条通往它的路 离天空更近 悬浮在山水间,霞光幻出 梦境和未来 那条路,某年某日的月亮 曾经挂在驾驶座的后视镜上 说起时间,整整三年混沌不清 老屋酣睡的那次最近 花布被窝里的暖尚存一息 又好像
当黑暗尚未撤离 当寂静笼罩着大地 当夏的脚步慢得令人屏住了呼吸 当每一天的每一刻都需要用心去经营 望着此时有些混沌的却已清晰的世界 我大声地说:你好啊,生活 是的,久违了,这些美好的感觉 像一只欢快的小兔子般 扑面而来 这些单纯的,简洁的,不必用心机去算计的日子啊 多么令人迷恋 即便连日的狂风骤雨又如何? 因为,唯有这些不必刻意去粉饰的 才值得用一生去珍惜 (《绿风》2
有人被江南,遗忘 有人在沉寂中 用爱的宣言,固守着一把锁 风里雨里,那对穿过林间小道的老夫妻 此时,一起轻摇着旧躺椅 ——时光 承载着锈迹斑斑,在春天 扬起绿意 (《青海湖》2023年第4期)
在时间的壁画中,袖子收藏了风。 在海上发掘轻雷的梦境, 花开了两次,第二次伴着音符。 “去山顶的路上,没有人伴舞, 但有松果,落入虚空,一段旋律 背弃了栀子花的香味。” “花蕾有微毒,夜晚是一剂良药。 无人醒来的时候,适合 给池塘以月光的投影,是,抑或不是?” 收起身段的人,走在下山的小道上。 蕨类植物最善解人意, 独处的时候,不要忘了月亮的勋章。 (《诗歌月刊》2023年
在周庄万三酒庄 我了解过酒的一生 是一粒粒稻谷 蜕变之后的华丽转身 时间铺陈,日月酝酿 我曾喝下三杯 穿喉而过的温暖 至今记忆犹新 每一种酒香 一段神秘之旅 鼻子轻嗅 感受不同的植物气息 白桃、青梅、枸杞…… 在万三酒庄 酒,是永恒的主角 它隐逸江南水乡 于寂静中 窖藏一个个周庄故事 (《绿风》2023年第1期)
“我喜欢一切美丽而危险的事物”。遇见的时候 她刚从围墙里翻出来 目光闪烁两粒涉世未深的词语 “去想去的地方,见想见的人”,她说 “在内心养育一匹野马” 生活不需要太多规矩。 女孩最后会选择回归 做一个母亲,相夫教子 但是我们禁锢不了一个人内心的兽 她跨越栅栏,长出犄角和刺 她站在我的面前 像一个勇士 脸上荡漾着阳光,她的盔甲布满荆棘。 她在子宫里种花 仿佛对着一面镜子:
坐在球场边上 思考如何 写一首关于草的诗 数米之处 少年摆摊,卖墙画 风将画吹到草地上 他们尖叫起来 这多像,毕业那年 风把我们吹散 把身边人 吹到了不同地方 (《北京文学》2023年第1期)
那是牧场,老屋,羊群,以及土岗 被反复清空。 羔羊,曾在它的禁地,迎着北风,迎着月光 偎在母亲腹部,跪下 ——将悲悯藏于心中 将与泥土达成的默契藏于胸口 爱如偈语,如脖颈上的铃铛 回响—— 怕你在最后关头,却舍不得将一捧黄土 轻轻撒在身上 炊烟,原谅它乘虚而入 一条河流手握素简:那是一纸约定 你的深渊,却是我的故乡 被一炷孤烟救赎 你在废墟上找回我的断骨了吗? ——西
我没有走林间路,太狭窄了 雨穿不透 有人散步,摘了杉树的果子 猫头鹰已经睡下了 有人给收音机调频,有卖车的广告 有收藏老酒的广告 香烟味浓郁。一张灰暗的脸 出现在旧报纸的上方 他咳嗽了一下,我也下意识地咳嗽了 那个伊朗人锄掉麦草 栽下柚子树,在树皮上刷了一层白漆 黎明已至,太阳照常升起 (《雨花》2023年第5期)
一夜之间,仿佛藏羚羊徒步归来 颗粒饱满的白雪,挑起整座雪山 一轮落日,九九足赤。99朵酥油花里 三个喇嘛吹起的号角,提走了风声 踏雪,拜山,晒格桑花。不去卜问 过去的纹路、粗粝的命运。只游走于人世 每一座山峰,都有神灵藏在山中 频频暗示什么,让我从混沌,走向明晰 卸下白色的翅膀。我所见到的生活 款款而来。它很结实,而且也够用 (《诗刊》2023年第4期)
面对腐叶和暗影,习惯不出声 窗外的春天接踵而至 有时空着,有时接过 你折下的花枝 所幸体内还有清水,将根填满 将必然的命运藏好 众多的夜晚,和月亮抱团取暖 直到白昼点点渗透上来 只是,我们都不懂折磨的分寸 光来时,继续高调相爱 (《芒种》2023年第2期)
暮冬,院落,雨中的柿树 仍有涩味。凋零的母性 柿蒂,空悬,一只只灯盏 熄灭。随群山黯淡 光明一半坠落,一半藏于 鸟雀腹中,远走高飞 柿蒂入药,煎服,治打嗝 那是硬生生地把人间的气 压了下去 (《飞天》2023年第4期)
整颗都是山花做的心 川贝,圆叶堇菜,郁香忍冬 马醉木是悬于枝条两侧 白色的左思右想 日子正处于花前 花瓣打开和闭合都是语言 浅紫,绯红,明黄 是从一个从内到外都不带风的人染起 在沉淀的深深浅浅处 雨水与虫吟共生 归于山峦的 还有很多翅膀,几缕青烟 合唱一首清凉的山歌 (《诗歌月刊》2023年第7期)
油菜花张嘴说话的那个夜晚把月亮惊呆 只为你成为了我的呼伦贝尔草原 我的心里跑着一匹枣红马 只为我遇见了最好的山水 最好的山水中你是松是梅 是三月的风 一匹枣红马 背着八千米阳光 每一寸 都让萨日朗山丹火柴花的十二根肋骨 把春天 拧开 (《星火》2023年第5期)
邀请一座海岛漂起来 深蓝色的皮肤和身体 倚在东海的肩上 海风吹来他的碎片和喜悦 他吐出几口雾气 让阳光把涌动的自己 倒入其中,那些人与海的轮廓 在练习之中融为一体 那些靠血缘连接起来的 海面,发出声音 在下一次涨潮之前 他翻滚着,有最真实的年龄 (《诗刊》2023年第12期)
以春风的经验,一些花开 并不值得推敲。桃花逢雪如中年人散步 拐弯处遇到忧伤的心境 肉体拖累了现实 思想中却没有一根骨头支撑皮囊 最纯的雨水也来自人间的作坊 蒙昧无知的永远是阳光下的喃喃自语 谷穗低头的一瞬,餐桌上 减少了无数泡沫 伤口让盐成为了蛰伏的烈士 秋天的旷野已没有了余味 白云并不高远,鸟鸣从不是人间的附庸 煮熟了的雅韵,丢失了源头 那些迷失的惊雷 在一枚腐烂的浆
天空、大海和我的思绪 继续蓝着 海鸥来了又去 如不知疲倦的海浪 一次次从海面上 衔起蓝色又湿漉漉的词语 随着沉闷的汽笛声 货轮替我们运来新鲜的生活 花朵和绿叶 再次让人间开始拥挤 大海亦如从前 海浪在岩石上,用破碎 坚持着自己的观点 我们在烽火台上 谈论着已熄灭的烽火 和今天辽阔的幸福 我和夕阳的光线 从一场谈话里陆续离席 我们保持着各自的沉默与微笑 (《人民
一只鹰,打开双翅 在小城上空盘旋 平行的毛笔一样,书写着什么 却没有留下任何字迹 它用柔软羽毛的抹布 擦去蓝天的尘埃,夜晚来临后 星星的眼睛,才不会模糊 有时候,它幻化为静止的渔翁 似有超强力量,垂钓林立的高楼 光与影子编织的世间,那些迷路的人 咬住了鱼钩 它也是一位测绘大师 内心悬挂一张彩色地图 朝着雪山拨转的翅膀 导航故乡的方位 (《草堂》2023年第9卷)
第一次离星星那么近 我不摘,为黑暗中那些行路的人 第一次与鸟鸣挨得那么紧 侧身就能贴上脸颊 第一次,血液被绿色涤荡得 那么青翠,澄清在同一片叶子的掌纹里 第一次触到了月的幽冷 比她的孤独还白,比她的白还辽阔 第一次,一想到床,衣柜,棺椁,筷子与纸张,就会想到斧头与锯 身体里的颤栗,瞬间盖过了 月亮的幽冷,也是第一次 那么怕有风吹来 摇落,今夜正在抽出翅膀的我 (《星星》2
春天邀我,送来薄云上 写就的小楷 登楼之时邂逅青山的章法 此时,许多微小的事物 都谦卑地俯身大地 水汽,在山中折射人间 野鸭轻掠,翅膀剪开 心中的寂静 半开的桃花坐在枝头 宣纸渐渐被洇湿 清晨时分,鸟鸣碰撞梦境 花朵不愿凋零 电线杆有着苍老的音乐背景 万亩桃园内,时间 已是一条模糊的曲线 (《诗歌月刊》2023年第7期)
孤寂哨所 只有月光、虫鸣做伴 清晨,在迷彩包围的风景里 一缕晨光最先把军姿投映在哨所前 岗哨前,风弹奏琴弦 远方,只剩渐远的面孔 一个人和一棵小白杨 擎住茫茫的云天 是的,最远的地方有最美的风景 从故乡的小路出发 军营里有他一路青春的风景 一个小男孩,时常驻足、回眸 村庄温暖的风景 时光碎片穿透青春的光亮 时而汹涌澎湃 时而舒缓柔美 那些幸福的,清澈的思绪 于慈母
若能回到诸神驾临的黄昏 深藏山坳的那块赭石,或可成为 众人膜拜的图腾。雪山之巅 雪一样洁白的石头上,偶尔会有 清晨的阳光,洒落金色光芒 深埋在泥土里的石头,能长庄稼的石头 早已忘记了年代和出身的石头 一旦滚落路口,就是人世的灾难 搬开石头开通道路的人 平凡如斯,在时光的尽头 没想留下自己的名号 会雕琢石头的父亲辞世已经六年了 刻在灵魂深处的言语清晰如初—— 他想让我们成为
一个人身体中应该有密码,它来临前 应该有预感:麦穗成熟时会变得尖锐 我的手每次拾穗时都能触到烈日焰火 礼赞白云者,都在野生的荆棘中行走 礼物旧了,启开酒红色的盒子,跑出来 一只蝴蝶。睡了很长时间,叫醒了翅膀 蝴蝶辗转了山川成为标本,猜测吧 幻想中走进了水边古磨坊,看见了墙壁 石头垒建的古磨坊,墙壁布满了绿青苔 手是用来抚摸的,在青苔上我发现了蝴蝶 它的体温已冰凉,我将它带回家
独坐在自己的黑夜 随地球转动,茫茫然,无语 对于所有正在消逝的事物 都要举手致敬 但要警惕敲钟人 敲错了另一个世界的时间 (《安徽文学》2023年第1期)
把杉树种在水云间,石屋轻荡 一位农妇坐在小摊前把持数重门 两把枯叶子塞进灶膛 松香味、核桃味、板栗味缠绕弥漫 几样小菜,接近烟火 素食者皆有草木味 山峰更高处有一片卷心菜 命里缺光,它们正努力向内修为 有一棵杂木扭曲身体 以藤蔓的角度攀爬,供人攀爬、建树 (《安徽文学》2023年第1期)
你在一个形式的下面 我充分屈服 你是我的容器 这幽微国度,已经足够 你装下了我的后半生,我的一辈子 只要这一个形状。我充满了你的限制 我们在形而下,在器里,乐此不疲 每一个器官都是我们自己 有人看到,我们的体内容纳了多少昏暗和生动 我们让生活生动,生命有了生机 “形而上者谓之道!”它们出发,它们上升 带着我们,越来越高,有虚幻的美 为人间为人类,所仰视,所津津乐道 注:《
那些一代代受伤的鸟鸣 透过空气正在弥合的罅隙 抛弃般地让我听到 重新醒出于眼前的楼宇 此起彼伏发出 草木上断然的幽咽—— 你我经历的人世多么临时 身在其中,你才是废墟。 (《安徽文学》2023年第1期)
纸上堆满崖壁 西风欲起 却被 浮于纸角的几片红叶 按在了低处 纸上现出大量人影 一些人影陈旧 其他 人影则粘满十月迟疑的 色泽 谁在催促 灰烬深处的霜 消散 他的手势 是红叶古老的手势 群鸟顺山脊而下 鸟的飞翔变得重要 一些筹划归程的 鸟 又将扛走 部分落叶颤抖的红色 纸上云霓漫漶 大约是在上个黎明 之前 纸的回声 逐渐曲折—— 一张废弃的纸 或许就包含了
大理古城,升起在山水之间, 坐落于叆叇之地。 大理古城,被时间之手雕刻, 被蜡染,被扎染。 大理古城是南诏国遗落之衣领, 大理国服饰,蒙元马镫。 不,大理就是大理—— 大道,漫长的真理之路。 当我们说到“羊苴咩城”, 却深合“大理府”韵律。 如今满眼人群,混杂的口音: 白族歌谣如同耀眼的云, 非物质形式是心灵祭坛。 在弘圣寺塔、城隍庙, 在洱海,阳光下大理无邪如婴孩。
你必然隐藏了一个巨大的秘密 独自从鱼群和流水中跳出来 不停摆动灵活的尾鳍 在身体的内部长出肺叶 从此在一条路上呼吸千年 多么光滑 时间仿佛也望而却步 没有催你老去,没有崩塌 人们从远处走过来 还能在你身上看见水滴 它们细小,耀眼 就像早已消失的金色鳞片 你保持着自如的姿势 沉浸于一个更大的梦境 是否还有钩子 能够将你从中钓起? (《安徽文学》2023年第2期)
过大的电视机和床,过小的 步道和圆桌,连同被时间和空间 固定在一个交叉点上的我,一起占有 这个短小的路牌。一个长方形, 长八米,宽四米,这用水泥和砖块 加工而成的一个盒子,套放在 一个叫春天的盒子里。我陷入其中, 我知道,还有无数个盒子各自孤立,无法接近。 何时能习得穿墙术? 就连我来到这世界,也是奔着那早已准备好的 八十年长、一点六米高,名叫一生的盒子。 我曾参与它的诞生,
用不着阐释 我们都是普通的泥土 做成的人形 经历过一次大火的锻造 以为修成正果 其实更加易碎 好大的胃口,吞吐水 吞吐谷物,把旧时光 逐日翻新 人烟里,常常一面被盛满水 一面接受慢火的炙烤 我不知道这是煎熬 还是委以重任,只是 越是繁劳的时候 才不去想那些,破碎的事情 (《安徽文学》2023年第3期)
那些被眺望过的云 也深耕过影子的秘密—— 来自不同的故乡, 我们应该是永远的黄昏中的 两个人,深深弯曲 在一个陌生的影子里, 却没有丝毫的变形。 小小的澎湃已经造访过我们。 心潮将我们扩宽, 我们的四肢赤裸如盛夏的海岸, 金沙滚烫,而且足够柔软。 不仅如此,我们的记忆 应该另有来源,即使影子 被情绪左右,也不会受影响。 是的。雨是一次胜利,以我们为号角, 下出了时间的
这座露天博物馆并没有固定的形状 只要彼岸的心不搁浅,泅渡的人们 突然发现最遥远的路却是自己的房间 当我们把思想镌刻在岛礁上 世界是那么小,而时光的停顿却很漫长 这不是幻影,这是岛屿另一张容颜 退去的潮汐使岩壁日久生情,只有 我们从船上扔出的思念还躺在潮湿之上 126座火山岛就是126个孤独的情人 等待时间的垂钓钓取她们的美丽 当东海每一块巨石钻出水面 仰望碧空,无数只信天翁在
光线形成的栅栏里 出逃的心思越来越暗 沿一条小路走进去 枯井结满苔痕,腐朽的旧辘轳 有独自旋转的冲动 它们背负着 与岁月格格不入的愿望 流水声响在别处 简单的音调让人间变得空旷 想通过最高的枝头向天空 递出给你准备的信件 而远山是落日的喉结 坚硬地,顶着风的软肋 让黄昏,一脸绯红 (《安徽文学》2023年第5期)
丝质面料上的图案 没有窗外的风景生动 拉绳企图掌控她的命运 风也要掀开她 窥探内心的秘密 一寸一寸的思想 一寸一寸的煎熬 蜷缩的身体 也是一种本能的保护 (《安徽文学》2023年第5期)
但路没有尽头是因为春风浩荡 花香在夜色里咆哮:它让我们成为背景 山峦起伏,树枝斜逸向寺院深处的空漠 风会穿过,那些窗棂和枝桠。生活的 罅隙,纹丝不动在他们低头时 如果春花遥迢,包裹着动物的碎梦 月朗星稀,两个影子拉长 压在这路上重叠为一个。绽放的花 被鼓励和放纵的风微有些凉意 斑驳的声音能够抵达我们漫步时的 涟漪,即使纵酒也无法再骑上青春的骏马 即使那疲顿的皮囊里灌满了明日黄
用手里的钢钎去捣迎头的工作面 右肩窝里的那块矸石 工友也正好出手 两根想到一块的长铁 猝不及防地在空中相撞 耀眼的火花出现 煤壁吓得把溢出的瓦斯往肌肤里吸 沉重的低压开关几乎跳起来 我们慌忙地收回钢铁的手臂 慢慢地消化从中吸收到的震撼和力量 遍体的疲倦不翼而飞 说好了下一次干不动时 我们到安全的大巷内再来次炫目的磕碰 机器运行,矿车之间的挤兑 铁锤敲击液压支架,牙钳啃咬
你,不要转身而去 将背影纳入我的日常生活 如果你有梦的税金 我会翻遍心的所有角落 如果不见你的背影 我将爱记录,作凭证 你要赔我,不仅只有百年 (《安徽文学》2023年第6期)
快与慢 松与紧 冷与热 宽阔如江河浩荡 俏皮如蚕头燕尾 有时候 是憋在胸腔里的少年 有时候 是藏于爱情里的燃烧 经历多少年龄就有多少嫩芽 催生内心的荡漾 伤风和流感也一样美好 我喜欢着那里面的关心和坚强 好人都有好心眼 好季节都是好故事 沙尘暴再大大不过你的狠话 海棠花再热闹热闹不过你的眼神 (《安徽文学》2023年第6期)
在乡下,我有一种特异功能 看到风,在人群中任意走动 就会生出翅膀,满天飞 我看见的蒲草,也会放弃结籽 想绿就哗哗地绿着 荷花年轻,青蛙始终健谈 结伴在河堤上游荡 莲藕躲进淤泥 它们跟我一样,心眼那么小,那么简单 我还看到小时候的自己 头顶各种各样的白云 有时像小狗一样 追着村子里的花香 兴奋地奔跑 有时呆呆地望着远方,不想说话 (《安徽文学》2023年第6期)
1 在北国这个广袤的田圃 冰冷之花开遍了天涯 风连着风,雪连着雪 群山和河流在厚厚的覆盖下昏睡 囿于门户,裹步于窗前 心里的一场冲刺,谁能看见? 在一幅木刻画中,我安顿自己 向外眺望着白雪皑皑,斯世抽象而虚无 2 关起大门来,自由和正义从天而降 一前一后,两个拓宽出去的凉台 像城墙的两个垛口 麻雀起落,敲打上方的铁皮棚顶 大雪封门,没有道路可行,只留天空可飞 大雪封门
倘若它顿时停止呼啸,好像还有一种流动 依然在穿过我们的身体 我们被大风洞穿 没有什么可以深藏不露,晨光中的微熹 和鸟鸣的余音也在一起到来 你聆听着风声也像观察事物的每一个侧面 叶子在风中翻转,秋天正走向冬天 在大风中顿觉时间的拐角也像河流跌宕在 树丛,风吹袭着时间又在制造时间 明亮的隐喻刮走事物的阴影 你看到的都等同于明亮 树的刀锋渐次犀利 它不会保留最后一片叶子,树冠透过
羽毛是黑色的,我称呼它黑鸟没问题 它扑扇着翅膀,阳光像碎银 从身上落下来。 我祝它生活美好。 晚上我遇见过它吗? 月光像不像碎银呢? 它在丛林里,推动着黑。 我祝它光彩熠熠。 睡梦中我拥抱过它吗? 我滑翔在黑色的跑道上 似飞欲飞。 我祝它温柔善良。 (《安徽文学》2023年第7期)
月光在老街,要倾诉多少年 才能融进 这青石,沉郁内心——凝脂的语境 下不下雨 石板路都有叫人心悬的暗示 青石照见的,没照见的 都一滑而过 在黄姚转八条街,都不足以在豆豉味里 回过神 不足以追赶上,一块块青石的熟谙 一座古镇,需要经历多少 对光阴的妥协 才配得上,这一径暗河,分岔交错 渐渐包浆 渐渐,凝神的谣曲 (《红豆》2023年第1期)
我喜欢这样观察着水珠。它一滴一滴 仿佛某种秩序,从岩石上持续性地滑落 其过程透明、缓慢 有人骑着自行车,或手里拿着报纸 安静地从岩石下方经过 他们还不能辨识出另一个空间的存在 这个雨后的清晨,还有更多的水珠 需要从时间内层一点一点析出 水珠坠地,那是对深渊反复的丈量 而我一生也无法走出一滴水珠追逐 另一滴水珠相隔的瞬间 这段距离,相当于恒星与恒星之间的 亿万光年。那种致命而
在流苏的晨光中,盘点那些 滞留在梦里的人 尽管充满了劫数,以身犯险 常让我心存感激 像一种分裂的情绪,我眺望朝暾 梦的痕迹,使它红得愈加高涨 时节无法选择,就像无法选择的清晨 配好的美食,无法确定 用餐者的尊卑 我看到理性的天空,充满野心的花朵 蠕动出,幽蓝,鲜红的从容 它们鲜艳得一个比一个生动 我试图用欲望之笔 蘸着时光,写尽世上 瞬间的朝暾—— (《安徽文学》20
西门外,有一百口莲塘 我的生命中,有一百个莲塘一样的女人 母亲是一口莲塘,妻子是一口,妹妹是一口 小芳、秋菊、冬梅是,祖母、外婆和小脚阿婆也是…… 我像雷霆一样呵斥,她们长碧绿的荷 我像骤雨一样责难,她们开红的粉的白的荷花 我像虎豹一样咆哮,她们捧出青青的莲子 一百口莲塘,荡漾在城市的外围——西门外 荡漾在生活灯红酒绿的边缘 她们与布谷、鹧鸪、青蛙和蟋蟀、蚂蚁为邻为友 头上顶着
扒在墙头上看到的,有时可能比站在山顶上 看到的还多。墙是人建造的,墙所在的地方 多半就是界限,都有不能越过的地方 有人说话时,声音还是穿过了墙壁。墙保护了 穿过去的语言,也多少改变了这些话语 一个人扒在墙头,看着外面的风景 雪就在墙那面下着,轻盈、洁白 墙传递着那些话,同时它自己也在默默倾听 墙和书一样也已成了一种载体,说话的人 虽然都在背后,但声音全都传了过去 大家沉默着,能
湖水的变迁 是缓慢的,不可察的。 这缓慢的“不可察” 却暗含了疯狂的永无休止的磨损。 遭受饥荒的湖水会说话吗? 被湖水侵蚀的我 磨损的四十年 言语中混杂着居巢方言的古音。 滨湖大道的草木越长越高 水,渐渐低下去。 失一物,必得一物; 哪怕失去的是 空无,也必被另一种空无填充。 如何在磨损中耗尽湖中的水? 我的热爱,不仅仅是临湖的蔬菜粮食 也不仅仅是 偶尔生发的满湖云
西边窄窄的山口 隐约出现一个人影 仿佛是从落日中 刚刚走下来。 然后,又看见第二个、第三个…… 这时候的落日 真像是停靠在山口的一辆末班车。 我和母亲站在院子外面 眺望着…… 但看不清,哪一个 才是从矿区赶回来的 我的父亲。直到天黑下来 一颗星星出现在门外 我扑上去喊他:父亲。 (《安徽文学》2023年第9期)
不知已经多久没见你的微笑 久得时间忘记了自身 我却看见它打着哈欠 在远行的路上摇摇晃晃 不知已经多久没见你的微笑 久得遗忘现出原形 驱赶着许多跟我一样的人 互相打听你的消息 但没有人深究这些 自我是必将交付给生活的代价 所以我才学会了伪装 像所有的人一样吃饭,睡觉 悄无声息地攫取欢乐 可是水面上的野风四撞 它在等待一个掳走欢乐的时机 我们则面向一座山的阳面 把背影留
有人为了征服 有人为了站得更高 而我只是因为 这山就立在我的家门口 我们已经对峙多年 上山的每一条路 都在心里反复走过 我并不忌惮它们的曲折 只是每一次爬上山顶后 山那边的事情 就会立刻变得迫切起来 (《安徽文学》2023年第10期)
在思罗河上,流水匆匆而去 水面上有两只鸟在飞 接近水面时一次次扔掉刀锋 有足够的力量扑打、飞起,试图靠近对方 却被残阳的光撞开,又垂到水面 垂下来的还有巨大的阴影,向水下生长 当黄昏即将消失的时候 那两只鸟向相反的方向飞 以决绝的方式坠落在天空里 那流水像送葬的队伍 (《安徽文学》2023年第10期)
人的心里有无底深渊…… ——帕斯卡尔 有几次我回避人类, 就像躲开一头猛犬; 更多次,我迎向他们 就像欢迎一位故交。 年轻时我摸过一把手枪, 小巧精致,适合收藏。 但我是否真的摸过 或者我只是见过, 甚至杀过。 人脑中预先留有一个漏洞, 那是善的一块空白。 预留在那里给人犯错, 栽跟头、遭掌掴。 多数时间人逃避这一亏缺, 等这块空白裸露,发芽 核的花朵硕大、多头
再次见到的时候 河滩上,芦苇枯黄的身子 借微风扶着,不愿躺下 堤坡上野豌豆 正从堤脚向上架梯子 几只麻雀 飞向野豌豆丛 又啪啪地飞回芦苇上 仿佛一切皆可逾越 之间的界线像是虚的 枯黄色,是青色分界线的时候 也是自己的界线 太阳似乎不管这些 出来照耀它们 并将它们混为一谈 (《诗刊》2023年第14期)
导游说 过去的滇人没见过海 于是,把大一点的湖都称作海 因此有了洱海、程海、热海 还有拉市海、阳宗海、纳帕海、碧塔海 大寒刚过,我来到春城的翠湖 已为雕像的吴庆恒,依然 微笑着呼唤他命名的红嘴白鸥 海鸥,是属于海的 难道见多识广的它们 也把湖泊误认为海了吗? “独脚”“灰头”“老沙”“公主” 争先恐后地告诉我 三十七年来,它们之所以如期而至 是因为这里的湖有海的胸怀
不知谁在高处 把漫天鹅毛撒落 白了青山,白了你我 应是八百年前许下的一愿 执子手,共白头 你看,那一片片六角小花 用晶莹释放相思 在苍茫大地上写满誓言 我从沈园而来 在人间 落一场今世的雪 (《江南诗》2023年第2期)
你在时我花团锦簇。 你离去时, 我是泡沫,是魅影,是所有朦胧之物隐藏的部分。 我没有名字你无需铭记。 我没有脸庞你不必辨认。 我来路不明去向成谜你不要打听我的下落。 在这个世界上, 我是偶然、是困惑、是无解。 我披着风做的衣裳,在你的想象力之外 有多重身份。 (《民族文汇》2023年第4期)
以春天的名义,爱着 迷时诗渡,醒时自渡 风吹着落叶,几根草陪着灵魂 总喜欢虚构一个远方,哄骗自己 每一首诗歌都是,梦和现实相遇 三年前你我相识,心从此牵挂 思念让树叶发芽,也让骨头疼痛 相思一点点,填满三维空间 雪飘四月 生活,在一首悲悯的诗中挣扎 清晨,鸟鸣正在寻找一片落叶 而雨,正从背后驱赶它 温柔,又一次死于语言滥用 正如成熟的松黄,将爱推向彼岸 从内心开始,打开
故乡的老墙塌落,形成三角形缺口 稳定的结构,不稳定的墙体 老人们曾在他身躯下久坐 说的话如蚂蚁爬满他全身,但他 依然屹立,风雨也无法撼动丝毫 后来,在他身躯下久坐的老人数量慢慢地减少 一位又一位走进田地 年轻人也不再在他身边久立 他正式成为历史博物馆里的艺术品 某天,他终于无法忍受 自己的泪水击碎自己身体 留下一个三角形伤口 (《江南诗》2023年第5期)
如一封信札筛去多余的修辞 当我想写一朵云时 群山的纸页,被月光对折了一下 飞鸟从林间取字 在落叶上留下干净的句子 我知道,那是寄给晚霞的 每朵花都是一个温柔的词语 信中,是许多页虫鸣、界石、松塔 结成籽粒饱满的青春 当你读到信的结尾 山风已吹过绿波翻涌的旷野 现出河水在山谷间行走 (《诗刊》2023年第18期)
画了一朵雪花抛向天空 想你的文字落了一地 满世界的白,晶莹剔透 如我的记忆里泛滥的涟漪 你我心中,冬天是美丽的 那一年,银装素裹的世界里 你像朵盛开的红玫瑰 静静地,把冬日的阳光点燃 你放飞双臂,扬起的雪末 随风把我们即兴的欢声笑语 向着远方,传唱 洁白的雪花 见证过我们热烈的爱情 此刻,我沉浸在歌声里的冬天 穿越时空的怀想 陶醉在那场燃情的冬恋 (《人生与伴侣》2
蝉鸣唤醒热情的夏日 云在半空中每热一分 天空就高远一分 张扬放荡不羁的灵魂 满天的光晕在飞扬 照亮尘世的乾坤 夹竹桃吐出红艳的花 摁住人间的消沉 一朵朵遥遥欲焚 入脑入心入骨髓 淘尽生命里的浪漫 舍弃凡尘琐事的纠缠与 牵绊 忘记与生俱来的疼痛 让狗尾巴草托住一片蓝天 (《诗歌月刊》2023年第10期)
一场大雨如期而至 来不及回应来不及回眸 一道闪电划破夜空 一串炸雷狮子滚过绣球 夏天的雨让人躲闪不及 蛙鸣却起劲亮嗓穿梭舞袖 如沟沟坎坎顺波逐流一泻如注 庄稼们从干旱的枝叶里放任自由 一把钥匙打开一际广袤的夏天 这蛙声连成一片此起彼伏 只有父亲披着夜色一路走来 蹚起云雾,踩疼的蛙鼓 (《诗歌月刊》2023年第5期)
爱情萌芽,樱花飞舞 雪。在眷恋的氛围飘得凶猛 乐手演绎着时光的缠绵悱恻 她愁似薄雾,柔得令人觉得疼惜 如紫色的藤萝 她一醒,恍然隔世 香瓣洁丽 落个没完没了 气候是冷壁冻得不近人情 冰寒就要将人的呼吸锁死 在对流的空间,她烂漫得天真 稚气出神,羞答答的似朵烟莲 雪。纷飞富士山下 雨刮不停地辨析归途的险情 风不约而来,雨点如针 偌大一个人世,仿佛 倾泻满了爱情的 凄
稻穗弓着腰碰到了我的膝盖 饱满的颗粒让我空旷 它们的腿陷入泥沼 衣裤破败 秋风一墒一墒地缝补 偶尔发出一两声尖叫 那是最后的秋风扎到了稗子 落难的麻雀一批批赶来 稻穗捧出善良 无边无际的善良通往故乡的深处 那里坐着一个少年 想到这些 我不由得双膝跪下 身边的稻草也一起匍匐在地 多么广袤的歌词 需要多少力气才可以唱完 (《星星》2023年第3期)
只在一个人高光时刻,她才会来 小人并不怕小人耻笑 稍有阴缺,她或 在另一个不为人知的 角落,有一份辞不掉的工作 下地铁,碰到但丁的地狱 乘空万米,我在惊呼中重生 刚落地,扭头,她恰好在,一脸笑 偌大停机坪,光写满我的名字 我们脚跟连脚跟,从不牵手 ——放手之物,像一场牢牢的惦记 活在虚构中 物空两界都有朋友 她,并不只依靠眼睛生活 (《青年文学》2023年第9期)
那座山是虚空的,它把一个孤独的人 拽入它的空寂里 只让飞鸟说话 树上的啄木鸟,枝头唱歌的小柳莺 不去理会一个人的孤独 兀自在风的和弦下,弹唱着天籁 虚空并没有吞噬掉一个孤独的人 孤独却打开了内心的蕊,合着天籁 慢慢开出一朵春天的花儿 心里装着的石头,也一点点倒出来 空出的地方,装众神的莲花 还装万物的合声 心要挪空一点,留出一点位置 用无用的山色,以及世间的好光景 换取
怎样去时间之水中打捞一个诗人的前身? 这有点像去打捞一轮月亮, 你得做好心理准备—— 你是要去火中取出木质; 你是要去雪花里发掘水的踪迹。 继而你还要去木头中找到一棵树, 或者去水滴里寻觅一条河流。 呵,这样叙说火与冰的逻辑 似乎有点刻意。 其实我是想表达:我是怎样放弃了 一棵树的生长,沦为一截木头, 和另一截木头…… 在星空下的黑夜里熊熊燃烧; 抑或是怎样舍弃了一条河流
浙北平原的一场雪 给又一次离别平添些许空旷 年刚过完,村庄一如往日安静 雪纷纷扬扬,看不清归路 比雪更凌乱的 是我此时转身的脚步 父亲站在苦楝树下眺望 孤零的身影瑟缩成一片叶子 雪从他身上轻轻滑落 无声无息 一群鸟儿雪中觅食 风穿透他的身体吹去远方 (《红豆》2023年第2期)
这么长的等号 一个大站与一个小站是相等的 一个小站和另一个小站是相等的 一个人和另一个人是相等的 一棵大树和一株小草是相等的 雨和雪是相等的,零下10摄氏度和零上10摄氏度是相等的 当然。春天和春天是相等的,夏天和夏天是相等的 这个等式太长了,用数学公式计算也许是错误的 其实,有多少的等式看似是相等的,其实不等 其实,有多少的等式看似是不相等的,其实相等 (《诗潮》2023年第
在老家,它并不稀罕、也不新鲜 就像遍地的张王李赵,但肯定 是大姓 只需一阵风 就会找出它体内奔涌的白银 只需一夜霜,就会带给它故乡和 亲人 它不够强壮 但确实撑起了北方的天空 仿佛一些顾家的男人 每一个身体里都能掏出桦皮屋 它不珍稀、不名贵、也不英俊 把白雪穿在身上的人,多么干净 (《诗歌月刊》2023年第5期)
他口吐棉花般的词语 瓷一样闪光,洁净而明亮 他的温度在安庆与桐城之间 奔跑。我们都是被生活定义过的人 有着随波逐流的属性 在途中,他乐于 将剪下的一节空无 贴在前额上 作为标志,他有时心软得与天空的蓝 融为一体,有时又硬得 仿佛不能溢出,仿佛冰冻的疆场 (《安徽文学》2023年第9期)
漫天雪花中,一个白发的人 在雪地上走着,那么多六瓣形的花朵 都是天空的儿女 它们咬住树枝,覆盖着村庄 也覆盖着进村的路 那么大的雪下了那么多年 宁静而浩大,一个人在雪地上走着 走白了头 那么大的雪也下进屋里 火炉前,一个头发更白的人 她坐在木椅上,正出神地 望向门外 (《飞天》2023年第6期)
需要黄河的流水日夜不息 需要雁阵徘徊之后,从此茫无涯际 需要黄昏之下 远山被夕照迟迟拖着,芦苇荡泛着深浓的绿意 需要云朵无比轻盈,河风清澈温润 需要听闻的乡音耳熟能详 需要空旷中 巨大的静寂不再潜藏 命运的倒影经风一吹,此起彼伏 那一天,在黄河西岸的黄昏下 我早已忘记悲从何来 只记得,我遇见过的事物 都有着恰逢其时的美 (《山西文学》2023年第5期)
尖刀吻着皮肉前行,几个来回 一张羊皮已挂在风中,绒毛颤动 和在肉身上时没有什么两样 汤已沸,内脏、骨肉翻滚 他用葱花、茴香…… 植物的味道冲淡动物的腥膻 最终,还是一把盐 压住了所有的冲突 他不喝汤,也不吃肉 端给别人后,就去磨他的刀 刀身因多年的磨损而变窄 他磨得那么细致,小心地 用手指试探刃口的锋芒 蹲下抽烟时,背向我们 像在安静地吃草 (《诗刊》2023年第8期
谷雨这天,真的下了一场雨 万物张开嘴巴喝着 生怕屋子里的人不知道 还夹杂着几声闷雷 我走到北面的窗前 雨快乐地洗着窗玻璃 该是插秧的时节 我说,插秧雨应该大一点 它真的就下大了 窗外的水田里 农妇们戴着斗笠,穿着蓑衣 我说,插秧雨应该小一点 它好像真的就小了一点 (《北方文学》2023年第3期)
轨道上的行走 风景总是被甩在身后 包括脚下的抖动 以及耳畔 不停的撞击声 车厢里谁也看不清谁的心思 每一个人都是移动的黑点 陌生的面孔 常常出现在视线里 到达即是消失 上了车的 仿佛又是一个新生 所有人在凝聚自己 像极了一粒种子 沿着它生命的轨迹 ——匍匐 (《扬子江诗刊》2023年第5期)
暗夜里 万家灯火,浮漫 欢喜的事物,一个一个,隐匿在 无边际的幕帐中 风在走动 一只无形的手在走动 轻轻地 打开一扇门 遥远的祖父,那么年轻 遥远的宅邸里的旧事,那么鲜明 一个家族的星星 在楼顶上 此刻,我看不清父亲的脸 但我知道,他 正坐在床榻边,一边抚摸那台老式钟摆 一边在回忆,酒肆中,那个少年郎小鹿一样奔腾的美梦 (《文学港》2023年第8期)
她正在观察一朵雏菊 灰白的头发远看像一片迷雾 专注的目光被雏菊中心的“小太阳”包裹 周身散发着光泽 我从她的身边走过 她并没有察觉 我相信我们还会再一次在野外偶遇 因为我们已经有了共同的生活 保持沉默。亲近自然 去认识更多的植物和动物 并从它们身上依稀辨认自己的影子 观察、冥思、领悟…… 但我不知道的是 当玛丽·珍妮弗用词语回溯到 她观察雏菊的那一刻 如果感知到我忽远
越在低处越柔软 水就是这样:经常分解成 露珠,过着散居生活 往往在茅草的根部 生长出筋骨 在阳光下耕种,把自己 埋进土壤 一条路从泥土中抬起头来 心跳依然在石缝里 寻求血液。所有的树 把叶子和果实举在高处 年轮收藏着 从不示人的密语 (《海燕》2023年第9期)
相信每个男人的心中 都养着一匹遗世独立的马 逆着风,闪电般在辽阔的草原上 疾驰而来 饮马江湖,是一件多么惬意的事 年少时,以梦为马 长大后,游侠的梦惊醒 才发觉大多时候,自己就是一匹马 一直在负重奔跑 一匹疲惫的马 在斜坡上晒着暖阳,吃着草 这些年读过的书,行过的旅途 或是做过的白日梦 都是营养充足的草料 马放南山,并不等于告老还乡 一生野着呢 一个男人只有像一匹马
越到中年,越安静 擦拭完那些旧事物 再一遍遍翻看,回忆,追溯 我们的手指感知到 发黄的纸张上 看不见的河流 有静止不下来的涟漪 词性陈旧 生活有过多的折痕 我们,原本可以慢一些 不用这么着急成年 (《诗选刊》2023年第5期)
一阵风 一片孤独的落叶 亲吻了我的脚尖 诧异地睁大眼睛 转身又离去 它看见那么多陌生的脸庞 那么些相识而不相熟 相熟而不相助的朋友 自顾自奔向远方 我们也都是一些简简单单的叶子从出生到死亡 从死亡到出生 没有理由不珍惜生命的可爱之处如同我飘落的时候 拥吻土地 如同我新生的时候 亲吻阳光 一切的一切 都这么简单 人们往往有落叶的迷惑 却没有落叶的成熟 (《诗林》
下雪了 雪布满了屋檐、鸟翅和天空 凭借着厚厚的乌云 与大地翻脸 孩子们却开心地在雪地上玩耍 一不小心,摔倒了 爬起来,又摔倒了 这似乎是从牛背上跌落下来的孩子 也似乎是在石头上一脚踩空 他们是真实的被摔疼了 摔疼了可能 在他们的身体里 会多长出一块明亮的骨头 (《都市》2023年第6期)
仰看还是俯视 到了一定高度就是个问题 海子早说过 风的后面是风 天空之上还是天空 可是,道路前面却未必是道路 你看,向前一步壁立千仞 我也早说过 所有的美都是疼过的 疼过的美,都是低头的 赤甲白盐高昂着头 瞿塘峡的美肯定是疼出来的 老诗人柏铭久告诉我 三峡工程之前 白帝城下的旋涡奔腾咆哮 至今全埋在了水下 我不由地瞥了天空一眼 它一言不发 我顺着他的手指望过去
穿过长堤时,一阵清冽的风 使我们鼓起来。外侧的汾湖湖面上 看不见的风,借助于芦苇 呈现出流动之力。湖面动荡不定 拍岸的水,因拍击 而浑浊。这广阔的湖面 在远望中,一刻不停地创造着 它自身细而又细的水画 我有时听到水的拍击声。我这临时的居民 带着一双临时的眼睛,匆匆穿过去 我不能坐下来,鱼虾,树木 它们的声音,全被裹起来,成为风的一部分 如果某棵树有灵,我走过去时发出的声音
雨中 车行驶在雨中 他睡着了 我们正奔向回家的路上 一个学业劳累的少年 一个疲于奔命的父亲 春日在雨水中并不怎么美好 一声斑鸠鸣叫,车一样行驶过树顶 此刻,世上一些事件此起彼伏 它们湿冷,令人颤栗 少年在梦中被他的父亲载着 世上的恐惧还没有在身上生成 (《草堂》2023年第5期)
他不能走快,一快就显出左侧的跛腿 那腿被拖着,仿佛一个笨重的暗示或潦草的爱意 那腿比好腿更认真 稳稳地,一步一个坑。这让他的右腿总想逃逸 带累他整个的,成了是非之地 所以他常择高座,屁股像入木三分的钉子 只要坐着,他就是一个亲爱的人、风趣的人和谐的人 一旦非走不可,他就把自己从身体里拔出来 或专走左高右低的道路 所以你看见的,不是真的他 真的他稳稳地走在你看不见的那条路上 好
生生不息的,远不止是流水和祖先 浩浩荡荡,无边无际的草 这一刻,让所向披靡的人感到渺小 草的前边还是草 就像时间的前边还是时间 人不在时,草还在 人死了,草还会复生 想摆渡时间的人 最后都成为过客,一钵黄土 卑微的草柔弱的草寂静的草 不动声色,万古长青 (《诗选刊》2023年第2期)
向前一步,山峰就后退三尺 向上一步,伸伸手,就扯下一片白云朵。 蓝天这面镜子,一尘不染 山风推着白云,到了对面的人家。 半山坡的古枫,看惯了尘世的风雨 从不肯动动身子,更不要说下山去看看。 云中的净土,离天堂很近,离尘世也不远 抬一抬脚,就到了。 (《诗歌月刊》2003年第4期)
一个老者,在肉摊上 买完肉就走了 他说话的声音 他走路的姿势 和我父亲一模一样 可是我却没有勇气 追上去,仔细看看他 我对卖肉的老板说 挨着刚才那个老者 买的肉,给我也称几斤 回去的路上,我就想 明天我得找时间 给父亲扫一扫墓了 (《鸭绿江》2023年第2期)
急骤马蹄,草尖上似雷滚动 银花飞溅,踩碎一片月色 蒙古马,乌珠穆沁草原上的火炬 点燃浩瀚碧绿,灼烧云朵,荒野 疾驰如风,驮着阳光奔腾 鼓点敲击着草叶做成的鼓面 大地胸膛的心跳,抑扬顿挫 束缚不住狂野的激烈和冲动 从地平线上脱缰而来 长鬃擎起一面逆风的旌旗 暴烈而温顺,咆哮而静谧 勇士胯下尽显汗血与荣光 辽远的苍穹深处,我又看见 马群仿若星辰依然洒落草场 (《诗歌月刊》2
阳光下望去,山上白花花一片 我有时经过,客车并不减速 一晃而过。场景引发的怀念 却没有一晃而过,涌动的潮水久久不退 现在我就在这里,矮矮的窄窄的房子 都朝着一个方向,都是相同的模样 我总能迅速准确地找到你 几只麻雀从藏身处飞走 蓝色的天空被树枝割成光滑的瓷片 温馨,是供桌上的鲜花给的 温柔,是微微晃动的青草给的 曾经恐惧墓碑 害怕碑上的名字会活过来 如今我愿意亲近碑,抚摸
春天已经远去 沿途盛开的花朵 不知都奔向了哪里 能嗅得出的花香 从不为谁停留 它们以飞翔的姿势 或栖落或漂泊 总以为抓住的事物 转眼间就不见了 突然的消失 犹如突然的发现 而那些开在记忆里 行色匆匆的花朵 永远走在春天的路上 (《都市》2023年第7期)
暮色使河水凝重起来 一条河流穿境而过,倾听岸上风语 夕阳拂照水面,隔岸生出 一种别离的思绪 水流不息。水中 有了隐约而生动的倒影 凝视或者守望 空间如此开阔,而流水握不住一寸光阴 我也曾抵达对岸,转过身来 此岸又远成了彼岸 隔岸相望,无非是 相念,或是某个相忘的距离 还没来得及挥手告别 一些静下来的物事,重生于岸边 (《扬子江诗刊》2023年第3期)
今夜,一场奔赴已经成形 天空选择你,我也选择你 道路的尽头是什么 炊烟的尽头是什么 今夜,我写下的祝福很轻 在泪水之外,每一次,我的思念 都是热的,它不可复制 人到中年,我笃信时光里的真诚 人世间的喜与悲,爱与恨 一目了然,且不容置疑 就像此时此刻,一场大雪 不偏不倚,就要将我的世俗 打扫得干干净净 我所经历的、表达的、沉默的 都将被装订成册。白雪有灵 大地一片空白,
乡村的一幅画 被谁镶嵌到一栋栋别墅的墙上 太阳盖上的章,鲜红鲜红的 小河如练流淌,溅出晶莹的浪花 村口的那棵大槐树下 菜园地葱翠欲滴 盛开的豌豆花上蝴蝶飞 瓦蓝瓦蓝的天空一望无际 那棵伸进云里的树 头顶开满白云的花朵 树枝上停歇着欢叫的小鸟 它斑斓的羽毛,在阳光中闪烁,雀跃 点亮枝头挂满的红苹果 像隐藏在树下的一张张稚嫩的脸 在时光里躲猫猫 我到乡村探游 不知是爱上
准确地说,是一只鸽子 遇见我 在我发现它之前 用砖铺成的路 纵横交错。地面上 好心人撒下谷粒 这一会儿,我的思绪 集中在鸽子、谷粒 还有道路之间 像风一样 我从这里继续经过 掏出鸽子眼睛中的光芒 无数个明天 成为我们 (《北方文学》2023年第9期)
黑白是底色 那是更早前的了 照片上的人 多已从照片背后远走 留下模糊的背影 但是拍照时 他们特别专注的表情和眼神 似乎更清晰了 彩色的照片数量很多 正拍抓拍,自然生动 仿佛就在昨天 只有稚嫩或青春的面容标注着时间 一晃,几十年过去了 不知怎的,每次手捧相册 我却迟迟没有打开 (《绿风》2023年第3期)
以梦为马的诗人 孤独的身影 伫立在历史的极巅 隔着遥远的时空仰望 我只是一株低矮的小树苗 以梦为马的诗人 曾从麦地向着太阳飞翔 越过古老的村庄 从敦煌到青海 从北方草地到火车的两条铁轨 心灵的光束被红日放大成火的赤道 岁月的阴影里 投下你太阳的影子 一束依旧燃烧和流血的火焰 灼疼了我的暗伤和虚伪 春天已回大地 正是“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好时节 而以梦为马的诗人两
从你的角度看,我的闺房比寨门还高 鞭炮、唢呐。你甩鞍下马 随着敲锣打鼓的人们 猫腰走进拱门 种田、习武、行商 一门九院;石磨、石碾;五道升仙 古戏台上,春风穿过五条巷子 唱词铿锵,一板一眼讲述 融进石头心里的方言 老槐树下的情话,被五百年光阴包浆 两快一慢,我蒙着大红盖头 被喜庆的鼓点,颠出 满眼泪花 谁说水滴石穿,下在大梁江村的雨 从明朝,或清代的灰瓦间 落进祖母的
蚂蚁在书桌上爬,小且醒目 如芝麻滚动,忙碌又孤单 它能理解发生了什么吗?人的意志 改变了自然,我动用暴力 将它同那束野菊,一并采回了家 微渺之躯在纸上转圈,陷入茫然 或者—— 它并不茫然,且从不知茫然是何物 它也不愤怒、不恐惧、不忧伤,甚至不逗留 它用爬代替思考,代替问 从庞杂的生活中翻越出去 (《飞天》2023年第1期)
借□□家10斤面、买□子花21元 母□3月初10,生了6只 黑□他爹借走了一把□刀 拉□□电话868121…… 老家院墙上的这些字迹 是妈妈在世时用木炭块写的 那清晰的字,我一笔一画地记下 辨不清的,暂时用空格代替 这还不行,那片遮墙的石棉瓦漏雨 我必须换成新的 墙也在衰老,它如果倒下 妈妈的字,会摔疼的 (《草堂》2023年第6期)
村庄随流水弯曲 一直向前,映入眼帘的是 古色古香的建筑物 藏匿着前朝往事 来往的游人络绎不绝 寻求被这个小村接纳 亘古不变的山峦 也是弯曲着,桥涵弯曲着 我走着走着,在一阵清风中被喊醒 与一条小河一样 找不到半点锈迹 流了近千年,依旧清澈见底 (《扬子江》2023年第1期)
不要把青紫色的咒语强加给黑夜 其实,一支蜡烛就是一道皱纹 长长的,深深的 哦,从那之后 我就把凝固的脚步 看成移动的风景 既然没有板结的数字变幻 一场雨 已淹没昨天浓缩的版图 此时,被抛弃的灯光 射在墙壁上 似乎要修补磨破的爱情 哦,如果这绿色是鲜嫩的诗 那灯影,就是五月的风 要飞 你就飞吧 尽管一缕阳光从云隙漏下 但它却给男人镀一身亮色 (《青海湖》2023年
人烟稀少的云湖公园, 野鸭在湖上觅食。 渐渐枯竭的湖水, 一种不容置疑的延续。 就像三年前的那样, 日复一日。 岸边的湖水结了冰, 冰上有了阳光的痕迹。 向着天空吆喝一声 不只是为了听见。 (《上海文学》2023年第3期)
在洛河,我也是鱼饵,在水中摇晃 可是黄昏后的鱼,迟迟不肯咬钩 鱼通常会在两种情况下,落进陷阱 一是因饥饿而不择食,如四十年前的我 二是老眼昏花,被欲望 引诱,主动为执竿者献身 我这一生都在钓鱼,鱼也在钓我 在城市、在乡村、在商场里 在同学、亲人和朋友之间,在 有人的地方。直到过了五十岁后 直到我学会了钓鱼,直到江水 布下漩涡,让我自投罗网 星星和月亮,看清了一切,上帝 也
石像姓甚名谁,多年,已 无法分辨。只知它人形模样 在巷口像古寺的钟 孩子们常结伴攀爬,以翻山的意志 在时间里越岭。曾经,我也是 这样度过。石像南侧的鼓楼上,常有 盘旋的候鸟,它们翻越长江,然后 停在北方的天空 我翻开日记,像翻阅 一本琥珀色的简介,上面记录生辰 和石像死去的青春 (《诗刊》2023年第12期)
鸟鸣低下来,黄昏就低下来 日落和影子在水面枯萎 那些细小的事物折射着残缺的美 归家的人手执灯盏那么弱小 时间的偷窥者抖落尘埃 如折痕在空间的反面踌躇不前 光线舞动着爬上月季的花蕊 多少起伏在熟悉的路径上纠缠 沧桑的心与疼痛的陶罐等待黑夜复活 石化的手触及黝黑的光芒 (《诗歌月刊》2023年第5期)
两扇窗户,等距离的孤独 面朝北,彼此忘记了身边的邻居 几块旧玻璃,各自分隔在 油漆斑驳的木框里 尘埃从时间深处无声地落下来 如此耐心,细微 直到遮住一双内窥的眼睛 面朝北。依然是时间 在半空瞭望,一览无余的寂寞 世态炎凉,好似枯叶凋零 一片片封存于记忆 站在窗下仰视,想象密封的房间 总该有一盏灯悬在房梁上 分切出棱角分明的界线 可我猜不出,暗影下的灵魂 是否会因享受不
小度从贵州山里寄来的 兰花在阳光里 肆意挥霍她野性的香气 傍晚回家,我站在这株兰草 面前陷入沉思 那年父亲辗转到大山里 为逝去的外祖母制作樟木棺材 顺便带回来一株兰草 入棺的外祖母埋进了深山 入室的兰草绽放出唇形花朵 低泣的母亲从兰花香气里获得安慰 当一株兰草再次闯入我的生活 我牢记你教过的自然课: 美好的事物都具备安静的本质 “安宁得其所”。 (《诗刊》2023年第
暮色何时起,总是悄悄起的 晚风轻轻,吹拂着 来到江边散步的人们 对于暮色中一条江的叙述 语速的快与缓慢,并不会影响水的 流速。岸边一个生命的 到来与离去,也不会影响水的 流速。江面被热闹又被空旷了 没有人在意这些近了又远的船只 从何处出发,最终将抵达哪里 也没有人在意今天的云朵 还是不是昨天的那一些 被我有意无意忽略的事物 只要经过流水,就被流水照单全收 从不留住什么的
风刀,一阵快过一阵 胆小的叶子纷纷离树而去 就连纯情的枫叶 也无奈地被风掠去做了新娘 痛苦是必须经历的过程 寂寞是无法逃避的宿命 疲累的大地满目疮痍 只待温柔的雪花呵护再焕发生机 世界似乎正昏昏欲睡 所有萧条都大白于天下 那一轮冉冉升起的太阳 灿烂的笑容开始温暖冬日的心房 那被冷落深埋的种子 举着时光,举着梦 那被雪花亲吻的红梅 笑脸引燃春色提前绽放 (《安徽文学》
追着落日继续西行,巨大的影子 在酒杯里晃动 内心的热量,随着脚步升温 一定是想起某个人:落魄时给我星星,黑夜 会提着人间灯火 从悬岸,引渡我走出阴影 不再担心夕阳落山,雨后彩虹 作别的姿势 多像流云在天空画出: 空酒瓶的轮廓,装满了中年后的故事 这醉意黄昏的秋风 不再说话,沉默 只容得下我此刻脱口喊出的名字 (《海燕》2023年第9期)
干枯的枝条向上延伸,穿过石崖 和人间的低处 它不敢回头,那些细小的 烟火里的人与事 随时会让即将消亡的灯火熄于无底的深渊 眼前的女子目光里有火, 不再担忧—— 枯竭的灯油站在高处会被另一场风 吹尽。而天空 就要亮了,一定有更大的光亮 替代微弱的星火, 可它不愿放松指尖挑起的重量而担心你 黄昏后,再次被黑夜 吞噬,与我坐在山顶的沉默 (《海燕》2023年第8期)
和鸟鸣一同抵达,军营的早晨 步伐里闪烁着星辉 一声军号,嘹亮山谷和大漠 年轻的战士,向群山行注目礼 滚烫的汗水 打湿八月。车轮滚滚 那是历史的回音 大浪淘沙,那是舒展的手势 没有比军营 更汹涌的波涛,没有比军营 更辽阔的抒情 当时光逶迤,蒿草疯长 如火的战旗 就点亮我葱郁的内心 让咚咚的心跳,成为此刻 追赶的理由 (《中国国防报》2023年9月21日)
时间将近午夜 我独自坐在书房里 不时望向窗外 万家灯火点缀于 危楼之间 星辰们都远离了 整个天空一片黑暗 这时候的我 突然意识到 只有这幽暗才是 最大的宇宙呀 而光需要努力反叛 对于这人间而言 人们的真诚与善良 就像是微光 与另一个微光 它们在黑暗中 交换着眼神 像极了一种 哲学的慰藉 (《诗歌月刊》2023年第5期)
早晨出门,看到小区门口摆着两筐苹果 卖苹果的老人站在来往的人群中 像众多苹果里不起眼儿的一个 偶尔有人过来 挑走大的、光鲜的 留下小的、变形的 有的还长着斑点和虫眼儿—— 苹果也有着不为人知的苦难经历 当我夜晚归来,两个箩筐还在 清冷的路灯下,蹲着一个孤独的影子 仿佛,是被白昼挑剩下的人 (《草堂》2023年第2期)
不急于揭露一颗石子 关于它的冷暖 一滴水走远了 源头自然更远 更多的浪花聚集 涌动的欢乐自然不是虚构 光阴的沙砾筑起许多海 边界线上辉映的黄昏 燃起几缕青丝 升腾的雾气 与窗口吻合 半截烟头烫疼天空 弹去烟灰 如同拂去了更多谜底 (《诗歌月刊》2023年第1期)
这薄薄的冬雪,凌乱且泥泞 勉强能遮掩住暮色和落叶的声音 一只灰色的麻雀,站在街边的电线上 落寞而孤单 像我,像渐渐老去的我们 零零碎碎的白,无拘无束地飘落 宛如少年的柳絮,年轻、美好 并肩走着,安静,无端地微笑 这就是最美好的时刻了 薄雪穿过树枝,穿过我们牵着的手 (《星星》2023年第10期)
道路两旁,有风, 眼里是蔓藤垂树,半枫荷。 透过树影的浅阳光 与鸟儿一同吟唱, 恰好与此时的人间对应。 河床上的草露 隐匿着小小的悲伤, 而我的灵魂 波澜不惊。 前行的路上, 是谁饮尽玲珑盏, 静等陌上 飞过几只流萤? 此为深秋的滤网, 滤过了多少雾峰、暖阳? 又辞别了几回 深情的故乡? 离人渐远, 何人对镜梳妆? 怕是有一壶心事 与梦成行。 (《诗选刊》
一条河以它的奔腾,牵动着原野和森林 西风紧拽着的外衣,芦苇 被霜雪染得苍老 你已许久没有听见自己的哭声 松开的爱情,在别处 不必再踏着露水去寻找 那个白衣翩翩的女子,也许已化作一抹白月光 过去是一朵花开的颤栗 未来暂时没有答案 唯有松开,才能让自己和万物保持适当的距离 此刻,影子松开了灌木 你松开了尖锐 (《诗歌月刊》2023年第1期)
几根藤条被古老的手艺 编织成一个圆形的筐 三岁左右的孩子似萝卜白菜一样被栽进去 小棉被是仔细填进去的土壤 矮小、年轻的母亲弯下藤条一样的腰 稍一用力,就背起了整个世界 此刻,动车已进站 千万个父亲母亲背起俗世的爱和光明 用这银白的箭,挑开年关的黎明 牵出回家的路 (《诗歌月刊》2023年第1期)
一个火炉烘托的气氛比较适合交谈 靠近炉火,静静烘烤那些心事 雪地里的干柴,曾被一个季节丢弃 你说,你是雪地的迷失者 炉火照亮你木讷的面孔 内心的表情,不是火焰所能描述的 两只椅子配合着拉近距离 更深处的交谈,让我触摸到银灰色的冷 我看到,你身上的背囊 在一层层打开。一些深藏的话语 被你掏出,投进火炉。我听到 一粒粒冰雪在火炉里噼啪燃烧的声音 天色转亮时,炉火已经熄灭 那些
泸定桥上 走着什么?为什么? 那样多的枪炮声,凭吊、沉思 在桥上来来往往 曙光映红13根铁索 上万个铁环,把我的壮志 一一扣紧 在长达103.67米的桥面 何来一寸的心跳 江水在酝酿的诗歌中汹涌 我自咆哮 敌人的机枪响起 迫击炮弹 恶鬼霹雳一样轰鸣而下,但有英雄 飞夺泸定桥,我是 跟随的烈火 不忘燃烧 22位天兵天将从天而降 前面的冲锋 用身躯挡子弹,在红彤彤
这几天,我常想起一个人 他个子高高的 脸瘦瘦的 他爱抽烟 酒喝到兴致时,还会 哼几句昆曲 他是我父亲 爱我的,我爱的,另一个男人—— 三十年前,他病魔缠身 而我怀着身孕 没能和他作最后的 诀别 人生何其悲怆 何其无常:像我早产的女儿 突然来到人间 (《星星》2023年第11期)
内心的江河湖海,有多深邃 看一看走过的道路就一目了然 目光中饱含着多少热爱与夙愿 数一数天上的星星就会明了 一个人一直远行。从黎明开始 赶赴一场迎接黑暗的旅途 看枯萎的枝头,一声声鸟鸣 抬头的瞬间,月光在草木间凝结 总是不忍心辜负这一世光阴 总是在云雾深处寻觅着一程山水 它们身披青岚,饱蘸一袭浓墨 它们自由辽阔,紧握一方江山 走的路多了,才感觉远方不远 远方就矗立在来日的
我一辈子 没有像雷那样 大声说过一句话 却像埋在路上的雷 谁踩了 才知道我的厉害 (《延河》2023年第1期)
有多少时光累死在路上 有多少邮差终老于策马扬鞭的故乡 我在人间草木的春天 向前瞅瞅,也向后望望 古老的蓝天和白云尾随而来 正缓缓推进母亲咳喘过的村庄小镇…… 这都是久违的乡愁 五千年的炊烟,犹如一条河流转身慢下来 乃至与幸福搂在一起,逐渐凝固 (《西部》2023年第2期)
夜 明亮的夜 犹如泪眼朦胧 好似烛火熠熠 夜 无瑕的夜 譬如东方明珠 抑或一种莲花 轻出泥泞远途 夜 高贵的夜 赏尽万般霜露 一人光耀万户 夜与歌 孤芳而亢亮 合诸天之星辰 烁烁。 天下之势 纵是白驹过隙 或是变幻无常 他尽挂云霄画上! 天下悲喜何其短 燕雀丛去不顾寒 这天下! 唯有 明月永恒 这天下! 唯有 明月眺望 (《文化艺术报》20
杏花的歌声在这个春天里强劲地奏响以来 好奇的人们已经陆陆续续来到太平镇的杏林 客人们着急踏春的脚步一旦涉入这片缤纷的色彩 即使浑身上下有使不完的劲儿,终也难以摆脱 心灵遭遇春天,目光遇见色彩,犹如一条条河流 相聚在这里以后,就像澎湃的冲动起伏跌宕,潮涌潮起 拥挤的人流犹如一尾尾鱼儿穿梭其中,游来游去 笑声里腾飞起来的鸟儿,不小心惊动了杏花儿的翅膀 它们的馨香一会儿飞入蓝天,一会儿静
山冈上,一股强劲的风吹起 树,打了一个寒颤 石头,打了一个寒颤 我的肉体也打了一个寒颤 山脚下,无风无浪 树不动枝不摇 石头在一起说说笑笑 太阳把大地紧紧地拥抱 我体内的寒风 早已经穿膛而过 此刻,风景这边独好 我正享受着丝丝微风的吹送 不大不小,正好 (《阳光》2023年第6期)
生活在京城的幸福之一 就是有众多鲜花 让目光孩子般雀跃 觅到小巢 除了冬天 花朵花枝花簇花流花海 一拨拨在瞳心安营扎寨 随你说出个花名 名卡定在 我视觉盛宴的桌上 可我还是轻笼淡紫的感伤 年复一年 我孩子般雀跃的目光 竟没有涂染上紫色辉光 被称作泡桐的紫花 你在哪里 曾经西部古城那一座高校 高校里那一条小路 小路通往家门 小路两旁 勇士般英武的大树列队 旌旗高擎
从风花里长出来的爱情,我在女孩儿的背影里,看十八春的摇曳风姿。 她说,花开了,就有爱情,花不开,也有爱情。 此刻,桃花开柳絮飞。也许她已调好了琴弦,静候灵魂开花儿。 小小的锁骨在阳光下发出柔和的光。 故事的故事,在城市里颠簸,一个人走入她的生活又不在她的生活。 那些从春天走向夏天愈来愈茂盛的草,绿出撒欢儿和奔跑。 她说,花开,纯色,爱恬淡和自由。 她说,星空,马匹,拥着花香修身的时光
1 静夜,如水的月光中 有神的手指触碰 我是被绕过的肉身 出窑的瓷,泥的脱胎转世 它们是活的 不会说话的瓷,是哑瓷 一触即碎的瓷一定因为 心中充满了太多激情 2 心怀语声,它是淡定的 它必须不能主动 它必须这样交出自己 静静把自己放在那儿 让自己 不在自己的把控中 3 它发出了动听的语声 完全是不由自主的 它绽开了满身的纹路 完全是情不自禁的 在破碎与完好
人世间,真正的寂寞有不少 正如此刻,我的寂寞来自雷声之后 大面积的死寂。雷的另一种语言 或许属于孤独 在月亮山,海拔1490米的主峰 群山随雾霭抬升或下降 天地间小得只在我的视线范围 孤独以决绝的方式进入 无数星星在我头上闪烁 夜晚安静下来,我听见星星 在窃窃私语,一颗、两颗、无数颗…… 他们在我身上跳跃 为了节约往返供电所的时间 那一夜,我们选择在老乡的吊脚楼下 就地
来年春天。高峰山的白芸豆 死了又活回来 我的灵魂,生来就为取悦 我的灵魂。而我 无法取悦一根白发 变黑,及肉身重回十八岁 (《红豆》2023年第7期)
仲春时节,漫山遍野的洁白 比莺歌燕舞更勾人魂魄 茂盛得心花怒放 蜜蜂哼着酩酊的歌 杏花离春色不远 最懂什么是浪漫 一袭白纱定格了优雅 胜过了所有的浓妆艳抹 我在花海里 任凭清丽的乡愁簇拥着 倘若喊一声“杏花儿——” 不知道是否还有 那远远的熟悉的应和 (《鸭绿江》2023年诗歌专号)
那就拿酒来吧,我的孤独无人知 我就为赚得的二两薄欢赢得荒草和时间 说热心肝胆,说沉迷,说堕落,苦撑着谦卑明天醒来,还是一条好汉 那就让一樽酒,重新命名我,倾听大海在我胸口 一杯一杯地波澜 那些白鹭,鹧鸪,无忧无虑,得过且过 在白鹿崖上猛然相遇多年未见的故友,如梦惊醒 打开通向豪饮的那股神秘的力量 悬在我的心口…… 我不懂极限,我被卷入一个念头 从酒的燃烧,变成我自己的燃烧 (
电闪雷鸣之时,我独自走向郊外 路灯下草木招摇。天空甩出长鞭子 抽向左边,右边,或转到身后 回头时,灿烂人间已又一次熄灭 行人稀少。过大佛寺,紫薇开成 一束束缄默的香火 风一直从正面推搡我 阻止我穿过即将到来的大雨 它害怕我一直往前走,走到了 闪电的最中央 (《作品》2023年第5期)
清晨在家乡的麦垄上 一点点醒来,在麦田 少女,把一滴露珠的生命 掬过阳光的头顶 风穿过她的指尖,顺从 着一树干净明亮的槐花 便学人猫腰的姿态转弯 一树的花香无意间俯冲下来 颤动不已 一条小路挤着乡愁 耳边有一只率真的麦鸟 说出的每一句话 乡音般明丽和流畅 她站在麦垄的风景里 抚摸着牵手的麦子 它起伏的音符高扬清脆 在她眼中 都是一粒粒饱满的梦 (《阳光》2023
把大地还给黑夜 把黑夜还给流水的眼睛 我们还能做些什么? 当月亮吹凉了梦呓的额头 谁的手臂从背后抱起时光 又潜回水里 我开始怀念泅于水中的兄弟 和野草裙摆下的相思一样 这个世界需要我们安宁地对待 就比如此刻我 轻轻地看着你眼睛里 跑动的全是这个秋天的尘埃 (《诗歌月刊》2023年第9期)
那被渔船抛弃的锚 像搁浅滩涂的船,被路过的风锈蚀 它曾在自己的领域,化解波涛和暗流 带给船只的倾覆危机 它就被荒弃在滩涂上 海在背后。而离海只三步的距离 它一步也无法抵达 只能注视鸣着自由的海鸥 按捺内心的波涛,默然地 看太阳奔进海的怀抱。黑暗步步紧逼 它看到的却是希冀:海水在涨潮 渐渐,渐渐触摸到它 渐渐,渐渐没过它的身体 它仍是缄默,流下白天积攒的眼泪 它的无声,胜
吸引我的,不仅仅是你的名字 绿色叶脉里,羞红的骨感 棱角分明的茎,看似柔弱 却一节节长满骨气 如麦穗一般的花朵,拥抱着盛开 这一切,像极了我的母亲 她大字不识几个,孱弱的身躯 却为三个儿子各撑起一片天空 如今,她的叶子已泛黄,患上关节炎的茎 也常常在潮湿的季节隐隐作痛 此时,母亲栽在庭院里的牛膝 也跟着一起疼痛 它一边疼痛,一边却毫不犹豫地 奉献出自己的根,为母亲疗伤
还乡就是 回到那幢昏暗破败、人去楼空的老屋, 在那把弃之不用的藤椅上坐一会儿, 与青苔、草丛中的颓墙、瓦砾、朽木、 柴禾,以及隐居的蚂蚁、爬虫, 待一上午。 还乡就是 在那些熟悉、不熟悉的村道、街巷, 和小时攀爬过的老皂角树下, 站一站,走一走,从偶然遇见的一位老友 口中得知,童年的几个玩伴儿, 已移居山冈。 还乡就是 逃避逼仄的喧嚣、浮躁、功利, 回归静谧缓慢的村舍、
不同于我们熟视无睹的 那些气根垂如须发、触地扎根的榕树 这株临渊葳蕤的古榕,根须 中道枯裂且自我噬断一般 仿佛已预知从流水和峻石中 无以抓攫的命运 虬状的根陡然悬停半空 不同于我啊!面临无望前路 我缺乏它的自醒与抽身而退的决绝 常常黯然,枯槁,心有徒劳地抓挠 (《星星》2023年第5期)
宝峰湖的翠鸟 仿佛一枚枚绣花针 这里的山峰和瀑布是它们绣的 草木、云朵 也是它们绣的 它们忙着穿针引线 一不小心,把自己 绣进了画里 它们的叫声没办法绣出来 湖面泄露了春日的针脚 (《诗歌月刊》2023年第5期)
檐雨不紧不慢地落着 有人从屋外归来,带来热气腾腾的早餐 而我还赖在床上,不忍抛弃刚才的梦境 这一刻,世界开始荡漾,又多么安宁 我假装还在熟睡,等待那烟火的气息 绕过雨滴,来轻轻唤醒我 (《广州文艺》2023年第9期)
通往山顶的道路 藤条和松木悬空 一阵风吹过,身影 在时间的缝隙中晃荡 再往上一点点 呼吸,于攀爬中打滑 有雪花,不时落下 (《红豆》2023年第1期)
雪粉刷着大地 粉刷着街市 粉刷着庙宇 楼阁显出袅娜的玉姿 落叶缤纷出鸿爪雪泥 山峦涂抹出斑驳的峭壁 河水漂动着透明的流冰 雪花打着哈欠睡在松枝亭 雪意把梦魇织在芳草坪 雪扭动着月桥 雪滑行着小道 雪上的辙痕画出人生的弧线 一个清晰的脚印 踏出了一串交错的问号 雪躺在驿站边 等待着夜归的旅人 静卧的轿车成白色的堡垒 屋檐落下飘飞的精灵 脸颊掠过凉爽的风 眼睫渗出
1 海面升起的明月令人迷离 眼前世界之虚幻如同梦中的新嫁娘 船长只诞生于风暴的中心 在走向码头的那一刻,你对此已深信不疑 2 陌生的闯入,陌生的经验 这在很多年前似乎就有过 但此刻经过的海域与往常不一样 在黑与白的世界里,是灰色漫长的镶边 3 这记忆令人感伤:渔舟为消失的跳跳鱼搁浅 陆地如尖锐的芒刺射向海涂 候鸟撤离的前夜,湿地上一枝黄花盖过芦苇 围垦的浅滩坚硬如铁,上
溪水的凉在风的酒窝里 向我们勾着指头 我们在亭子里坐下 叫老板上茶 茶杯并不精致 却刚好与溪中乱石同韵 茶叶在热水中泡开来,身材怪异 刚好与溪边草叶相似 戏水的人打闹间,浑身湿透 这让我想起正在田间劳作的父辈祖辈 也正被汗水湿透 只不过戏水的人湿透的是凉快的心情 父辈祖辈们湿透的是一生的命运 沿小径上山的人越来越多 像暴雨将至时迁徙的蚂蚁密密麻麻 挤得山涧的凉意也有些
两对老年盲人情侣在绕湖行走 男女相携,没有盲杖,边走边聊 我惊异于他们不慌不忙:他们不能看到眼前 却能准确落脚,避开障碍 我跟在他们后面,闭着眼走几步 慌乱中,我担心跌入湖中 神奇的盲者并不说高深之语 “我们比他年轻……” 用日常交流让自己平常 但他们比视力正常者善于放弃 对于湖深处的不可知 他们无意涉足 而一旦找到可信的部分 就紧紧抓住,在记忆中反复巩固 他们用耳朵另
从一个庄严的名字里回忆村庄 直到深夜,梧桐叶深蓝 我们听见她的生长猛烈而恬淡 听见星火明澈,露水凝重 一生的往事随帘外草木摇落 此时,从一个简单的夜晚谈及过往 多少次,雨落不下来 在不知何处去的长空,银河暗潮涌动 几声蟾唱,几声蛙鸣 整段记忆,森林都默然地长在那里 被侵入,开垦,撂荒 她一言不发,和每块稻田 和每片苞米地 站成春夏秋冬四季不走的自己 只要从一个庄严的词汇
我的名字叫什么已不重要 重要的是它过去是什么 或将来是什么 可以是一粒尘埃 可以是一片狼藉 可以是废弃的垃圾 还可以是小丑或者是戏子 或是精神病院的疯子 是什么都可以 但不能是星辰大海 更不能是奇珍异宝 我的信念坚定 我没有名字 它已深深浅浅地埋在空虚里 (《红豆》2023年第2期)
她的窗帘悬挂于她的注视之中 无风,也微微地动 王家河的月光(有时是北港路的阳光) 开在上面,俗丽伸手可及 她的窗帘悬挂于她的注视之中 鸟儿在春天飞 在心中飞;雨在春天下 在心中下;彩虹 在春天和心中消失…… 她的窗帘拥有一个关闭的 窗口,也渴望一个 被悄悄打开的窗口 在王家河和北港路之间的狭窄地带 等待着命运之书的抵达 (《红豆》2023年第3期)
一个个人,就是一个个粒子 波动性言论的叠加干涉现象 相互作用 构成虚拟而真实的整体世界 哪怕地球两极的遥远距离 彼此的纠缠也无法拆分 一个自旋向左,另一个自旋必然向右 一边朝上,另一边立马朝下 一方被干涉,无对手的另一方消失 量子态瞬间坍塌 就像一面古老的铜镜 我们看到的总是相反的脸孔 南辕北辙命运共同体 白鹅乌鸫辨雌雄 鬼魅似的时间超距 仿佛两个粒子拥有超光速的秘密
夏天刚刚过去 一个人 望着祁连山的墨绿褶皱 隔着栅栏是两个世界 咀嚼的牛羊几乎静止 车辙和洼地在阳光中 那些草木 有了越来越厚的阴影 此时下楼 翻过那道一人多高的铁丝网 就来到了草原上 再用几个小时 顺利抵达山脚 然后转身回来 那时已是深夜 头顶上 还有群星闪烁 这个下午 我一直这么想着 一动不动 (《红豆》2023年第4期)
那个叫李清照的女词人走过去 风在身后 影子弯腰,捡起几个字 凄凄惨惨戚戚 窗帘拉开 月亮眨了眨眼,把宋朝的词牌 镶在天空 她站在比词牌更远的地方 是一粒星星 (《红豆》2023年第4期)
生活在许多时候会一不小心便流出幽香 并具体到无比模糊,仿佛是 令光阴致幻的秘密,终于被公开 并有点仁慈地给出可以去 触摸的手感,回味 世界的那头,有什么已无法捂住 迷人的宫殿肯定就在附近 某位工匠,以绸缎或者别的什么 隔开了我们与她的距离。 我们说世界的好 便是让有的东西无法看住 致使人间的一些微词,反而光芒四射 想一想,空气里永没有私有权 想一想谁的,也是你的和我的
那一刻你变成了一个饕餮之物 只为一种味觉,一种乡愁 饥饿的不再是胃,而是肚腹,还有 变得愈来愈陌生的身体,仿佛有 无边的虚空。是的,饥饿的不是肉身 而是某种感受,对一切逼挤之物的恐惧 仿佛挤压来自空气,来自周遭 被割了下身的词语。被折磨太久的感官 无处躲避的七窍,以及裹挟一切的风 你终于来到了文字中的饥馑与囚牢 懂得在语言中寻找,无关痛痒的字句 用以躲避浩大布景,肿胀的句子
十岁时,我幻想十八岁的样子: 鲜衣怒马,金榜题名 整个天下都是我的前程 而我十八岁时,正孤独地躲在教室的角落里 窗外,青春的天空有着坍塌的危险 二十岁时,我幻想着三十岁的样子: 青袍似春草,风华正青年 岁月春风得意,宛若星辰带电的飞行 而我三十岁时,每天双手空空地回到家里 灯光照着孤影,长夜抚慰着无眠 三十岁时,我幻想着四十岁的样子: 于大江中流击水,于山顶尽览风云 晨昏里
月光打开菜园里的栅栏,那温驯的 可怜的、动情的芹菜投下两道影子 芫荽的翠微、茄子的紫陌……那些 顺从古典的祖父在桌前用墨汁写下 北林朝日或高台悲风,月光从身体的 关节处注入体内,让他难以看清的幻象 那些专注在内心或者记忆中确切的事物 比如:卷耳、萱草、荇菜……难以探询的 世俗与人心,他用古老的《诗经》遮掩 寂静月光里的乡村所蕴含的秘密 菜园的韭薹拓展开时间的域地 窗外的嘉陵江
本该有笔直和高风亮节 该有山峦、旷野和土地的气息 说大点儿,可抗击狂风暴雨 说小些,可家风传家 但世事变幻无常 木匠和竹匠是刀斧手—— 竹子被推倒和撕裂后 枝丫被迫分崩离析 它的精血、骨头被折得弯曲 像好人受难 坐在上面的人背着手 跷腿,尽干些摇摆不定之事 只有从中空竹节中穿过的竹钉 暗自活了下来,并横空穿过 那细小的尖利 是人世迫切需要保护的部分 (《红豆》202
妈妈说,这是她第一次看到 收割机收割水稻的现场 我不敢相信——她已经八十岁了 从小就在土里摸爬滚打 竟然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 那时候,妈妈就是一台收割机 她的青春锋利、闪亮 马力十足,远胜犁铧 她种下,也收获 不管是稻谷,还是生活 再把我们从田野里,抱出来 一个一个,脚不沾泥…… 我们停车,在宽阔大道的停车带 隔着上水渠,收割机描绘着丰收图景 白杨喧哗,不时丢给秋风几枚金
不管这里的土地多么肥沃,也长不出 一座山、一片海、一块草原、一方沙漠 土地只忠诚于粮食,粮食只奉献于土地 有时候我也抬头望天,飞机 是村庄喂养的大雁,总是低低地掠过 我们的屋顶,我们也是有天空的人 越是轻视自己,村庄就越与我贴近 她让花告诉我,有没有被人赏识不重要 我是土地的女儿,错落有致的房屋 喧哗热闹的牲畜、繁忙的秋虫…… 哪一样不是在土地上生长? 哪一种风物不是安守着内
一篇打印好的文章 角落多出一个字 显得突兀 一个积极上进的字 被遗弃在空白之地 不知是否是命运的嘲弄 整篇辞章没有他的位置 没有关系的存在 比存在还难过 从哪首整齐美观的作品 跑出来的个体,依然保持 孤零零的醒目 (《红豆》2023年第6期)
马车跑在中央公园的道上 裹着紧身衣,腰肢又圆又细 坐在马车里的罗琦 急着要去约会那个比她小十多岁的大男孩 愤怒地看着这一幕 恨不能拖回马车里的罗琦 “你以为自己道德高尚 人家就不能寻欢作乐了吗?” 突然看到书中这句话,不由得 紧了紧身上单薄的风衣 仿佛有人走过我的坟墓 墓碑上赫然刻着—— “道德高尚的人” (《红豆》2023年第6期)
和黄昏一起散步 忽然闻到小时候的味道,蒲桃 成熟了。在郊区的冷清中 悄然随夕阳落下 我把目光从新楼房 收回的瞬间,看到了久违的蒲桃 它们曾经在秤杆上 将渴望翘得很高 现在却进不了超市 似乎也不在水果之列 散落于民间 干涩的甜蜜仍散发出清香 偶有路过的孩子 向蒲桃靠近,却不知其名 我掏出手机辨识 认出了当年的发小,可为何陌生 (《红豆》2023年第7期)
不要藐视它们的弱小,说它们是一群 乌合之众。不要指责它们柔骨无力 它们坚韧,它们孜孜不倦 足以让时间苍老,让岩石像积雪大面积崩溃 草多么辽阔,它们卑贱的生命蓬蓬勃勃 绿遍天涯。当北风猖狂得不可一世 宣称要做这个世界的帝王 青草们一呼百应,用一个世界的春暖花开 一个世界的沸腾和欣欣向荣 掀翻北风的王座,把一个个寒冬踩在脚下 谁收藏了英雄?谁掩埋了坏蛋? 抬头望一眼大地和山冈,那
很显然,姿势再纷扬 曼妙,也堵不住人间的 蓬勃呼吸。沿途村庄的烟囱 一根根向上 高头大马的雪,连接大地与天庭 乌鸦颤巍巍,盘踞杨树之爪 剥夺冬天的弹性,它们在说:众生的温度 屡屡斩获西风之间的牛肉与洋芋 (《红豆》2023年第9期)
我到了一个奇怪的世界,房子积木一样 直插云霄,鳞次栉比,白天 反着玄幻之光,夜晚霓虹出缭乱色彩 没有牛和马,只有一些乱叫的铁 那里的人说话奇怪,像说鬼话 我不知道我来到了哪里 只感觉自己走进了一个巨大的幻梦中 怎么也走不出去 这让我战战兢兢又惶惑不已 我只好白天躲在窝棚里睡觉,晚上才出来 找吃的。一些垃圾箱在夜里闪烁着梦的光 此城靠海,炎热多雨,窝棚潮湿难忍 我就在偏僻处找
所有的修饰在我的小院 都显得多余,我在这里 种下辣椒,茄子,紫苏 种下石榴,黄皮,栀子花 种下逝去的童年和我的文字 我把自己的四分地 一分留给仲夏,一分留给明月 一分留给人间的烟火 最后再留一分给自己 我愿意与更多蓬勃的青春 以及万物生长的声音在一起 当我再次翻动土块的时候 小院收留了我被尘封的窘迫 从此,再也无需惧怕南方的倒春寒 我在这里迎接朝露 迎接白银时代最丰盈
趁我不备,风举起小雪花砍向颈间 抵达脊髓之痛,这隐形的刀口和伤口 不由得把帽檐压得更低 我们掬手承住绒雪,这几两碎银 在最贫穷的寒冷里蒸发作泡沫,莫须有 小晶片越来越频繁。宇宙深处 似乎真的存在这样的碎纸机 噬入罪己诏,纸屑和齑粉撒向我们 赤手握住燃烧的雪,无限胀起的手 丧失善恶的知觉 有权保持沉默的人,最终选择了谎言 雪的余烬深陷在手上,痛苦的骨刺 久不能拔出 两种不同
用杏香四两 挂在枝头,写春 也写我的心情 写下春绿满目,当然 也不会忘却旧年的硕果,以及 秋冬积存在脑海的风韵 我还是喜欢春的样子 那氤氲春雨洗过的美态 常常让醉的砝码位移 微醺里发呆的眸子 成为春的陈酿塑定的作品,有时 也会突发奇想,思想着 如能作一回春的雕像那该多好 那样,骨骼外的体表就会开出花来 桃、梨、樱、杏 海棠,迎春 这样,醉着的我,也会成为 春的时间
我熟悉地球上的群山和花园 我熟悉这反反复复的人间 我熟悉几乎天天见面的太阳和月亮 我熟悉晚上头顶白色的大河和无数星辰的影像 我不熟悉太阳的边缘 我不熟悉银河的飞盘 我不熟悉和银河一样螺旋的飞盘 我不熟悉黑洞 我不熟悉远处弯曲的未知 在深深处,我不知道遥远的未来 我只知道统一性 我在地球扔出一个石子 我知道它必然落在前方 所有的东西,都会如此,归到一方 只是时间长短而已
三只黑鸟 不是一只黑鸟 三只黑鸟镶嵌在风中 啊—— 炫目的宝石 三只黑鸟在狂风中纷飞 像片片卷起的落叶 像一叶帆 莫不是冲浪运动员 穿梭在惊涛骇浪之间 三只黑鸟是三块煤 风快把她们擦着了 三只黑鸟 凝结成一只就要燃烧起来的风暴眼 黑鸟无视我的惊讶与慨叹 奋力朝一个方向移动 不断拉长我的视线 目力所及之处 只剩下无比空旷的风 黑鸟宛若号角 黑鸟就是饱蘸了浓墨的
集市上人头攒动,我在 耐心地寻找一个熟稔的身影 三月过半,夺目的桃花凋谢 青草爬满山坡,干渴的嘴唇皲裂 我只能用枯涩的舌头时不时 偷偷舔舐滋润,生怕你 突然出现,看破我寻觅你的焦灼 从木头市场到粮油市场 粜青稞小麦的农家妇人 一顶顶花头巾扎疼我的目光 我要找的人始终 没有出现,希望变成了失望 我给在家劳作的父亲籴了二两旱烟 三两粗枝大叶的苦茶 把夹当河雀蛋大的石子踏成了
生命的潮汐从未停止涌动 来了又去,去了又回 海岸线的沙砾 懂得生存之道 在海浪侵蚀中磨平纹理 用身体交换了潮汐的眷顾 迫切地追随浪潮 卷入更深更远的海底 我匍匐在浪潮拍打后的海滩 循着滋润的水气 渴望融入海洋蓝色的气氛 安静地等待浪花眷顾,那一刻 记下肌肤的温度 跟着潮汐的节奏 在海边,写下自己的名字,如同 席卷一切的海浪,在岸上逗留片刻 重回海洋的呼吸 (《诗选
再一次潜入这座古城,以梦的形式 从帝都积水潭出发,途经津门 姑苏城外,枫桥夜泊 寒山寺的钟声悠长 在杭州换乘,一路往东 浙东运河千帆竞发 今夜,一壶女儿红 一碟茴香豆,我在咸亨酒店 与孔乙己对饮,一醉方休 祥林嫂换上了崭新的旗袍 闰土相约前来,连连作揖 一切礼节都免了吧,迅哥面带微笑 运河在城里蜿蜒流过 八字桥下,乌篷船渔歌依稀 在绍兴,记忆沿着千年纤道滋长 烟雨朦胧
四十年前的一个懵懂少年 跟着父母,自胶东半岛出行 一路北上 最后停在了一个叫黑龙江的地方 宽厚仁慈的黑土地 滋养少年逐渐茁壮,日复一日 直到懂得了什么叫天命之年 四十多年生活在此 在开心或不开心的时刻 会时常怀念故乡的童年 每个人对故乡都会长久地保持一份情感 每个人也会对生活的地方视而不见 上小学的时候 熟悉过一些词汇和名字: 松花江,太阳岛 中国土改第一村 赵尚志
戈壁滩上,骆驼刺不喜扎堆儿 东一棵西一棵 骆驼刺也开花 星蓝色,还带着 淡淡香气 只是,花儿太小 一个人必须俯下身 仔细看 才看得到 今天我又来了 找了半天 却发现小花儿 可能太自卑,也可能是太寂寞了吧 大都忘了开 (《诗刊》2023年第9期)
站在孙店、陈楼,或者 更加偏远的磨湾、纸房、栗树街 可以望见 太和山的几个山峰 都是隔着很远的距离 中间填满了沟壑、悬崖和云雾 而当我回到车村镇 和伙伴们围坐在场院中 则看到,那些山峰 紧紧聚拢在一起,仿佛 和我们一样,正沉浸在某种情感里 我知道,这是不同方位造成的错觉 却总忍不住仰望它们 并为之着迷 (《北方文学》2023年第2期)
时光仿佛曲水流觞 让永和九年的那场醉 千古流芳。崇山峻岭间 之字形古道,神似书圣的行草 惠风拂来,竹海簌簌私语声 谢公屐踩过的泥土,繁花盛放 支公喂养的白鹤,不知道 繁衍了多少代。它们翱翔过 大唐的天空,跟着诗仙吟咏 至今仍将不朽的诗篇传唱 从天台、剡溪通往兰亭 一路冰川石浪,恐龙遗迹 层层梯田长着数不尽的仙草 茶圣与高僧品茗赏月的故事 让人津津乐道。游圣曾在此 溯流
一定有几棵古柏,提前离开了 既没有扩大帛书的间隙 也未减少落寞的阴凉 春风吹过翠云廊 它要赶在天亮之前,让出蓬松的时光 让巨大的松涛,抹去不安、硝烟、灾祸 留下太平盛世与露水洗过的山河 古柏站得太久了,像沉默的神 等来了要等之人。把不死的困惑喊出来 把不刺眼的光喊回来,把投靠黑夜的落日 喊回头。最后把落下的叶子 请回光阴的枝头,让凌乱的人间 回到最初。像这些古柏,回到小苗的
撬开石碾的口腔 有的恒齿已脱落,没脱落的齿根也严重磨损 中轴上,半月板关节畸形 主动脉早已干枯,碾沟早已在上游改道 河边的茅草脱发,秋风中步履蹒跚 九尺直径磨盘已经走累了 四十年前,茅草碾每天人来人往 磨盘从来不觉得累,乐此不疲 水流围着石磨转呀、转呀 方圆几里的人们,把粗糙生活缓缓精磨 据说两个守碾子的男人早已作古 只可惜,公墓放不下磨盘这么大的石碑 (《星火》2023年
我已消磨掉大半个下午,就像 我已度过大半个毫无悬念的中年 突然的荒芜,突然的野溪 都叫人惊讶,就像半路上杀出的 对着命运,丢过来的一把板斧 我未来人生的诸多改变 多年以后回想起来,也许 在野溪畔的下午,就已悄然改变 我愿意呆在这样的一个下午 白云和野花是命运 丢过来的另一把板斧 此后我常常在书房打坐或发呆 像多年前野溪畔的下午 我真的成了另一条野溪 没有来龙去脉,无意义
夕阳落下去 暮色渐渐地弥漫开 此刻,患上脑萎缩的伯母 会把一盏老旧的马灯挂上家门口 静静地 等待干农活儿的伯父收工回来 接过手中的家什 递上洗了又洗、拧干水分的毛巾 ——她不知道,伯父已经作古 几十年的习惯 她已把自己站成了一道风景 腿不断地抖,时间成了巨大的痛 而马灯里的油被添得满满的 迟迟不肯暗下来 (《海燕》2023年第8期)
谷子是站在村外地垄里的庄稼 也是在母亲手里长大的幼苗 所有的庄稼。一生都是草的邻居 为离草再远一点儿,母亲也动用了一生 没上过学的母亲懂得等量换算 她薅去身上的光阴,换成庄稼离草的路程 而她走了以后,那些草们 又折返回来,站满了母亲侍弄过的地垄 此刻,站在这些地垄的中间 我看见,自己是庄稼,也是青草 (《诗歌月刊》2023年第6期)
风将沙漠一推再推 带走的,和没有带走的 都在脚印里储满远方 随着脚步而生长的草木是翡翠 正把黄沙的手点缀修饰 追梦的人总是站在时光的风口 如不倦的风,自己扶起自己 自己引领自己。他相信这风满的人间 总有一个光的路口 让意气如绿色随风勃发 如它们肩扛手推的一树树春天 让黄沙长出自己的春色 (《绿叶》2023年第7期)
风,是春之圆舞曲 第一乐章的引子 土地奋力敲响雄浑的低音鼓 大雁是如歌的行板 冰凌在起承转合间,与流水 混声出春天宽广而深邃的主题 为开年这场隆重的启幕 春,已酝酿了整个冬天 当春雷擂响前奏的鼓点 沉睡的,苏醒了 躁动的,疯长吧 春天是指挥家 花苞渐次绽放 草叶泛起涟漪 万物吟唱 向上生长的生命礼赞 所有的期待 都在这一刻萌发 (《诗潮》2023年第6期)
我一直在等她 我留下昨夜梦中的铜钟 她习惯于用夜光杯敲钟 哪怕敲成无数闪光的碎片,挺美 像打开一座穷人的宫殿 我携一袭轻纱般的雾霭 她手握清洁球一样的小旭阳 我看到多少新鲜的事物抛撒散乱的字句 她掌握着穿针引线的神奇的语法 并能够轻易地唤出我体内的小兽 从南街到北郊,我一直等着她 等着两个早晨渐渐合拢 (《诗潮》2023年第6期)
船的悠闲雅致 一束野花在船头微笑 她倚着船梢的身姿 是春天了,她牵着索线 在用钢针纳缀一曲春歌 小木船,是浮动的标点 在这浩瀚的湖面 漂流着蓝色的抒情诗 船在行进,木桨 在水面拨起欢乐的花朵 云彩追逐着船舷 她的笑语在水面滚动 溅起晶莹的珠串 双手推桨,一前一后 湖面,蔚蓝色的舞台 尽她施展娴熟的舞技 一声再见响在微笑里 生活给你太多的馈赠 湖光山色增你的秀美
有些美值得一再回望 比如一个操场,比如一棵合欢树 我曾在树下读书。徘徊 一个背影被我夹进了扉页 至今保持鲜活的匆忙 二十多年过去 风还在吹。月光仍朦胧如一颗心 守着一汪草木之光 在长久的仰望中 是什么让庸常的时间 充满了哲学的意义 我听见万物的私语,打开神秘之门 而那棵树仍在飞。它长长的羽毛 与月光一起 把一些粉红色的梦,做在了回忆之上 (《诗刊》2023年第13期)
遗憾于没有办法背着家乡赶路 这半生,生怕被人篡改故土容颜 现在我回到这里 回到带有我体温的土地 像手无寸铁的人怀抱石头来到阵地 我依旧无法保证身后的家园不被篡改 但最少,有毒的墨水先得划过我擎举的拳头 先得划过我脚踩泥土的身躯 最后才能在家园的图片上落笔涂抹 (《星星》2023年第5期)
夜岚四起 一切白昼的聒噪和狂想在星光里隐遁 夜神拉长了时光与生灵的对话 一次跨越疆域的密语 黄昏沉落下去 神秘的夜色浮出 山峦与河流压低了壮美与咆哮 一切草原的喧嚣成为宁静的注脚 远处草地上传递着 野狐的悲鸣或苍狼的嚎叫 此时的甘南草原沉默不语 辽阔的草海上只有夜的黑影 与孤寂的灵魂在暗淡的波光里 对话或者促膝长谈 (《星星》2023年第10期)
比更多的人更想赊回惊蛰 新绿耸动,跳跃的迹象明显 它们似乎商量好了 抖擞成大面积的草木 放牧落日,云,以及年岁 香椿树凌乱地站立,疃里 老拐不肯倒下 扶住石头墙,佝偻的老人想挺直腰 他的迟缓、嗫嚅,进入黄昏的动作 一点点虚化 沿着老房子粗大的骨骼 几乎没有细致的字句记录他的目光 那时,我学着在一片未知里 先种小麦、蔬菜,后种混杂理性的思想 再后来,拉开城里的窗帘 扑入
一位须髯飘飘的老者,每天清晨, 和朝霞一起,来到公园 手握半人高的毛笔 蘸上清水,如蘸上浓墨 柔软的长锋,要把人生写透 大地,成了一张任意书写的宣纸 一阵风吹来,字迹淡了许多 又一阵风吹来,字迹转瞬全无 一次一次消失,仍一遍一遍写 他不管,今天地上的字没了 明天自己也会没了 他只知道,写字很快乐…… (《诗歌月刊》2023年第3期)
小区的一条小道边 我与一株簕杜鹃站在一起 风一阵阵吹来 我学着它的样子 不断向路过的熟人点头问好 一个人和一棵植物表达善意有什么区别? 路边、院落、阳台、河边 我看到每一株簕杜鹃,深圳的市花 都是这样微笑地向别人 传递快乐 (《诗潮》2023年第1期)
早春二月,风从水路而来 梅江河的水面泛起一阵阵涟漪 而我,从陆路选择步行 让身心亲近这片红色的土地 走进雁上村,历经世纪风雨的 百年古屋,映入眼帘 隐约听见梅城战役的枪声 沿着河流两岸,延续到 大埔的红色交通线 古桥下的码头,拴船的石桩还在 也许是守望远行的人 能够挂帆归来 许多年以前,码头的那一次送别 成了永恒,只留下悲壮的回声 于岁月的每一个节点 伴随风,在河水中
父亲每年在山坡上种西瓜 老把式,很用心 圆圆的希望,趴在地窝从未滚落过 下种的那一天,父亲也将 脚步,种在了地里 雨天戴一顶斗笠,让雨水分流 骄阳下 抹一把汗水,洒给藤蔓 等夏天来临,父亲的西瓜一个个 接茬成熟。可我 却嚼不出甘甜,只有咸涩 (《扬子晚报》2023年7月24日)
没有多余的修辞 一头青色的老牛 在暮色中静卧 雨水反复濯洗着脊背 延伸十里 百里 千里 万里 将谷底的青苔 坡头的松柏 透过八百年前的寂静之美 八百年后的我 读懂那画纸中 递出的酒罂里的芳香 晃动着被秦坡命名的激情 一群飞鸟从林间飞过 更多的动词 成为我为你涌出的水花 (《西南商报》2023年9月13日)
七根火柴 七只灯盏 让密密麻麻的汉字 字里行间充满阳光 让孩子们从小就知道 什么是光明 珍惜七根火柴 点亮的所有路程 七根火柴 七只灯盏 至今还亮着 让我们在新时代里逐风破浪 把昨天的伤悲 铭记在心 两万五千里的征途 一群汉子来自八方 操着湘音的那一位 走在队首 浓重的乡音 不用翻译 我们也能听懂 所以他的队伍 就长得望不到尾 不屈的精神 分明告诉我
光穿过黑 穿过辽远的寂寞 以温暖母性之躯 拥抱自由来者 你的影子 悬浮在汹涌的海潮中逐浪 如星光里开放的紫藤 秋风的鞭子高扬 加剧落叶死亡的宿命 你涂满紫铜色的天空 诱惑的空洞 正缓缓沉入夜的谷底 无以安放 这尘世间忧郁的花朵 今夕何夕该怎样拯救 你行将流浪的灵魂 (《青年文学家》2023年第3期)
七十八年我未长成一棵大树 远离故土,头顶光秃 久坐江畔像块石头,平静 不再倒腾,三生约等于 一瞬 长江蓄水早已不再流淌 满足:万顷碧波在面前荡漾 我的心在水底: 二马路七十九号楼上 无风,面前泛起一圈圈涟漪 孤独等于占有 一片叶子 想落到故土 日出 一张脸覆盖一张脸 (《红岩》2023年第4期)
前几天去看你,草有一拃高了 再过些日子,等青草和地里的庄稼一样高 我就看不到你了 但我能看见,草丛中 刚好容下一个人脚步的小路 从门口,一直通向你 每年,有很多路被改建成柏油大道 也有很多路重新成为山川的一部分 但我从来不担心,你身边的那条小路 被青草遮掩,泥土阻塞 抑或被岁月湮灭 每一条走向亲人的路 在人间都得以周全 (《诗刊》2023年第18期)
雨来得不急不徐,像一个人在漫步 雨滴降落的过程,是一种美德 如叙事,也有夸张的成分 走在雨中的人,有时候就像省略号 有时候也像顿号。而现在的情况是 雨,夹杂了某些复杂的情绪 有些不明不了。往往在这个时候 雨就让人变得多愁善感起来。 偏偏是秋后,坝上的原野,寂寥而空阔 略显凌乱的田园,便有了慌张的神色 但是,我的母亲却始终拿捏着雨的节奏 和情绪。她披上一块塑料布,冲进雨的阵营
春风中,种些小草 抑或种上花朵 看似简简单单 其实,都是些天大的事情 在戈壁,一旦种活了 比天还大 但是天大的事情 也要像干米粒大小的事情 一针一眼,都得垫实垫牢 一旦手虚晃一下 转眼,让风沙揪走 抹一把天空 冰凉冰凉的 (《飞天》2023年第3期)
很多年了,依然记得第一次坐火车的样子 一天一夜的旅程,硬座 那是与绿皮火车最长时间的亲密接触 经过的小站上,我陪着火车一起充饥 拥挤的车厢里,每个人怀着不同的心事 每个人书写不一样的光阴故事 从一个地方奔向另一个地方 很多年过去了,很难想象当年的情景 关于绿皮火车的温暖记忆 让孩子们那样好奇 绿皮车、空调车、动车、高铁 带着希望出发,开往幸福 我知道,铁路发展见证了时代变迁
把一个毫不相干的人领到甘蔗田 让秋风撞击它,内心的颤栗 它像写生人在田野记忆性的临摹 村庄祠堂里,谁的替身? 悲伤高过田垄,曾经它也有失去 沉默一生,不代表没有方言在月光下跳动 它张开某种姿势,在一个固定的地方 只有眺望,才能诠释它被虚空掏空的爱 时光不语 当所有围绕你身边的蛙鼓 渐渐褪成一纸白皮书 只有雪,一层又一层重复阅读 一个人,立在高处 而又慢慢被孤寂腐化的肉身
八月的黄河,是用来思考的 自西向东,静水流深,涛声嘶哑 她沧桑、奔腾、暗黄的神色 让我不禁默诵出诗句:“黄河之水 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如今我要替父亲,于这盛景之上 聆听命运如斯的歌吟 有谁知道?我就是在这次漫游中 被这生命的语言紧紧擒住 又像那一架老木板车 被这条大水推送出好远 在广袤而深沉的时间上,久坐 我,和他,还有谁? 再后来,木板车散落墙角 大河途经这个小
在林间,没有豹子的豹子沟 大一点儿的树木,像极了生日蜡烛 一边点亮天空的窗口 一边扶着随风蹒跚的幼树 天空被它们越点越亮 甚至,一只上了岁数的云雀 追着风,不停歌唱 总是被参差不齐的林木 分成冬天,分成扇动翅膀 就能繁花似锦的春天 (《诗歌月刊》2023年第5期)
刚下过雪。湖畔空地上 有几只麻雀 在树下翻检着什么,间或 又飞上树梢 ——从那里看过去,太阳 遥远得,像一个弹孔 但这并不妨碍,它把水杉的影子 烙在积雪的屋顶上 彼时,我往南园深处而去 也不妨碍那些麻雀,从红色的庵墙上 衔回自己的影子 与,逐渐消弭的晚祷 (《诗刊》2023年第11期)
只带了一抔热乎乎的泥土, 似体温。又像带了 ——整个星河,迢远的灯火。 泥土滚烫。这固体的火, 在音乐里沸腾、翻滚, 遗落在飘游的云朵上。 如果泥土冷却了,世上所有的 砖块,都坚硬如铁, 湖水中有化不开的冰。 泥土中有烟火味。洗不净的 一部分,朝着 家的方向,一次又一次地坍塌。 (《诗歌月刊》2023年第6期)
通往墓园的路有两条 一条是环绕乡村的公路 它总是用曲曲折折打磨我们的耐心 另一条,是母亲 用急促的脚板踩出的小路 一路走田埂,要经过 炎新家的水田、华荣家的橘子园 新华家的鱼塘 沿途会遇到地米菜、油菜花和芨芨草 会遇到麻雀和布谷鸟的叫声 在我们江汉平原,每个墓园 都挂在村庄的尾巴上。附庸的、孤零零的 恰似挂在盲肠上的阑尾 清明节,我们抄近路 去给祖宗上坟。焚香、烧纸、跪
夜空迷离 月亮只睁开一只眼。 星辰各就各位, 静待浮云检验。 离楼顶最近的那颗星 似乎不合群。 一只幼稚的夜莺 在万年青树梢盘旋。 善良的灵魂 用爱铸就开关。 星光与眼眸对视, 夜莺的歌声 嘹亮动听。 清风自峡谷涌来 驱散星辰孤独的皱纹。 (《星星》2023年第7期)
寒风比我快,它在我扫码时上了地铁 幽凉的气息在座位下盘旋 那时是早高峰,我避不开它,更避不开人群 三个警察挤上来,给身份证照相 每个人举着那张卡片,有些麻木 甚至有些缴械的意思 又到一站。风蹿得高 它吹拂每一个头颅,脑门发光的那个 用京腔京韵唱出:你不要挤我 一个小孩点着玻璃窗上的字,模糊地念 今日已消毒 地铁送人接人。城市绕晕的部分 总是不能直达。我习惯性摸了摸我的心
那时候,郁郁葱葱的山上 肯定有一棵树是你的 每个少年既长,就像祖辈 以字为号,认领一棵树作为各自百年的寿木 那时人物相约。人在成长 树也在缓缓长大 令人唏嘘的是,有的人步履匆匆走得急了 人走。树还在慢慢壮大 那么多人在想,如果有一天人树俱老 躺在棺木中 闻着松柏和楠木的香气安静逝去 那是多么欢喜和优雅的事情 (《福建文学》2023年第7期)
与时光对望 被抽打的文字 探出笔锋露出骨骼 辗转的星辰 在每一根肋骨上 刻下星辰和雨露 拂拭岁月的艰涩 我在时间里奔跑 我在光阴里寻找 我在文字里哭泣 我在黑夜里诉说与文字 翻不过的山啊 趟不过去的河啊 离不开的唐诗宋词 我们彼此在寻找对方 寺院的木鱼声 上院的诵经静默祈祷 一日又一日 让文字推到春暖花开 (《绿风》2023年第2期)
剔透的浅绿色 贴近,再贴近 四月的清晨 一只彩色的蝴蝶 沾满春天的露珠 一直在你的头顶蹁跹 何止是一抹春色 一双激荡的翅膀 如同颤抖的天空 裹挟着飞瀑的迷离 旋涡之间,两颗激越的红豆 在弹奏爱情的序曲 对河梳妆,一只玉簪 轻轻卸下了十万亩花香 适时拨开了后园的春色 发髻的河畔,我已等了很久 簪子,终于被轻轻地安放 如同一朵花,安心地绽放 在我小小的后花园 (《
风声,压低了大地的悲声 狼群呜咽,季节失守 谁说觊觎不是褒义词? 一座山开始逃离 枫,集结了全部的火炬寻找这柄杀手锏 可是孙子兵法里最狠的一招? 错过了北雁 错过了锋芒 每一片落叶,都是一枚昂贵的邮票 (《绿洲》2023年第5期)
羊群消耗了最后的语言 无法吞下更多的绿 一首牧歌从远方飘来 亲吻了太阳桀骜的脸 穿越在大地与春天之间 天就这样蓝起来,云就这样白起来 风就这样自然地吹过来 驱赶羊群的人正准备午饭 炊烟替他向天穹攀问 一切有关万物的答复 牧羊人,你说为什么要放牧羊群 它穷尽一生,也走不出这荒芜 牧羊人,你说若是所有鸟都失衡 那么飞翔会不会是另一种晕眩 这广阔,这荒凉 这寂寞难道能拴住什
只要几朵荷花几滴月辉,就足够 塘里的几声蛙鸣,描摹出一幅水墨 我的倒影,被嵌入一首诗里 夜风伸出手,将一只睡莲摇醒 预订的一桌秋色,将在天明之后 迎来一碟蝉声 村庄归隐入夜,远处 传来流水的旁白,这里应该有 春秋的油纸伞,明代的水袖和一段宋词 夜已深,月光线装一部古书 书中有断桥,荷塘,床前的明月 以及李白的菊花酒 大地软下来,青蛙捞起水里的月 放在荷叶上,多么安静啊
风牵住饮马人,凸起的旷野 低洼处是幽涧与深谷 是谁吼一嗓子,把白雪震碎 而高山与峻岭用尽了所有温柔 只等花开,像大火一样漫延 山溪溃不成军,石头转绿 牧马人扬起手中的皮鞭,把风撕碎 于是闪电击中了,空谷幽兰—— 我与风、神、山鬼,对饮—— 让人泪目的事物总在人世之内 而世外春深,风光虚弥 桃源就在不远的前方,我跨上灰马 寻找轻盈的感觉,不再止于 做一个溃败的浪子—— (
乡下的盛夏,比城里更盛大一些 云朵更白一些,整个天空都是 每次回家,父亲和往常一样 菜园里,稻田里,忙来忙去 似乎永远不知疲倦 只有吃饭的时候,才能停下脚步 特别是在喝了几杯酒之后 平时寡言少语的父亲 话渐渐多了起来 而我和父亲也变得更加亲近 两个黑瘦的男人 脸上开始红润,身体变轻 这一刻,我们是如此相像 我在一张镜子里,反复探究自己 这么些年到底有了什么变化 那些硬
千岛花开着,尖叶杜鹃的叶子绿着 柳叶马鞭草 在风凛雨密的冬季 依然艳丽,充满危险性 可它没有选择 而云实树叶,早已枯萎零落 只剩下褐色的扁豆样果子 干瘪稀疏的几颗,悬垂在枯枝上 冷风中发抖,配合素色的天空 凌乱时间的 美学 (《星火》2023年第1期)
云层,遮蔽了夏日暑热 布谷声声 像在白纸上为故乡的抒情打开时令 那些无人认领的 坟茔,在后来落入山谷 旷野空旷,四周草丛散落的 马兰和零星的小花 宛如夏日给人间的献词 陪母亲在泛白的水泥地面 小步走着 感觉河流一样 融入巨大的圆纸筒 时光的转盘上 我们只是碌碌无为的陀螺 踩着节点 试着写下无风声的文字 (《诗林》2023年第5期)
从升起到落下 是黑暗,也是光明 周而复始的运转里,藏着大学问 每天都是新的开始,也是旧日的结束 我从来没研究过落日 对于它隐没之后的黑,只有远山和草木 更为了解 我更不清楚,黑暗过后 会有怎样的另一个黎明 此时,一株草在夕阳里镀上金色 我选择向落日鞠躬 向它隐含着的生,也隐含着的死 (《诗林》2023年第5期)
如果你要来,须久居山野 在白云深处写生 一场雨,是最好的闯入者 仿佛有童话故事,从泥土里长出来 远处有树林,作为背景音乐 它们既是剧目的谱曲者 也是倾听者 午后,可泛舟垂钓 或深耕五谷 时有鸟鸣落在肩上 你是大自然唯一的主人 你主宰了你自己 (《山东文学》2023年第2期)
我的手指不断从身体上脱落 成为机器上的零件 稍纵即逝的局部构成了恒久的整体 影子折断了光线的流泻 咸涩的汗水并不能形成河流 我乘坐诗歌的马车赶路 比人流快,比车流慢 流水线是一个流动的词 却由许多的名词组成 人依然是其中最重要的环节 心、眼神、手指…… 轴、链条、皮带轮、皮带…… 幼儿园、小学、大学、单位、殡仪馆…… 明月高悬,监控下的生活 流水不是揉搓,而是抚平 不
比如在夜晚拧亮灯盏 二十平方米的小屋明亮端庄 我们刚刚在温暖而小的厨房 吃完排骨,也在狭窄的卫生间 洗过热水澡 你在灯光下打开书本 你说明日又要上课了 那时我的安静是夜的海的安静 云朵不再流浪 树叶也不在风中呼啸 我的身体是舒展的 再也没有感觉奔波之苦 我还会忘记窗外的小路 忘记梦,梦中的闪烁 那些虚无已被你坚定的身影击退 让我们睡眠 让我们一觉醒来见到 阳光敲窗
一场雪掩盖不了夜的颜色 只会让夜更黑 有时,父亲深夜归来 灯光下满头白发 像是落了一层厚厚的雪 我能够想象 他们一定跋涉了很久 那么多沙砾 被磨得发亮 这永生擦不掉的胎记 有时,父亲也会深夜出门 瘦小的父亲走得很急 身后的灯光也追不上 直到再也看不见父亲 我就反复告诉自己: 夜,也是有边缘的 一定有 (《星星》2023年第6期)
沿街,一个掉下的灯影 从繁华的闹市出发 掠过老街里的茶房 酒肆、卖糖果的小铺子。掠过一个 练习遁术的老者 和一个收集龙鳞的孩童 大雨倾盆。它始终 没有掠过,那条竖起的河流 (《诗歌月刊》2023年第5期)
我有玉石样的新年 你可以用握着珠宝的手 握着我—— 时日湍急,濯洗阴霾,尘垢 我爱着渐渐老去的尊容 我有玉石样的每一天 你可以用握着耕犁的手 握着我—— 接近村庄,土地,粮食,火 我爱着一杯比一杯浓烈的老酒 我有玉石样的每一分 你可以用握着钓竿的手 握着我—— 纵身而入的丝线在水里挣扎 我爱着针刺弯曲的伤口和隐痛 我有玉石样的每一秒 你可以用握着刻刀的手 握着我—
我最初认识的抚河,让我心生疑问 家乡的水稻 为什么年年都会在它的涛声里受孕 抚河悄悄地塞给我一个绿色的密码 告诉我以稻田为键盘就可以找到答案 我随手一扬,绿色的密码就撒满了田野 稻田里的蛙鼓此起彼伏,开始与抚河对诗 节奏与格律都自觉遵循大自然法则 偶尔一次出律也会及时得到自我修正 秋高气爽的季节,抚河会放慢流速 它想做一面镜子,让割完稻子的老农 对着镜子看见藏在皱纹里有光的岁
父亲点着了灯笼。风吹灭 再点着,风再吹灭 如此不断重复着仇人和亲人的谜面 涂抹着灵魂深处的应答 更早一些时候 有只鸽子在坟头故意啄羽 小脑袋倔强一摇,麦苗返青 再倔强一摇,麦苗还是青的 当时也没有什么征兆 母亲就把我交给了灯谜 父亲猜了一生,命运还没开始 (《诗刊》2023年第8期)
一艘大船定格在古运河遗址上 泊于瀍河之畔。现代的脚步纷至沓来 如流水,如鱼群 千余块三彩瓦镶嵌于穹顶,若鱼鳞 浮光掠影是一个飘渺的词汇 易使人在恍惚中深陷 一条洁白的丝绸在代替河水流动 有小船游弋其中,缓慢,迟滞 你要打开想象的闸门,使它们 数倍于你看到的,再添上水声,鸟鸣 和喧闹的人声 隐去笼罩着它的楼宇,墙壁和灯光 还原一条河的本来面目 它正以龙的形象蜿蜒蛇行 从丝
为了陌生人 她在自己的夜晚失眠 却现身于远方某人的梦境 痛与爱,她都 置身于其间又不在其中 在暗夜的大地上 有人在失去,有人在拥有 而无法相互抵消 那一种,都有 炙热的疼痛与洞照 懵懂的青春她曾经走过 不忍与惜别越来越多 (《诗林》2023年第1期)
童年,在小村,天热的时候 我总是躺在村前山坡的青石板上 枕着母亲的腿,读写满星星的天空 那时候,月亮这盏灯,一点儿也不刺眼 我经常读着读着,就睡着了 山风这把大蒲扇,扇着扇着 就把我扇进了梦里 很神奇,每次醒来 我都是睡在土炕的苇子席上 但这次醒来,魔法消失了 山坡不见了,母亲不见了 天空,只留下了北斗七星 这个巨大的问号 再也没有人 把我从中年,抱回童年 (《星星》
一个人喝酒,跟自己情深意长 一个人修剪四起的虫鸣 把恩怨搬进月色,去度陈仓 一个人自断绳索,坠落沉默的深渊 在谷底种植露水 一个人敲响锣鼓,将自己迎娶 所有的黑暗都是烛光,遍地野花都是女儿 一个人肝胆做笔墨,在铁上写信 热泪作落款 绝壁上所有的树,都喊作兄弟 一个人和无数隐私明摆在一起 建堤坝,泄洪水 独自等在下游将鸩毒再次饮下 一个人把自己从千山外喊回来 在身体里搭建
词语从一个人的嘴巴走出来 被空气托着寻找另外的耳朵 一些耳朵在寻找另外的旋律 他捂住自己的一生,却捂不住那扇门 那大张着的嘴巴,那一地的阴影 那些相依为命的词语 长了芒刺的词语,渐渐生了锈 后来,无需掩耳,他已经听不到任何词语了 他无所适从,环绕的词语烟雾一样沉重 随时都有燃烧的可能,他惊恐,困惑 而满屋子的人,依然在添柴 词语坠地的声音,似蚊蝇飞动 黑夜裹挟时间一再逃脱
我翻过的书 被风再次翻动 夜晚的紫丁香 月光下起舞 不止我一个人在舞蹈 最后熄灭的那盏灯 也在摇曳 一个人在夜色中 万物都是她的舞伴 (《北方文学》2023年第1期)
种下的花,我不知道花期 山谷中,蓝色的花 是否会在八月的一天绽放 没有征兆 我在一株树的细长阴影下 静静等待 我相信那个承诺 即使错过也不后悔 我愿意试一试 关于情人的定义 有时只是苍白和沉默 就像一个不老的誓言 和永不消逝的爱情密码 憧憬是我心上的一个浪漫记号 我无数次数过它们的笔画 就像不眠夜数那些咚咚的心跳 我愿意在夏天明亮
没有人认为,一本深秋的笔记 也能让少女变老 那些情书,那些剪报 那些发黄的笔记 在时光里裸露自己,吐槽人生 生命树已鸦雀无声,而我 眉发皆白,只是雪花纷飞的作品 我们不仅仅用棉花取暖 还有文字和诗 (《诗歌月刊》2023年第10期)
惊蛰乌鸦叫 我的骨头也在叫 骨头与骨头的连接处叫得最响亮 无数只才苏醒的小虫在我的体内 伸着懒腰,叫着春 草木开始萌芽 幼小的芽锥不间断生长 迫不及待地破土而出 每个春天 大地都会经历阵痛 这美妙的疼痛,谁来治愈 (《现代青年》2023年第1期)
老农人在地里锄草 太阳在他脊背上耕种 把种子埋进土里 古老的阳光会在春天吐芽 像犁开的新土 黑黝黝的脸上正适合下种 种子一年年埋进土里 野草一年年长出来 年轻的农人踩着露水去地里播种 广袤的黑夜是锄不尽的野草 他们终将被除于疾病、劳累和希望之中 身后的遗产正闪烁麦芒的光辉 (《诗刊》2023年第18期)
水袖起,灯花落。字字珠玑的吴侬软语 一唱三叹 诉说着江南的情思 颦笑顾盼,皆是世间离愁 曲笛、笙箫、琵琶,皆是过往云烟 谁摆下舞台,让我沉迷于昆曲之中? 谁又用缠绵的唱调,袅娜的舞姿,吸引了我? 白纸上的山水,委婉起伏,荡漾着 沧海桑田 曲水流觞,像一场雨润物无声 而人世氤氲在静谧的温暖里 曲在梦中。戏在舞台。好似烟雨蒙蒙 合拢的命运 徐徐吹来的清风,拂去尘土 我叩击着
暮春的尾巴 桃李留不住你,甚至拽断了你的纤绳 下场吝啬的小雨 吊在蒲公英伞下飞向天边 飘落的梨花瓣儿纷纷扬扬,像雨转雪 覆盖了你的踪迹 曾经春宵苦短 让夏日长长的白昼占领你的空缺 须臾老去的毛毛狗 柳叶刀像蜻蜓的翅膀挂在垂柳丝绦 樱桃着色的脸颊乍施粉红 蜜蜂的离愁 恰好被花仙子留下断后的槐花安抚 酿蜜的本钱,还有 蜂蝶把期望寄托给五月刺梅六月梧桐 七月莲荷 身后父老
古渡在潮湿的黄昏系上了缆绳 江水被浪花误伤,落入平静 对面是一只摆渡船,一桨一橹中 把世界尘封在身体里 应该是一部江河史里的幸存者 守着江山,不敢遗漏号子和风帆 操一口方言,古镇的灯火种进水里 用竹篙撑开家和思念 让一条江一千多年都在上下呼唤 站在渡口的人没有泪水 江风撩起的衣袖,兜满了 写在江中的文字和故事 岸边的茶馆,总有一壶 浓浓的茶香等在靠江的窗边 月光躺在船板
我要给你们做出素琴般的美食 我要给你们裁出山水般的衣服 我要给你们诵读钟声般的圣语 我要给你们养出鹿角般的比喻 我希望你们含有大地的德行 我希望你们练出闪电般的勇气 可你们永远要做朴素的劳动者 你们的心灵能承受雷 却也能拣得起一枚雨滴 (《山花》2023年第3期)
田野是最好的舞台,允许风 吹皱身上的阴影 允许夜在头顶一寸寸加黑 看不透风雨雷电 但看得清自己 看得清禾谷,是我厚重的底牌 这世上,有谁还能比我实在 把一捆稻草修成人的样子 即便站在雪中,我仍然是一个 虔诚的使者 (《诗歌月刊》2023年第5期)
沧浪海,小太平洋 环抱着你的茫茫水面 被无边的蓝,篡改了身份。 因借出部分颜色,天空 松了一口气。 这敞亮,照透了从未发生的事 以及从未奏响的音乐: “怪不怪,它们一直在记忆中!” 时间立场模糊,一个人 在瞳孔中慢慢老去。 帐篷、烧烤和林间小屋的休憩 搭建浓缩的生活—— 一边全神贯注,一边漫不经心。 孔雀走进人群,像突然还俗的僧人 骄傲半藏,在欲开未开的尾屏中 冲锋舟
不一样,仿佛经历了千万里的路程 或者经历了太多的疲惫 它来的时候扶着草发出了软软的声音 然后,夹着沙发出咆哮的声音 能感觉到它翻过了一个山脊又一个山脊 它是俯冲着下来的,受到了阻挡 比如我,就一阵阵把它挡了回去 我有我山一般的巍峨 也有我草一般的柔软 它来的时候能挡回去的话 我当然拼命地抵挡 不过,时间留下了太多的缝隙 四处都在漏风 我知道,这是来自高处强大的力量 虽然
这夏的前哨 占据着乡村的高枝 吵嚷个不停 升温的毒日头 也阻不了它的狂躁 赤脚簇拥的欢笑 高举一支竹竿 释放少年顽皮的天性 以面筋甩不掉的黏 捕捉羽翼一样透明的记忆 嗨,知了燥热的夏 年年如此 而绿荫里往返的那人 偶然的一个抬头 让他瞧见了悬空的童真 (《扬子江诗刊》2023年第5期)
真的,故乡是用来怀念的。 故乡是内心积攒的块垒,是笔端 涌出的风声,是我们 难以置信的梦魇。一次次聆听 靠近,一次次寻访 访遍地下和地上,那些骨殖、树木 与草茎;水塘停滞 河流挽着云朵向上,昨夜遗失的 那些露珠和星星,仍盘踞 于天空的穹顶,在斑斓地造型 记忆模糊、恍惚 时间取走了什么?所谓春耕、芒种 没有耕牛,只有一阵阵 耕种机器的轰鸣声。一条条路径 一阵阵鸟鸣,没有溅
这个季节,有叶凋零 有虫赴死,霜在赶来的路上 万物自有宿命 “尘归尘,土归土” 奶奶生前常常念叨的话 土地庙前的跪拜 冈仁波齐的转山、磕长头 为了救赎,另一个自己 向阳坡上,临水河边 一株株秋葵 饱含未知与慈悲 西风过后,橘枝举着空巢 像一件件旧袈裟 对应一颗颗,舍利子 (《扬子江诗刊》2023年第5期)
时间的皱褶 经久不衰的花朵 人藏在花朵里苟且 活着或死去 都不至于太难过 时间,只会被一点点消损 肉眼看不见 更何况人会麻痹自己 时间是汪洋大海 人只是海里的一滴水 朝与夕交替运行 人并不想和时间磨合 糊里糊涂过日子 时间的皱褶 正好与人的皱纹媲美…… (《中华辞赋》2023年第8期)
有的人不愿跟随影子出走 树荫下,他捡起遗落的闪电 有的人和影子神交已久 ——在花萼中遇见失神的自己后 他学会甪树叶复制,粘贴 远方,山脊黝黑 风和时间在打磨它。这段弧线 容得下太阳的泪水 “十指如葱,不会玩影子游戏” 弹出的曲子竟然也是透明的 (《诗歌月刊》2023年第8期)
指着轮胎碾出的花纹,他说 这是脚印。妈妈纠正是车辙 他再度说这是脚印 妈妈再度纠正,是车辙 后来,他被妈妈牵上岸 他体内溢出一个更小的他也离开了 向着相反的方向。只有黄昏 还抱着黄昏 只有挖掘机和卡车还停在河道里 ——趁枯水期,把淤泥清完 (《诗刊》2023年第14期)
布谷推开窗棂,啼鸣探出头来 睡醒的土地慢慢摊开手脚 河水擦亮流淌,浪花吹弯河道 草木悠远,炊烟骨骼分明 当太阳升起,人们伫立远眺 皱纹的沟壑里升起云朵 憧憬总是不言不语 就像破土而出的青葱秧苗 东家有音节,西家是节拍 躬耕于土地 崭新的露珠翻动去年的课本 自言自语,赞美的不够 和父辈们一样,我热爱这片土地 喜欢抽枝长叶,开花结果 习惯风雨,看淡草木的名声 没有宠辱,一
第三次退缩后,那道士在对面 大声讥嘲——这么胆小,如何行得 地上的道?而景区告示牌提醒 每年坠崖人数 我还是踏上万丈悬崖间 的一根独木。数峰屏息,风中 二人相觑。我看那道士如崖顶的鸟 或鼓盆而歌的庄周,他看我像 一只等待群山来粉碎的蝴蝶 我不懂他任性的轻盈 和心中一把沉甸甸的刀,他不懂 我摇摇欲坠的半生 万座大山不懂我俩 之间,一丝颤如草芥的线 (《诗潮》2023年第8
黄昏把红土地、茅草屋染成 大型水彩画 吊床、石磨、燥热的风 生活的底色 光亮之中带着厚重的质感 这里绿树成荫 菠萝蜜树自豪地挺着她的乳房 这来自大地的果实 丰盈、芳香、羞涩 甜蜜着哺育前的饱胀 树下的两个黎家少女 把她们对爱情的憧憬 对生活的感恩 细致地纺进纱线 黑狗斜卧主人的跟前玩耍 火鸡三三两两 在纺纱机“嘎吱嘎吱”的旋律中 悠闲踱步 茅草屋橙色灯光中 少
那年,照相机前的母亲一脸灿烂 我在她子宫里睡着 那是我与母亲最早的一张合影。 路上相片丢失 我亦逐渐衰老 记忆一天天衰退。 明天,我要去照个相 趁母亲还在我身体里住着。 (《青海湖》2023年第2期)
成都,在世界的前方奔跑 我喜欢奔跑,更喜欢奔跑的人 青春,是一种奔跑 而爱是一种加速度,像风 一种完全推开自己的奔跑 拥你向四面八方地奔涌 未来与明天,我将以陌生人的 身份,迎接你的到来 一碗盖碗茶,等你启开 东安湖另一个早晨的穹窿 旭日洒满成都的头顶 雪一样照耀 未来与远方,正凝视着你 进入运动的内心 这将是我们必然要踏上的赛道 让着火的青春,燃烧着生活 一种奔跑
从见到光的那一刻,它就爱上 进炉膛前的最后一夜 再也不需要隐晦的言词来表白 那些从黑暗里起飞的 白鸽 插着灰烬的羽毛,不足以抵挡人间空旷 捧出,最后的一粒 与搅拌机 签下盟约。要拌匀 不露出缝隙,不露出恋恋不舍的回眸 浇筑高塔,安放一盏灯 铺开一条路,去接回倒在异乡的亲人 它终于证明了自己。一块煤留下 灰烬 所有的黑,已被火焰取走 (《脊梁》2023年第4期)
喧嚣的市声,其实是一根 打结的绳索,上面结满 蒙蔽的波诡,云谲的狡黠 索性远离,在日子背面 借月光的薄酒,洗身心的灰尘 在一颗顽石的眼里 你就是那一株千年的古松 守着自己的时间 默想流逝的日月星辰 总有风无端吹来 扯紧柔韧的手指,弹响 鸟语的孤独。而你不为所动 任凭那姗姗落下的松针 用暗香的丝线,一针 一针,缝合无边的寂静 (《星火》2023年第1期)
纵然炼石,你是最后一块: 不要害怕,被完全遗弃了。 纵然没被选中,也不要害怕 无用。或者无力补天。 不要害怕,五彩的你已是满天 星斗,撒进了青田的石头里面。 在这里,在大荒山,你失落 即是你上升,响亮的梦想星座。 不要害怕,做不了上面的大人物: 你造福他人,也能成为大地的发光体。 你能扼住那命运交响的喉咙,你可以 在人间门楣,在它十字路口高悬。 你这星星点灯,不要再害怕了:
一株麦子的成熟,带动了 所有的麦子 一片热浪,让整片麦子低下了头 六月从来就无法选择 伯老鸟,开始在枝头跳动 反舌鸟,却因感应阴气而停止鸣叫 光线透明 更多事物,过了分界点 即将失效 这是一个忙碌的时节 雨水旺盛,并把大地又洗了一遍 (《作品》2023年第6期)
荒凉的土地上野雏菊在开放 像一个个小小的太阳 把阴沉的天空点亮 极目四野 树木沉默,谷垛委顿 只有这一片雏菊 在秋风中摆动着绚烂的霞光 我听见野雏菊在歌唱 唱大雪覆盖处有青草萌动 坚冰下有活水流淌 漆黑的夜北斗七星闪耀 指引迷途的孩子回家 (《诗刊》2023年第18期)
其实我和这些玉米神交已久,他们看见我 如同偶遇清晨的露珠一样兴奋 比如朝阳和一把苍老的锄头,或者 一场雨后从泥土里钻出来的蚯蚓 我应该怎么称呼这些家伙呢 她们和那些树比苗条的身材,她们 把一粒鸟鸣举过头顶,把炊烟挂在 最高的叶子上,把路过的风喊进家门 其实我一直都守在她们身边 她们把自己扭成二人转的身段 她们与大豆为邻,爱听蝈蝈唱夕阳的别离 听风讲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 我一
一场好雨,拒绝雷电 一朵梨花慢慢地开 背离月光 小桥,弯下腰身,不喊痛 流水,洇了人家,浑了又清 清了又浑,没有一丝委屈 月牙,以湖心为半径 故乡的湖水有了弧度 养荷的少女,曲线里作画 两条钢轨,摒弃浮躁与虚荣 从低处向着高处延伸 在呼吸困难的 山坡,保持平衡 染一身 雪莲的香气 我喜欢沉默的事物 复杂环境下取舍 大度、包容、隐忍 一如忍辱负重的父亲,留下爱
云朵走过牧场,路过北方那么慢 如同我,注视墨色苍茫的山顶 厚而重的白昼交替的日子 轻薄地活着。我们从不向自己说谎 也替别人隐藏了谎言 芨芨草退下记忆,莫尼山 难以回还的光阴,平淡又真实 与今天一样 夕阳像千军万马,飞奔 在草原 撬动荒凉时,未发出任何声音 一轮白色的月亮 安静 替我沉默并 抵达山顶 (《诗刊》2023年第9期)
四面绕水,穿堂而过的唐风 飘着浓香的豪气,讲述 绵州的过往,一些檐口 一直浅唱低吟惊世的绝技 让风却步,让云看透 一场雨水的褒贬,豪杰们 从越王的目光,把脉 这片山水的灵动,从一扇门 或一扇窗,带着惊人的内幕 对号入座历史的殿堂 从你身段的三十三 再到如今的九十九 故事的转折处,绵州的心情 一浪一浪地似水长流 我牵着你的衣襟,把所有 路过的理由,投放进 你早已千回百
活了半辈子,早年的教育 犹如搁在漏勺中的原材料 清洗的次数越多 滤出的渣滓越多 看得见的,看不见的 使人快乐的,令人忧伤的 漏勺越攥越轻 渣滓越来越少 偶尔用一用喜欢的修辞 不将旧了的自己 放在花样翻新的时代里 炫技 我现在是棉质的 贴身的,舒服的 可随时向生活里的细节弯腰 (《满族文学》2023年第3期)
几只蝴蝶在前面带路 翅膀白得不掺一点儿杂质 起起落落,把时间扑闪得飞快 曾经那么欢喜地追赶过它们 现在,我只是沉默地看着 一道白光迅速划入草丛 暮秋,只剩下四瓣的格桑花 依然腰身挺直 我们一起凝望远方 两个背影瘦成两根火柴 把天空擦得 又亮、又暖 (《诗选刊》2023年第4期)
风推着芨芨草,推着芦苇倒向水 江水浅了,滩涂上 褐色的鹅卵石到处都是 从青藏高原被水带过来的石头 肯定有一些,到不了这里 它们沿途布置关卡 让一条大河,有了跌宕的青春 向下走,江面会越来越开阔 脚下的鹅卵石,慢慢陷进沙子里 我知道某个时刻,它们也会变成沙子 再也无法区分 江水一遍遍冲刷,再打磨 现在,我已经能够感觉到,这个过程 离我们越来越近 (《草堂》2023年第8期
几经辗转,落户在千万人口的大城 像一把小米,几番淘洗,撒进热锅中 翻滚的旋涡,迅速沸腾 调为小火,防止溢出 等待,稀汤慢慢熬到香软黏稠 等待,揭开锅盖的瞬间 水蒸气弥漫,宛如鸽群凌空 往事,蒸馏,冷凝 水滴,越来越清晰,不堪回首 像戒酒之后,出现痛苦的“戒断反应” 能够让我微醺的 就剩半碗夕阳,一锅小米粥 能够让我充实的,就是务虚 将粒粒皆辛苦的诗句,写给无数的异乡人
下雪了,天空的,梦里的 含着去年的记忆 一路赶来 满天的星光相伴而随 伏在肩头,轻喘的蝴蝶 从南方而来,还是 我遗落已久的目光 信使捎来岁月的回声 我们都在路上 风中的雨雪 飘过水的性情 天地间总有琴弦等待拨动 雪落在高原临潭 像从去年飞来的信笺,空白的 收藏我的脚印 来年,我们还会相遇 (《诗选刊》2023年第9期)
我长得和一棵树有点像 对于会走这件事 请忽略。春天滋生的小情绪 在夏天有了新的认识 秋天学会放弃 于是一片又一片的叶子枯黄 飘摇而去。期间遇到风 那是世间的动荡 也遇见雨,它叫我洗心革面 我照做了 我成了一个不是我的人 这其实是一种不动声色的反抗 我学会了 把时间切成小块 一块给女儿,一块给妈妈 还有一块给爱人 终究自己没有 冬天会在塑钢的窗子前发呆 与一株光秃
白云擦拭旧日的雨水,山河浩瀚如故 城市以下的城市,尘土之中的过客 依然小似蝼蚁 我在迷雾重重的人间,张贴 一份份寻人启事 在习惯,理由与荒谬里,离析真相 你曾告诉我,生活是从撕裂开始 就是穷尽一生的流放和追捕 “我的灵魂与我之间如此遥远 而我的存在却如此真实” 此刻,世界寂静,与我不再分离 此刻,我在一首诗中久久发呆 见证一具骨骼慢慢泛黄,倾覆为尘 (《山东文学》2023
他们见草就拔 不喜欢人间杂草丛生 在禾叶上见虫就捉 不允许害虫吸庄稼人的血汗 汗水能冲刷人心中的沙子 光着膀子干活 让太阳,对自己 进行光合作用 心血喂养庄稼 从不拔苗助长 他们喜欢与庄稼平起平坐 把稻谷一粒一粒地捡回来 庄稼人的习惯,喜欢颗粒归仓 (《星星》2023年第11期)
这不断磨损的 月光,枯河,陷入回忆的人 过学校旧址,我看见 自己仍坐在懵懂的木质长凳上 教室蒙尘,我的心空着 打我手板又背我过河的女教师,已不知所终 月光下,我是一颗鹅卵石 被时间的荒草掩埋 昨日的流水已远走他乡,星星们都睡了 父亲一个人,在孤零零的东山上走 他依旧沉默寡言 他不知道,今晚的月光里 住着一个和他一样无家可归的人 (《诗刊》2023年第20期)
我听到你的呼吸了 落满我的心河 水波惊慌啊 小哥哥 此刻,我的人间 盛大的舞台 花红柳绿 艳阳天在为我们写诗 拂晓降临,小哥哥 我默许你 将少年时的梦 再做一遍 窗外 柔风吹着相思曲 细雨效仿我 将惊喜的泪花 开在芭蕉的阔叶上 (《上海诗人》2023年第5期)
秋分一过,金黄的果实 就占领枝头 如同这晚风,从来不需要邀约 窗外灯光璀璨,像多年前 留下的伏笔 晴朗的天空,总有一轮明月 高悬。仿佛冥冥中的布局 这过了秋分的夜晚 河水明显多了一些抒情 有风吹来,高过群山 有归乡人 点燃内心焰火 并用一缕月光,照亮前路 (《辽宁日报》2023年10月11日)
是花,为什么忍 忍着一言不发 还是忍着不说话 也许是忍风霜雨雪 忍一忍,再苦的日子也是甜的 在毫不起眼的院落里 悄悄生长,凌寒不凋 遇上或者遇不上那个对眼的人 都习惯忍着,一生就喜欢顺其自然 青的藤,绿的叶,白的花 即便在篱笆墙的影子之外 也不怀疑会迷失人生 忍一忍,用全副身心沏一杯茶 只要自己还气定神闲 就是一道醒目的景观 忍一忍,那个爱你的人 就会穿过风雪 冒
蚕是爬在桑树上的天虫 蚂蚁是比马跑得慢的昆虫 春天女神给了它们爱心 它们勤奋,忙碌着,有时尝试和人对话 蚕丝编织丝绸,在人体优美地取暖 蚂蚁搬家提前防雨 生活的百科竟来自这些微小的生命 此刻,大和小,轻和重 因为爱——平衡 (《诗潮》2023年第9期)
昨夜,第一场雪来过 两只乌鸦像标点 落在秋与冬之间 风把前人的脚印打扫干净 大地就空了一片 能够含得住的几行诗 被送到舌尖时 就剩下半句 天空,还有镜子里的云朵 是你一生的留白 (《诗林》2023年第5期)
站在宝珠江东岸,向西岸看过去 我看到了石墩、流水和大榕树的倒影 石墩像肋骨,深深嵌进流水的身体里 从不说话,坚定地固守它的善良和负重 温驯里藏着岁月的沧桑与佛性 流水,温润如玉 浅浅的,轻轻缓缓从31个石墩间流过 它自由,可以抵达远方,远方有田野和庄稼 有大江大河的长度,有大海的辽阔 大榕树在岸上遒劲和博大。它的倒影 在水里,它要看风的脸色,看太阳光的脸色 风来了,它碎了一江
从青涩,露水和余晖 到收割晾晒的背景 我还是像一个孩子喜欢用 小手搓揉,脱粒 用嘴唇碾过金色的时光 在画面定义的季节里 常跟在姥爷后面倾注于成熟的 烘托,把镰刀轮成歌谣 把石头碾子滚成一种乐器 一个完成,就在我期待 再一次搂住一把稻穗的时候 一粒音符舔一下 我的手,梦到湿透 (《诗歌月刊》2023年第1期)
我没有说话,也没有打开手机音乐 沿着山腰 慢慢地融入辽阔的寂静 野牡丹开得兵荒马乱,木棉花红得 像一场梦幻。花香浓郁 淹没众多蝴蝶的小资情爱 暮色空空,犹如一块薄幕 鸟雀滑翔起伏 彼时,落日像个绘画师 它把最后的五彩颜料,涂鸦在树梢,山川上 也让我,一个平凡的女人 在山之巅,身披霞帔 走了一场绚丽的“T台” (《诗选刊》2023年第1期)
落叶,以雪的样子抵达 风像一只北极熊 他眼里凶光有魔鬼的幻影 树叶,不急不缓 依然保持柔软的性格 我和我的三轮车独自走在秋天的坑洼里 被碾压的叶片与脚下的落叶是两种姿态 我不忍心踩碎它们 仿佛撕裂之歌,从伤口流出 强劲而壮美 声音会硌痛那些比风更柔软的事物 (《诗林》2023年第1期)
终于蘸着五味写下你,梨花 我少年的小小怜爱,伤感而动人 我把眼前这片浩大的梨花 误认了关东雪,昔年的梨花谷 林下花径,被我来来回回绕成了死结 梨花的清丽,自带雨色与轻寒 如同我终究要裹着春寒远走他乡 苍茫间,总是有太多的人生离散 那些纷乱的泪花,飘过山冈 经年的落花,埋葬在春天里 仰起头,我看到繁花的空隙间 天空蓝得深不见底 (《绿洲》2023年第2期)
又是那个喧闹的路口 我再次将她的手紧紧握住 时常把红绿灯累休克的 汽车电动摩托自行车与人流 千万别碰伤蹒跚的秋天 只能躺在字面上的故乡 早已遥不可及 只有她才懂得白雪黑土与乡音 是我的最后一块家园 三十年十指相扣一路搀扶 她成了我的眼睛和拐杖 风霜雨雪,绿水青山 更记不清见过多少城市斑马 一直走下去 青丝将转华发 有一天心跳跟不上眼神 自己的腿举不起自己的足 一声
时间的沙,滴入中年 字迹是履历中的小溪 惟有晨钟暮鼓的回声,时常 在氤氲中扯动记忆的墨汁滴落 西岭残雪,映照本心从容地 浅笑,窗外的年轮 云根推移,我还有一岁光阴 壬寅以降,五轮水车的命格 重阳,缓缓落在十一黄金假期 扯动老莱河畔的大青山影,还有6天 江河水,流满小女10岁的生辰 7天,一对鸳鸯的纸婚 纪念日,烛火浸润 小寒之后,松柏不言的村庄 把大寒装进炉火上 龙虎
星星过境时我仍在老地方像以往那样活着 这块降落在古代的陨石 古人已悉数作古,而我还活在古代的尘土中 等待成为未来的古人 当我被改朝换代的大风裹挟着过境 那颗属于我的星辰依旧悬在我空了的星座里 那是我熄灭灯火关闭门窗后的空中旧居 宿命中的事物暴雨一样,从未停止它们的降落 落到充满预言的先知们的土地上 (《绿洲》2023年第6期)
野鸭子藏身芦苇荡的时候 我漂到水汽的中央,多好啊 武烈河的中游恰逢中年,恰逢 尚未老去的我们,身披一万五千两的 金顶之光,俗人升起的经幡里都坐着 一尊自己的佛,有自己的涅槃与往生 再苦也会有喜雨打湿睫毛的一刻 收了吧,你的武我的烈,承德人的武烈河 一片山水,因为故人而有了 家的温度,仙的逍遥 一根飘带,被神灵,稳稳地 系在腰间 (《绿洲》2023年第6期)
公元五五九年夏天,邺城的梦魇来自漳河 来自鱼腹中的人骨、头发、指甲 ——“汉光武何故中兴?” 北齐开国之君文宣帝高洋的问题 是为把一丝残存的火星掐灭 ——“为(王莽)诛诸刘不尽。” 战战兢兢的东魏皇族元韶明白 不管回答诚实与否 结局,都是那个“诛”字 今天的高洋墓壁画,有绚丽的朱雀、 纹饰精美的神兽,有平涂和晕染 有“高古游丝描”和西域“凹凸法” 而五五九年北齐金銮殿上
冬天没有事 舅舅就蹲在自家的房顶上 锥玉米 那么多的玉米 这时已变得金黄 舅舅盘坐在玉米中间 像一尊佛 盘坐在莲花上 温暖的阳光照着玉米 照着舅舅 照着房顶 这景致看起来 真不错 不一会儿 还有一群鸽子飞过房顶 (《绿洲》2023年第6期)
鸟群掠过村舍 树影拨离出婆娑 当无边昏暗泉涌 你一个人走在路上,会不会 因虚构辽阔心生颤抖 而黑夜,只是一种静物 镶在时间之中,在被忽略的 某一处,正是踉跄过的陷阱 只因心怀悲悯,大雪 覆盖了黑夜的万物 只因,需要辨识和辨别 在即将消失的刹那 我们拼命摇落这一地的白 (《诗歌月刊》2023年第11期)
等同于,价格复兴 实际上,扭捏也在复兴 可以复刻 谨慎不是一天就调整过来的 但,还会继续拍 断断续续地凑成一卷 我们 把话语权全部交给暗房 再一道 商榷,得出一个 延迟的结论: 美,是可以拍醒的 且多如蚂蚁 (《滇池》2023年第3期)
貌似平静的营口,渔歌未歇 阵阵鸟语的嬉闹,溅起层层花香 我曾顺从于命运,今天我还 顺从自己的耳朵,任凭鸟鸣跳跃 我还将鸟的音符送到纸上花园 鸟浪,是一幅绝妙的水墨写意画 鸟声激荡的涟漪,淹没了蔚蓝的天宇 就连海明威笔下的童话 也难以与鸟的壮阔一分高下 红尘三千丈,薄如蝉翼的变幻 紧随我的目光,接纳婉转的曲调 惊讶的神情,竟忘了身边的相机 回家的感慨里少了亲友的惊讶 壮观这
你站过的地方 我也去站了站 我很普通,和煤一样 风尘仆仆 每天在矿车上运行 如穿梭的子弹 眼睛比煤亮 心思比琥珀剔透 渴望被开采、发掘 在太阳下闪光 然后燃烧或者升华 光荣和骄傲 你站过地方,招手、微笑 体会光和热的温暖 沿着幸福的走向 煤有了高度——壮观的高度 灵魂的高度 矿工的高度 (《阳光》2023年第1期)
炉火里生出的五谷交给镰刀 秋天就会在镰刀的锋刃上获得丰收 穿过风箱淬炼成钢的锄头 锄掉杂草,把最好的春天留给铁匠 门对面圆头峁山上的积雪正在融化 从铁匠铺传来的打铁声抵达喜鹊叫过的枝头 一阵火星飞溅,村子里所有的门扉 贴上红色的春联 (《星星》2023年第3期)
咳,咳不出来 梅花,在苍凉极致之时用一片雪水做药引 续命 爱也是 比如:“忘掉吧,某日清晨 一条被抬起过的路终于走到尽头” 灰烬是有重量的 落日一样浑圆 隔着玻璃,掐掉灯盏 小屋的窗台挂满枯叶 风来,贴在上面,又向西拐过去 她泊在这里 木鱼一样,敲着夜晚 注:“”内的句子来自刘岳的诗歌 (《星火》2023年第6期)
黎明时分 趁太阳还没有赶来 露珠晶莹 我把大脑中的芜杂清零 站在独秀山脚下 我虔诚的祈祷木秀于林不被风摧 我知道独秀是一道风景 我也知道风景背后形色的黑白 坦露心迹难免造成苦痛 伤痕累累是舍弃奴性幸福的佐证 这里的每一阵风都是灵魂的因子 这里的每一株植物都是忠诚的迹象 追求痛苦的光明热恋的暗影 大地会用一百种语言回应 对着独秀山说话 就是独秀山的同伴 对着镜子说话
不管你在与不在,海一直都在 眷顾着你我,笼罩一切 它独自舞蹈,潮起潮落 从不听命于谁,它 忠于内心的律令 你常常觉得它在最高处,其实 它俯身在你脚下翻滚 当你走了很远的路去看它喧腾 它早已蛰伏于你的命运里 它在礁石上摔碎你的梦想 又将你的梦想推向远方 它坦荡、辽阔、无私 它簇拥你我,也会将你我抛弃 你想与它保持一致 不只是跟上它的步伐 还要让它,从你的内心流出 (《
上弦月绣在窗口偏西 夜的帛透着质感 虫鸣声刚刚好,不虚弱也不喧嚣 木槿或粉或白都不重要 一朵花的魂魄比人自由得多 良夜如此,纸上还要留下些什么? 夏日的期待,虚构的山居岁月 火燃起来,又熄了。枯寂画不成样 七月囿于慵懒,八月陷于促狭 停滞在唇边的句子如 被雨打湿的蝉翼,沉重又易碎 路很长,却停在脚尖 我静坐时,风在游走 传送无名花草的香 我静坐时,心在游走 此时,静坐
每一朵云都带有深意 金色的重量各有诉说 大片大片的金黄填补着行走的空白 入心的事物突然多了起来 唯有此时,万物才能证实一年一次的圆满 证实这一生 不虚此行 (《海燕》2023年第11期)
叫人怎不欢喜呢? 这田埂上的阳光,风 正一点点光顾十岁的霞妹,从发丝到脖颈 野花争宠似的,迎过去 小黄狗的蹿跳,呼叫 若即若离,又十分必要 穿过油菜花田的火车,有时是银甲 有时是绿皮 它们代替她去了远方 目送它们的,除了万亩黄金,几方池塘 只有她 没有人告诉她 最亲的人去了哪里 许多话交给草木,田野,溪水 还有半个春天 它们会替她和失明的奶奶 慢慢回答 (《四川文
密密麻麻的生活,密密麻麻的啼鸣 在黄河入海口 我听不清一只海鸟说出的词语 但我可以听见它们声嘶力竭的喉音 高亢,激情,不遗余力 我能听见海水,在耐心拍打时间的脊背 我还能听见黄河的泥沙,在窃窃私语 在惶恐里,走向大海深处 走向洗涤自身泥沙的洋流里 (《四川诗人》2023年第4期)
眸光跳跃在江面 心事却在桥头,倒悬 岁月静好 掰开黑夜之门 在轻言细语的石板路上 放逐牵手的秘密 拥抱两岸灯火,却无奈 滑落了真情的告白 旷野布满时间的消息 只能珍藏 冷静半年的约定 期待 最美的相见 (《海燕》2023年第10期)
浅饮,是父亲一生的习惯 他说,用劳动换来粮食,用粮食酿成酒 饮酒,是对自己最大的尊重 酒的烈性,在我童年深藏不露 我最青春的时候 总是从父亲酒杯里爬出来,找到方向 后来,一端起酒就想起父亲 在赶赴的每一场盛宴 酒喝得越来越多,话说得越来越少 再后来,父亲离开了我 我常常用一盅酒给他写留言 他总是用蒿草又长高的一截 回复我 (《星星》2023年第8期)
父亲的砚很简陋,方方正正的 石块上,磨着一个凹陷的小窝 凹窝上滴几滴清水 研磨几下墨,父亲就开始教我们写字了 父亲教我的第一个字是:烈 这是我祖父的名字。我一生未见过祖父 他却是我记住的第一个人 父亲说:祖先的名字一定要记得 父亲教我的第二个字是:星 这是我的名字。这一生 多少个无眠的黑夜,我仰望着 无垠的星空,逸兴遄飞联想多多 父亲写颜体。他说,颜家一门 忠贞爱国,每个
我听见风 从树林间穿过 顺手扯下一缕夕阳 揉碎了洒在地上,斑驳 像娘包好的饺子 挤挤挨挨地吵闹着 我听见鸟鸣 站在桂花树的枝头 有时一声两声 桂花便落了一簸箕 被阳光焐热了冲水喝 我听见耳边絮絮叨叨的虫子在爬 杂七杂八没有营养 仿佛夏日里的鸣蛙 大着嗓门喊我入眠 抬头看,星星在眨着眼 我跨过黑夜的门槛 拽来白发织就的毛毯,酣然 嘘,噤声 娘在月亮下呓语 莫要
落叶是那本一望无际的书 果实是主义的归宿 脚印是远方的雕像 鞋子意味着道路 冬天长出灰色 长出堵住嘴唇的蛊 死者的额头泛起荣光 白昼就成了神撒的一个谎 黑夜闭合了所有事物 开挖一定要从天空开始 佛陀能带来的忏悔和反思 像沉默的暗示 将死的聋人啊 把痛苦交出,你是何等幸福 (《青海湖》2023年第2期)
风吹来。风带着荻草的白和它的 弯腰,这是冬天。 有人在风里瞭一瞭你, 你身体里的 钟声抽出一些清冽,随风走了。 小河的水用那些薄薄的冰碴儿 压制内心的波动。 不远处的打桩机打着 自己的魏碑。 打桩机,把多年前的一句唐诗 顺便也吟出来了。 多年以后,有人用白鹭在风里的 弧线一遍遍画出当年的 眼神。 风在吹。风吹得真快。大雪 飘来唢呐的余韵。 (《诗收获》2023年春之
一种荒凉的植物。 往往,在人去楼空之后,才会爬满石墙和院门 越荒凉,越茂盛。 这种奇异的植物,还会结出一种名叫木莲的果子 用它研磨的果胶 将会被制成一种褐色果冻 它软糯、甘甜,有一种 沁到骨缝内的清凉 能够抚慰夏日酷热的暑意。 如果你不曾见过薜荔,如果你不曾 品尝过这种奇异的果冻 请你读读这首诗 你将能感受到时间 一种荒凉中的平静 请你继续读读这首诗,你将会看到 薜荔
眼睛乘一朵白云之舟 在秋水长天游弋逡巡 与白杨的眼睛对视 如一对经年的老友 一起流泪冥想祭奠春日繁花如烟往事 撒下一枚枚灰色落叶的冥钱 银杏树一边在风中弹奏悦耳编钟 一边抛出一把把可爱的灿黄小扇 留下圆润的白果在枝头淡淡凝愁急急坠落 它们在树下相聚相拥嵌入草丛 有人践踏有人唏嘘有人惋惜 那又如何哪一段曾经放歌的尘缘 最后不是归于沉寂 像星辰与大海陨落才成就归属 像月亮与
先一步委身于泥土 散了的盛宴,停在季节深处 偶尔几朵还留恋些什么 埋首高枝。似梦境 似夜色阑珊的脚步如期走过 精心准备的栈道下 长潭河,稍一拐弯 小木舟便放出橘子的光芒 东南有月色 观景台西边有古琴 是一种挽留,一种缅怀? 沧桑会反复上演 唯一走进风和蛙鸣最深处的人 替我暴发呐喊 仿佛身心不再疲惫 仿佛明天的枝头升起另一个太阳 (《浙江诗人》2023年第3期)
白塔顶着晨曦起来 像拱破土盖的桂圆树芽 噙着露珠 挤迫惯了的侧楼 都退却了三步 连问空间够不够? 莲花之旁本是田野 这一带 都是白塔在照亮它们…… (《草堂》2023年第8期)
铁皮瓦也有深仇大恨 北风吹来的时候,它就喊 风吹得越紧,它就叫得越响 那种刺骨的声音噼噼啪啪 从凌晨延续到深夜 整个冬天,我都是它忠实的聆听者 但我不随便去安抚别人的疼痛 有些痛你真的抚慰不了 诸多世事,将我们 误入中年。这么多不满 都压缩成一枚枚咀嚼片 含在嘴里,不吐出 让别人去猜那东西是否很甜 (《星星》2023年第10期)
立春之后 一块河中石头 怎么也压不住一场春风 更压不住扑面而来的春潮 与浩荡宏大的水声 三两个孩子 用手指在地上涂鸦乱画 他们把风筝丢在了天空 专心致志地在春天的脸上 刻画着自己最初的童年 几根嫩黄色的草叶 从河边枯黄的草丛里钻出来 张望着东风第一枝 那些探头探脑的草叶 和我手中惠特曼的《草叶集》融为一体 “时针能指示出瞬间片刻, 但什么可以指示出永恒?” 只有那
在入海口,我遇见 1921年的河 那粼粼的波光里 有水洗的誓言 在起伏的涛声中 有隐约的背影 有多少次遇见,就有 多少次回望,山丹丹的香里 有露珠的浅笑 远山更远了。号角拨开的乌云 被写进志书 而一百次秋去春回里 有鸟儿无边的鸣唱 也有乡村和城市 合奏的辉煌 当共和国的繁荣占据新闻的头条 当神舟飞船 沿着太空寻找 当一轮朝阳 又升起在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大地上
和沿途的风景说再见,和 此刻展示最大善意的地中海说再见 大海,安息了风暴,任我们释放奔跑的力量 和西西里岛说再见 我熟悉你的名字,也熟悉你伸出的橄榄枝 那些歌声和钟声,风送过来,又吝啬地带走 和克里特岛说再见 从这里,我抵达爱琴海,用太阳神的光辉 点燃火炬,奔跑在茫茫长夜 和古老的城堡说再见 和雨中雾中飘扬的旗帜说再见 它们迎接我,又将我相送 和雕刻在山体的誓言说再见 和
西南边,一百亩稻田 有一百种金句的赞美 夏阳挑逗低头的穗,低到水边 虾影刚停止跳动,农人越过田埂 几只禾雀收回叫声,朝林子里飞 稻田丰腴,呈块状,条状 甚至波浪状的装饰画 冒出云的迟缓和纯草色的香味 农人轻微的笑和一些盘算 挂上农具,他说 稻秸秆的灰烬诱人 存在薄雾的幻觉 探险的流萤消逝了又回来 剩下的稻捆,鸡鸣起舞 讲解稻田一再宽广的原因 (《星星》2023年第10
雪落在窗外 雪落在雪上 我和几棵直立的树木 守望着路口 孤独的烟囱被一朵雪困住 冰与火互生敌意 河流不是大地的伤口 墓碑也不是 大雪覆盖的草木荣枯 裸露出岁月的硬伤 堆到一半的雪人 是我找回来的—— 丢失在渡口的自己 (《青海湖》2023年第8期)
是否,大河在上一秒未料到脚下是断崖 奔走的错误造就了后人眼中的风景 是否,受伤的山崖早有预谋,借用瀑布 给自己长年淤青的肢体扎紧绷带 蝴蝶停在崖缝的黑弹树枝,缓缓翕动双翅 像沉思老者,下意识地开合手掌 瀑声不停歇,翅翼也不停歇 轰鸣中,对错认知俨然是严谨的哲学命题 听瀑的蝴蝶,复眼里没有了昨日的万亩花开 跌宕瀑声恍如鼓点,身后飞沫四起 时空弯曲。它在瞬间进化出鼓膜,屏息、振翅
墙体是月光的截屏,屋顶采用微波荡漾的素材。 简约而又灵动的几何拼组实现了现代主义和古典的苏州真情拥抱。 门阙敞开心扉,宏敞的大厅与天空艺术对接。江南的山水于此向你亲切招手。 馆藏历史习惯了幽闭的手法, 在此却一反常态,结体如透明而飘逸的水母。 2500年的岁月在此呼吸——历史和现实本就是一个有机体。 金属梁架,玻璃重檐。 镂空的廊道不仅吸入天光云影,还能纳入江南烟雨的意境。 闪电和
我睡得缓慢,雨拍打着窗子 声音像落雪 儿子说,那是风的手穿过窗缝 来到我的眼前,然后消失 老屋是父亲建造,他在左厢房老去 看上去他很满意 现在堆放着母亲过冬的柴火 雨拍打这边窗子,也拍打那边窗子 儿子幸福地睡着 那边的木柴像我们彼此挨在一起 交叉潮湿的枝桠间长出了木耳 黑暗中支起耳朵 冷雨下一夜,门前的大水缸满了 它储满一夜大海的梦 迷糊中,冷雨拍打窗户 像有人哼着小
天将晚 风卷起一片叶子 高过屋檐 农具已经回到角落 藤和树 再一次把酒言欢 我每天望遍黄昏,似乎是想 找回什么 而母亲孤独的背影 在夕阳下 不是一幅落寞的油画 倒像是一条弯曲的田埂 被光线扶着 慢慢站了起来 (《绿风》2023年第1期)
白云挡不住的天边,太阳肆意放纵 高原承载了几万吨阳光 坚挺的衰草与黑红的柴火 一拐弯,把一条路赶到又一个 拐弯。一座矿山跃入眼中 大地内心极力膨胀 阳光安置了几道刹车片 白云鄂博,云朵一样美丽的名字 这块万能之土,盛产万吨稀有金属 阴山脚下安静的骆驼 内心深处热量充足 像个多情的诗人,迫不及待 把优美的辞藻奉献给读者 (《诗歌月刊》2023年第6期)
几只白头翁在窗外把我从睡梦中吵醒 我顺手翻开枕边飘着墨香的《冷藏的风景》 一只跳蚤不知从何来突然间跃上我的手背 此时我无法控制自己的神经浑身发痒 或许从此以后我开始相信一只小小的跳蚤 也能不分时间地点掌控着我相信谁呢 我不是神我只是人神会像上帝一样俯视一切 而我有时只能去眺望貌不惊人的一棵孤独的树 许多未知的里里外外我都无法胜于自己 我更无法获得那些辽阔而又深远光亮和星辰 更不
好在还有一本白云的经书,迷茫时可以翻阅 好在还有一匹河流的丝绸,失落时供我裁剪 好在还有炊烟一寸寸拔出我内心的痛 好在还有大雪为我包扎久治不愈的伤口 好在停在芦苇上的水鸟像临江仙的词牌 好在站稳的莲叶能为水珠充电 好在树荫搭在我的肩膀,像我的一个兄弟 好在最小的那粒野草籽愿意做我的导师 好在河边的向日葵会替我守住灵魂的秘密 好在芭蕉叶上的雨滴充当了采诗官的木铎 好在有流萤愿意与
从你见过的大海里,取出一块礁石 铆焊住一场风暴的阵脚 取出一条船的遗骨 拆阅折叠在斑斑锈迹里的狂澜 取出无家可归的孤月,替它擦去风浪 抱在怀里 从你见过的大海里,取出一滴湛蓝 把自己溶解成另外一滴 (《星火》2023年第6期)
除了大雪,春天也有同样的深度 读懂在大雪中走失的人 要用一生,还不够。读懂在春天归来的魂魄 草木由死到生 一场大火,没有片刻犹豫 命运的泥潭,埋住 双膝,这极致的仪式,从未有过发芽的动机 却常常让人陷入 温柔的墓穴,猜不透,却又要不停地靠近 (《山西文学》2023年第5期)
还有成片格桑花开出灿烂 波斯菊等着马鞭草余芳燃尽 荷叶刚刚漫过池塘便等待枯萎 如一群林鸟瞬间掠过水面 乌桕大道随彩虹路延伸蜿蜒 附和两边芦絮飞扬作出绽开的样子 浮沙圩的夜色归于安静 静得只是鸟鸣涟漪,此起彼伏 听江水拍岸,层叠过往船舶 对岸灯火阑珊的繁华连接天际线 适合芦苇连着岸影衬托 观景台驻足,倾听风拂过声音 扶正一株倒伏行道的花茎 压实根基正好让自己放低心态 接通
石头是山的简介 蓝星,也许是石头上的甲骨文 能读懂风光的都是 带刀的大师 有时候雕,有时候不雕 不雕是肚量大 容得下石头的美 要避心眼里的坡和岭,不雕风声 在我看来,石头的孤独是诗人的字 一块不和另一块比 哪块更孤独 我知道 你不雕是故意省略了一万字 (《诗刊》2023年第14期)
你来晚了 青春已被挥霍 背影就在不远处的地方 你看清了吗 尘土被风吹起 慢慢地又飘落到他的身上 夏天的热 冬天的冷 都不能把他赶走 但背影的伤口在哪 为何总爱在半空中游荡 好像没有人喜欢 像个孤魂野鬼 只要留意 你就会发现 背影的强悍坚韧 是那样的震憾 尘土的眷恋 与秋风送来的赞美 更加重他的分量 他更是生活的强者 尘土已向人们证明 是他改变了这个世界
在赶往医院的街口,遇见红灯—— 车辆缓缓驶过,两边长到望不见头。 我扯住方寸已乱的妻子,说: 不急。初冬的空气中, 几枚黄金般的银杏叶,从枝头 飘坠地面,落在脚边。我拥着妻子 颤抖的肩,看车流无声、缓缓地经过。 我一遍遍对妻子,也对自己 说:不急。不急。 我们不急。 我们身在尘世,像两粒相互依靠的尘埃, 静静等着和忍着。 (《诗潮》2023年第1期)
天空那么干净温柔, 让一个肮脏的人抬不起头来。 他还有羞愧的能力, 就还有被救赎的可能。 再来一场雨,他就能痊愈? 这可能是一件虚妄的事。 天空对人的清浊不承担责任, 不需要管风琴与赞美诗。 那个肮脏的人站在淋浴室 抓挠自身像合掌祈祷。 依赖沐浴露,就不可能升起到 天花板以上的光辉里。 天空那么干净温柔, 让一个肮脏的人抬起头来。 树叶间的水滴落在脸上, 他觉得自己还
为什么我们的先人 把如此澄澈的一个词语 给了今天 给了那些逝去的亲人 难道真的是被我们称为 阴间的世界 更清明 而我想说的是 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日子里 是不是应该 有罪的谢罪 无罪的默哀 (《诗潮》2023年第3期)
这只叫元宝的短毛猫 应该算家庭中的一员了 三年时间 它似乎已摸清了我的脾气 有时它会躲着我 这都不是问题 关键是 它看我时的眼神 越来越不像是一只猫的 更像是一个人的 我不喜欢一只猫 像人一样 盯着我看 如同我不喜欢一个人 像猫一样 盯着我看 (《诗潮》2023年第4期)
在一座荒废的寺庙里,我看到神 倒在地上,碎成几块,头在这边,胳膊 在那边,腿在另一边,碎得 像是一颗无法收拾的心,又像是 这人间的某种象征 这是我第一次目睹破碎的神,从没想过 神也会破碎……神怎么会破碎呢……唉 我要是摔成这样,一定会疼的,而神 一点也没有疼的样子,脸庞上 依然泛动着,不动声色的慈悲的笑容 看着这破碎了的神,我才发现,神 是由泥土、麦秆和木头组成的,所以 神
所有至纯的水,都朝着纯洁的方向,草一样地 发芽了。蓝色中的蓝,如同冬天童话中恋爱着的鱼 轻轻地从一首藏歌孤独的身旁滑过…… 九寨沟,就让她们的声音,如此放肆地 蓝吧。远处的远方 还是那棵流浪着的草,和一个典雅而别致 的故事。用水草的蓝腰舞蹈的鱼 朝着天空的方向飘走了。 朝着爱情和蓝色的源头去了。 临风的树,被风把玉的声音渲染成一抹 水一样的蓝。倚着树诗一般模样的女子 在冬天,
我梦见他 变成了一个婴儿,赤裸着身子 一会儿闭上眼睛哭 一会儿睁开眼睛找奶吃 我试图把他从梦里抱到梦外 ——母亲正在屋子里低低啜泣 ——妹妹正在院子里默默守灵 我不知道 该将他抱给谁,尘世上爱他的两个女人 都不是他的母亲 而我,还不想将“父亲”这个身份 独自继承下来 我在梦里 苦苦哀求:让我继续做一个儿子吧 (《诗潮》2023年第7期)
店门外的清早 每天都拴着羊市买来的羊 靠墙是地麦草 新扎制的扫帚 一天也许是有点饿了 那只羊忽然 对着扫帚大嚼起来 羊也许还有旁的想法 那天客人啃剩的骨头 胡乱丢在地上 许久 都没有扫出去 (《诗潮》2023年第8期)
很多意外猝不及防, 生活里好端端的瓶瓶罐罐, 七零八落。一片破碎的玻璃, 在滴血,我检查了全身没有出血点, 更加惶恐不安。屋子里, 除了我可以流血,植物、花草都安然无恙, 我知道伤在哪里了,不能说。 (《诗潮》2023年第9期)
途经一棵树 他拿打火机 燎了燎其中 一片叶子 回来时 路过这棵树 他又拿打火机 燎了一下 这片叶子 第三次 路过这棵树 没等他 掏出打火机 这片叶子 就用力往后缩了缩 (《诗潮》2023年第10期)
为什么要养鹤? 这是一个问题。不一定要有答案 但你得在心底,问一遍自己 圈一圈物理的鹤舍 喂一些物理的饵食,这是一种方式 开一泓灵魂的湖泊 放只鹤进去,单腿独立,这是一种方式 长空万里,鹤唳响彻云霄 你心中,是不是突然有只鹤? (《诗潮》2023年第11期)
月光洒下来的时候 外婆在编草帽 皎洁的月光 落在庭院 也落在草帽上 一根根马兰草 在月光下跳动 跳动着 像是手在背后推着 月光是手推来的 它慷慨地送来了 每一个夜晚的祈盼 每一棵树在沉思 这冰凉的月光 碰到炽热的手 就像我身上的衣裳 好运开始飘动 (《海燕》2023年第8期)
是日清晨,工人顺利把大楼种植 在天空的下面,头顶微量云块充实他 肺部的大气层。树冠甩动空旷的钱塘江,轻抚他。 年轻的头发在头顶飘荡,正如那棵茂盛的树。 此刻,大楼温顺地对折光线, 它们轰鸣的耳朵,听到他蓬勃的嗓音。他大力吼叫 连钢铁也倍感振奋。他立即深入自己的内部, 向外突刺,尝试一次葱郁的对话。 他看到钢铁的大桥奔过, 它们嘚嘚,嘚嘚而过,点燃他体内的火 夜里,他仿佛风化成
总得被什么裹挟着前进 我还是拉黑了一个人 或者前晚,和戴哥煮酒论英雄 所讲的依然是 自己内心的河流 有镜子吗?照照我的丑陋 有巴掌吗?先左右开弓 久居川渝,最近才知道一个方言 频率的振动在空气中一响 指向我,笑着听完 当心中的花树葱葱郁郁 只为来乘凉和冬天的守护 我愿把诗写得再具体一点 一种质朴的光辉和恰如其分 在这个世界上,我们 交换的爱与哀愁…… (《北京文学》
自从张三狗家的牛掉进采煤沉陷区 一群灰头土脸就打上横幅 到县政府堵门,睡地板 直到,一纸红头从会议室跑出 老年人被黄土埋了大半截 像旧家具一样,等着搬迁 年轻人一张口就唾出补偿款的数字 梦中也在加减乘除 手印一摁 千年的村史就交给了煤老板 土地闲得长草 只有村中央的老槐树 和黑夜一样安静 树枝上祈福的红布条随风摆一下 王神婆的心就揪一下,生怕 所有的错 都怪在一个人
我已学会与命运握手言和 坦然接受失意、挫败、人情冷暖 和莫名的孤独。学会了和另一个我和解 偶尔有风云在内心际会,也只是 把这片云看作孤帆,把那片云看作野鹤 我知道每个人的名字都隐藏着风水 一直感恩父母赐予我一方宝地和净土 我的杨,不带任何杂质。我的丕 与奸诈和宵小之类水火不容 我的梁,虽少一个栋字,却也有凌云之志 人到中年,我学会了匍匐、仰视和敬畏 学会了和露珠对话,与蚂蚁平
执笔犹如执镐? 如此比喻 我写下的汉字,就是 一颗颗炭粒 练习本上的横线,就是 一条条掘进巷道 我的手 就会因为出汗,酸痛 搁笔休息 可是,有谁见过 生活的那只手 会因为握着一个矿工 沁出汗珠 并由此 将他松开? (《阳光》2023年第6期)
广告墙上彩绘的戏装 皮影人亮眼,我举臂投足 模仿拍了一张照; 像在演戏,有点儿搞笑。 待走进皮影世界 我看到幕后舞弄操作杆的手 那些抽去骨头和血肉的皮人; 兀自心惊,收回笑纹。 似乎看到某些世相的投影 赶紧护住出窍的灵魂。 (《山西文学》2023年第9期)
娘在石板路上走来走去 衣角洒落野花的香气 我熟悉的味道 下雨前,收回晾晒的花布 一个个不眠之夜,织成的喜悦 躲避风吹雨打 小跑在时间前面的俊美女子 一愣神之间走远 消失在村口叮咚的水声里 潮湿的呼唤 从井下飘来,驻扎进我眼里 (《火花》2023年第7期)
如果明天的太阳还会升起 我会忘记那些耿耿于怀的过去 我会好好爱护自己 做一个温暖的人 把藏着的刀交出去 把最后那颗子弹销毁 对藐视我的人说声“对不起” 对爱护我的人说一声“爱你” 仅此而已 (《山西文学》2023年第9期)
榕树的须根紧紧抓住永昌村的泥土 就有了故乡 我想取出火山岩里的火 点燃自己,我想从翠绿的叶子里 取出一点一点的阳光 来照亮自己,眼前这棵百年古榕 已经独木成林 风吹过的时候,枝叶轻轻颤抖 仿佛从沉思中刚刚醒来 此刻,我只想聆听它的独白 一棵树的心声 是繁茂的 也是常青的,就像一个人 突然懂了活着的意义 (《诗选刊》2023年第11期)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 她所从事的,和她的倩影 都够不着匹配、相称。 纤纤十指,撕扯着纷杂 广告。那么竭力执拗 像是要清除图谋,强加给 她的一块块心病。 黎明,小区还在梦中 癫狂了一整夜的雪 已被她柔弱的臂膀跟大铲 一抑一扬,安顿在道旁 静候汩汩人流的出行。 院子里。楼梯间。隐藏 再深的烟蒂 纸屑 果核 一觑见她晶亮如星的眼睛 准保会立马、乖乖就擒 咦!那个角落怎会陡生
乌台,难除的病根 那日,寒食 你独坐窗前 内心的波澜被风追 打通生和死的关节 你无问西东,不哭穷途 你左手栉风,右手沐雨 把赤壁上的赭红 刮下来 炼成一颗丹药,羽化而成仙 谋篇布局 一群雨燕欢叫着,上下翻飞 一首诗山重水复 一条路柳暗花明 你淡淡一笑 那些光就落在你身上 (《作家报》2023年2月24日)
似乎一撑开,脚下就有 一片涟漪晕开的水面 就有一条窄窄的乌篷船 几朵红莲,簇拥在 一片碧野连天的荷叶间 或者温柔的风,自南方拂至 一些零乱的樱花瓣,随伞曼舞、缤纷 在明媚的四月,你手提裙摆 花一样,陶醉在花海 不想让一座断桥浮来 那时澜如碎银,白蝶闪烁 你扶栏沉凝的伞影 荒废了,整个山涧 豢养的景点 (《中国家庭报》2023年8月21日)
旁观者惊奇地发现,一个清明。 恬静的意境,开在 一朵小荷上。 世界偏安一隅,这一帧美学, 足以让天空在里面洗涤蓝色。 鸟鸣溅落一地影子, 辛夷花脱落,对着镜子 被看穿心事。 一枚柳叶轻扣着季节的门环, 稍一回首,便是人间色彩学。 (《诗歌月刊》2023年第6期)
走进黄龙 被秋风打赏良久 林间几声鸟鸣 好像二两银子 敲打流水 空山空灵 我游离于水的灵动 恍惚听见 秋水骨折的声音 (《中国绿色时报》2023年11月22日)
骑行是一种光,说声“走” 身上就被洒满光的碎片 一条路领着,转了大半生,现实 划着红线,而我们 是飞向远方的一根羽毛 其实意趣,多像一片叶子的游戏 可以遥远,或没有目的 亦如寻常的秋天 对于金黄,暗红,从不动容 前方的人,已走上新的路 眼前的山峰,有足够多的挑战 我遇见曾经的自己,搁浅于 以前的陡坡中,一再停顿 云依旧很白的样子,车轮后的 琐碎,妄念一再倒向我 而我,
黄昏之后 行吟的风把梨树的香气吹散 花瓣用自己的孤单 填补了一场 温润明媚的等待 失衡的雨水在枝丫上潜行 溅起夜晚枝头的香 一朵一朵梨花 卷起磅礴的心跳 月光打磨过的白透明、皎洁 像你说出的秘密 春风在水中弯腰,捧起 飘零的花瓣 那些被时间摘下来的花瓣 是生命的零件 是春天的一部分 也是我藏匿最深的爱 (《甘肃日报》2023年11月7日)
巨幅的画布 从窗台上垂下来 墨与彩之间 汗和泪都是水做的 我在屋内揣想着你 你在屋外临摹着我 我们是默不作声的两个人 又是潮起潮落的两条河 (《诗选刊》2023年第1期)
银杏叶没有抵达预期的金黄 就落了。我羡慕 这毫不坚持 植物的自在 值得花去一个上午 刚刚凋落的叶片,尚有树身的温热 阳光和水分还在体内疾行 整个上午我重复这样一个过程 将叶片虚折,不伤及叶脉 叶柄绕在叶片末端 小心翼翼,保证不折断 将叶柄从绕好的圆环内侧轻轻拉出 再从中间撕开 忍着疼,还原两根触角 林间小路布满一动不动的翅膀 风能说出的震颤 不是幻觉,也不是真相
地球如果停止转动,森林 是否会因惯性而弯曲 我身体里的岩浆,是否 会突然喷涌 如果爱情是个球体 荒芜沿着它弧形的边缘滑落 最终,它会深陷自己陡峭的四壁 高高隆起的母腹,像满月一样 安宁。一个婴儿把我打开 他将成为我的半径,而我是 母亲的半径,我们在命运的轴线上 攀援,重复同一场虚幻的梦 谁说“0”是空无一物?这枚 小小的卵,它要生出整个宇宙 (《诗选刊》2023年第7期
雨小了些。我们从车上下来 在更大的雨到来之前 可以先去跟芦苇合个影 湖水腾起雾气。叶子的遗骸躺在那里 像一个个念头运行在水面上 流逝让很多事物见了分晓 有人船头伫立,任凭乌云压身 有人岸边打太极 用轻柔练就出虚无气势 我们离开时,雨又下了起来 暮风折不尽杨柳枝 芦苇在风中招手,只送别,不远离 (《飞天》2023年第12期)
泥土,和着柔情 踩着树梢的绿 发出声音 一个秘密,在叶子上 沿着风的记忆 攀爬 一个转身 覆盖了整个冬季 言语的陈旧穿过谎言 三月,在暮色里 褪去春色 在灵动的花瓣里 相遇 惊醒了 黎明的花朵 (《内蒙古日报》2023年4月12日)
旧的草席,再用一次就 当垫子。小女孩将前端拉高,如戏幕 从新堆的土堆顶部开场 像公园移来滑梯 扬起的尘土跟欢笑 一样密集。小男孩也效仿,以旧换新 两位母亲当笑星。原来,心境 爱上了发明 (《诗潮》2023年第10期)
它们紧密结合 彼此摇动 遇到暴怒时分 风把树按倒在地 树也把风按进泥土 风已走远 树木却很难挪动 东山顶上 我站成一棵树时 石榴青桐朴树圆柏紫藤杂树们 就从山脚下聚拢过来 (《诗歌月刊》2023年第11期)
刚巧,在我要渡河 的时候,那船哒哒开了过来。 我说:“等等我,我要渡河” 那是一艘有年岁的船了 蓝色与红色的条纹上 褐色铁锈犹如耀斑 河上曾驶过这样的一艘船吗? 从前怎么样,没人见过。 未来怎么样,我看不见。 此刻,被群山倒影 遮住的水面上,清幽寂静, 这条船应需而生 我等的,就是这艘船吗?它是否预先 也构思了我?若仅是意识产物, 为何,它不是一艘新船? 河面空空荡荡
现在这个时间,脚步像雪花纷飞 马路上人越来越多 此刻拥挤的心情,空气一样稀薄 时间也被挤出来,和我这个年纪很像 唯一能挤出来的也只有时间了 像天空被剥离下来的雪花 一片一片掉下来,瞬间变成流水 雪越下越大 落满我的周身 尤其鬓边,很白 雪,不知道要下多久 我还在路上,始终在雪花中奔波 所有路都白了,这座城市 散发着洁净的气息 天黑之前我能不能抵达 一直在漫长的路上
高高的烟囱下,是我的铁扳手和围墙 铁扳手成了画笔 围墙就是画布 把轻烟画进去,把厂区里的野花 画进去 我的师傅老刘,扛着真空找漏仪 走在花海里 他的身影越来越小,直到看不见 他携着花香进入铁的海洋 把花朵的快乐传递给等待检查的机器 多么好啊,每天都在一群笑脸中 每天的开始和结束,你都不再寂寞 (《星星》2023年第7期)
一粒汉字 向白发倾斜 诗歌就有了分量 那位播种文字的人 从平仄中 开辟一条道路 穿过身体的光 让一粒汉字有了温度 一盏灯,一个世界 把半生押在诗歌上的人 白发何时 能与诗歌扯平 (《星星》2023年第7期)
西天山隆起丰腴的峰峦 滋养了四棵树河伟岸的身躯 坡上的鹅卵石,身陷沙砾深处 爬满时间锈蚀的斑驳 用坚韧记录了一个民族 逐水而居,古老的牧歌 满天星斗已挂满弯曲的天空 叮咚作响,他们和谁相依为命 北山羊犄角交错相抵 只为争夺种群繁衍的权力 那雌鹿回眸一望的眼神 柔软了所有陈旧的时光 石头和石头的撞击 就像心和手,一脉相通 鼓点一样敲击的声音 迸发星光,在水面肆意漂流
以前的钢笔 身材瘦成一根小棍 一饿 就喝大海、咽下很咸的大海 肚子里有蓝天,有天堂泡在海里度假 吃饱之后 一肚子话要说 但也能忍住 以前的钢笔 独木桥活着很艰难 倒立的舌尖滴下日出 母牛生牛犊一样生出小牛的前脚、后脚 生下一首诗的一笔一划 把大海拆分为一笔一划的骨头 说出光 以前的钢笔可以驱赶黑暗 作指挥棒,用它指挥一本字典 (《星星》2023年第12期)
从冒出头来的那一天起,就知道 站在高处,要挺直腰杆 脊梁骨要正。虽不能遮天蔽日 也不要小看了自己 一阵风吹来,一条路在脚下分岔 我睁大眼睛,为之 一惊、一怔、一痛,或者一醒 抵抗着,在摇晃中跌落 受惊的鸟儿,回头张望 枝丫间,嗅不到熟悉的味道 眷恋的天空,早已被一层薄雾笼罩 透出陌生的寒凉 当雷与闪电袭来的那一刻 我会减少远方的距离,卸下等重的砝码 即便瞬间坠落 也要
群山策马,几笔绿色点亮荒坡 一截雨水打开日子的豁口 清明,像藏进时光深处的老者 除碑石内刻着的姓名、时间、称呼 再就是 让省亲者拿出一个空空的日子 频频悼念 浅水河已奔赴千里而去 野花遍地,挤成一件亲密的事物 我数花朵,一瓣、两瓣、三瓣…… 数着,数着 就数成了逝去的亲人,一个、两个…… 每数一次心都要痛一次 这时雨会下得更快,碎裂一地 (《甘肃经济日报》2023年4月
明天的生活 在今夜,是否有了计划 春天时,是否有了 对秋天的期待 在收获没到来的日子 是否有了计划和目标 在梦想开始的地方 就应该思考和选择 未来之路的方向 在梦想开始的地方 就应该规划好 实现目标的方案 制订了终点的高度 那只是起点 在梦想开始的地方 即使立下了誓言 还得恪守,启程的时间 明天的生活 不只是取决于明天 还在于之前的想法 秋天的收成 不只是
青衣这一亮嗓天高地广 彩虹为秋开光 轻纱搅动满城香 且行且停 像出嫁的姑娘 一场裹着热气的雨 泪水断线 珠帘翻卷 不了的热情 化作一抹霞 相思的气质处女般温婉 秋的盛典 伴雷声而来 苍穹风流 天高云淡 阵仗光芒万丈 长空金琴接驾 感恩思绪沉甸甸 时令体态壮阔 消耗如奔腾的河 天地大口张开 吞吐着热浪 人间沸腾的锅 强迫生灵桑拿 一个名词款款而来 风神舞动 釜底抽薪
我与它讨论一个深奥的话题 用手势和目光,用呼吸 长长的胡须上颤动着经验 鼓鼓鼻梁上写满了阅历 继承了一万年的精神遗产 才能如此沉着安然 不事声张,静卧,幽思 睡榻下藏了一部诗章 它四周涌流干燥的光 空中闪耀着一条条飞鱼 鳞色在窗玻璃上划过 额头刻下诱惑的纹路与分量 这一族的威仪留在视野里 在淡淡的忧伤和清寂中 胸襟起伏,默许时光 它隐秘的爱情,就是远山之外 一棵浓叶
这栋房子里住过一些死者 现在我搬出来了 将失去他们的庇佑 尽量丢弃陈年旧物 那些纸片、垃圾 我要前往一个新地方 但并非开始新生活 独自一人,没有羁绊 开始筹划属于我的死亡 就像在一条环形跑道上 追上后面的人 (《黄河文学》2023年第5期)
一个人 以食物的方式被纪念 将米和水变成粽子的过程 即是与山河一起默诵了《天问》的过程 穿长衫,佩香草,行吟《离骚》的人 在酒杯里纵身一跃 在汨罗江缓缓上岸 白发如雪,死亡遗忘的,诗词都记得 (《黄河文学》2023年第5期)
风比远方更爱我 像群舞的孩子或是少女 一种风的王者,炙热的疼 它们在我的脸颊上排练舞剧 在这座荒诞离奇的剧场里 它们的速度和激情—— 也许是可怕的天真和胆大 或者是伤者的禅修所 风的王者,炙热的疼 忽然汇集起来的更荒诞的人 在这里,在我的脸颊上 在荒诞离奇的剧场里 风以孵化的方式抛弃了自己 在我的脸颊上,风和远方 踮起脚尖,旋转,抛跳,空悬 ——使群舞达到巅峰 我就
我仍然没有说:我们这小镇 在哪里,地点,周围的景色如何 种族,习性等,将来也不会说 我唯一能说明的是:我不断 梦见柏树、铁匠和镇景 及它仍然沉默的山形 我仍然没有说:我找到一种语言 讲述这小镇五百年来的所有经历 我努力回想 包括每一次划过的秒针 但巨大的小镇仍像块白布 没有丝毫使我温暖的意思 我仍然没有说:到过这镇的人们 都必须得记住它,但它会在 不知不觉中潜入四肢
冬天拜访古松,古松在风中安眠 这是他接待我的方式 醒来后,他说梦见行者所养的那只灰鹤 是一朵白云 他还告诉我,飞行的东西是不动的 一棵古松与时间相处的秘密是 他逐渐增高,时间逐渐变慢,直到时间变得无穷慢 他们可以坐下来用沉默交谈 我有两年没有拜访古松了 我怀疑这是我衰老的原因 (《黄河文学》2023年第5期)
坐在鲸背上,母亲将我载向海边 日出之前,要捕捞一些鲜美的贝 和旷世的散篇 沙滩上升起薄薄晨雾 海星走在雾里 隐匿效法天上的星官 ——波涛、崖岸、大船与少年 直至热烈的正午,光线虚无的摆 我沉入这片没有目的的海 水中生物围绕我 一场盛大的游宴 眼前 多少人世边缘的花火 和候鸟南渡的 北川 (《黄河文学》2023年第5期)
她从立春日就有这样的念头。她说服三个孩子 原谅飞过的布谷鸟在刚刚晾晒的床单上 留下一小摊污渍,她称这种惩罚是来自天上的爱 她习惯在春天开始晾晒冬天里的被子 她把视线转向身后一座戳向天空的烟囱 像男人的身体一样让她的腹部充实 在禁止公共场所吸烟的小城里,她希望烟囱里 所有的烟都来熏烤她。她不担心自己的 美丽会变苍老,远在两千公里之外的工地上 一个男人同样在劣质的香烟中变老 她为这
万马千军,闪亮登场陡坡上 尘土疲惫飞扬,讲述披着战袍的故事 浪漫了五月的花季,诡异的豪放 泄露了,风情万种的史记 焦渴的长路,灵感点燃梅林 像快马扬鞭的大饼,速递辘辘饥肠 皲裂的愿望,骤然润湿洇漫 如同凋敝的花朵,忽然间怒放 被操纵的令旗,摇曳无前的勇往 美丽的谎言,编造了一代枭雄的情商 这味儿让历史垂涎,浩荡大军的 困惑中,狂泻一部百折不挠的篇章 (《诗歌月刊》2023年
它一一 挣扎在热浪与狂暴的风雨中 远天 飘来一组诗的云 那是芦苇的魂 挣脱了雨鞭 挣脱了撕咬的鱼群 织出了一条条淡红的纱巾 深秋的河岸边 鸟儿扬起 有力而多彩的翅膀 朵朵芦花被抛向诗的远方 与大地接吻 (《鸭绿江》2023年诗歌专号)
我的远方在书本中独自流浪 背负一个个方块 携带墨香,在字里行间 行距出山川、鲜花与荆棘 我的远方在母亲的目光尽头 痴缠门前的那棵别柳 目送我的身影逐渐模糊 我没有回头、懊悔 就像我不会再来一次的孤勇 我的远方在我的脑海中成行 天马行空是我能奔赴的疆域 行者无畏,途中丢弃的 总会在下一个路口苦苦追寻 远方 永远在躁动中张望 (《延河》2023年诗歌专号)
秋后 你邂逅的一场雨 那是顶子山安排的 顶子山安排的有风 有草 有满坡的牛羊 还有一缕缕炊烟 树枝上的鸟鸣 楚楚动人 安排了又一场浩大的幸福 我爱你爱你的茂盛 心事从眼眸里溢出 一个一个的沉默暗香浮动 一场好雨一场梦懂你好久 (《名家名作》2023年第11期)
浙东运河,和沾满岁月的足迹 在我的灵魂里行走 光阴翻阅千年的故事 沐浴唐诗宋词的雨露 唤醒沉睡的纤道、凉亭和拱桥 浪花拍打河岸,叩问乡愁 零星的水草伸出手臂,抚摸阳光 一棵树跟随另一棵树,手舞足蹈 把“一钱太守”的故事传唱 红的、黄的、紫的花草 款款而来,装扮岸的风景 记忆在运河的额头眺望 江南的烟雨脚步匆匆,深情凝望 倾听星光落在桥边的声响 今夜,我不再寂寞 堆积的
这个总是转动神话经筒的季节, 少年时想象的光线和生灵流动的空气里, 仔细静听敲打窗户所臆测的气象, 看夜色缓缓萎缩中的远山与高原大地某个部位的疼痛; 听生来获得的唯一一次救赎的呼吸和设计精巧的云朵与草色; 总是让我独自守候一份冷峻的怜悯, 挤不出值得商榷的回音与坐标。 我常常这样: 看着有影子的云傻笑; 与路过的猫狗攀谈; 用手抚摸路经的冬青灌木; 然后转动身形,每每在寂静中
小时候,你是心中期盼 每逢正月初一要吃枣花馍 母亲说红的像眼睛,白的是福相 吃下就会心明眼亮有福气 懵懂中,聆听大槐树下大移民的故事 枣花馍里裹藏的传说也印记心间 长大后,你是人生感悟 我思乡的灵魂时常被你点燃 儿时的念想曾把飞雪唤作麦面 你在苦难岁月喂养了我的家庭温暖 你是心底的民俗文化情结 滋养着成长历程中的民族情缘 如今啊,你是沉甸甸的思念与祈愿 看上一眼,是经年不
长短句贴在纸片上的时候 像是居有定所,每个字都不再悬浮 深入到酝酿的前世 装在衣兜,宛若捕获到夜晚的 真实气息。这段路途带着梧桐叶子和 晚归者的底色 掏出手机,仿佛已将语言用尽 随之而出的念头慌乱不已,却又 无可奈何 路边这块地太小,无法 继续生长。每一行字都认出了跌落 每一句呼喊都消失在骑行中 相信进了家门的查看是 吉祥和欣慰的。一刹那的空荡 触犯了所有的运笔 深夜
风的驿站,没有风声 梦境慢慢平息所有关于你的记忆 煎熬是个渐冻的结局,时光不愿歇息 你挥手的瞬间,我屏住呼吸 最后一只白鹭剪开停云 影子在湖面上瑟瑟发抖 你已随风,随风远走 我选择留守,留守风的源头 仰望夜空,月色在我的胸膛上烙印 血从伤口中流尽,醒来 醒来的时候,全世界都是你苍白的背影 我还是输给了那个出走的少年 人生苦短,来不及 来不及寻寻觅觅 一辈子太长,没有你
将时间寄于玫瑰 没有雨水的时候 月光上来 为你描叙重逢和离别 你对着月光发呆 错把前半生当成分瓣儿的爱 却无法获得永恒 就采撷火红和香气去向更遥远的地方 多年未见的故人,还在等你对夜莺深情的告白 一滴露珠的意义,不想被夜晚抹去彼此的痕迹 (《海燕》2023年第4期)
月光怀着白鹤,白鹤怀着竹林下的风 疏影,左右开弓 他写,颜体柳体 他在墨中洗去一路风尘 越洗越黑 水越洗越胆怯,近而卑微 沿着阴沟往胡同外流 流入荒地,汇入小溪 溪旁的桔梗开着白色的小花 天空中飘着洁白的云朵 她的手如葱白 她的脸忘了梳妆,像丁香落了雪 像月光一样纯净 像鹅毛一样柔软 让我入梦吧 梦里盛开着桔梗花,白色的 (《诗歌月刊》2023年第4期)
是寂静的狂澜,是一山的树木 卸下的风 是风,在水面上发着细小的光 如果你恰巧在,你也会成为整个夜晚 或者夜晚里 间断发光的一部分 世界在湖水中亮起灯盏 静坐的人们在湖边举杯,你湿漉漉的 被微醺的水雾一点点淹没 成为水天交接的线条 语言的边界 有一刻,你和夜晚和湖水和语言 重新被发现 被发现曾被安慰,曾被 替代 (《诗刊》2023年第5期)
室内。我在安静中越陷越深 有些迹象正背离,预设的轨迹 墙上高挂的衣服摆动起来 像倒挂的风,推动影子 在晃荡—— 意念在运动,这是我孤独的 理由。月光正襟危坐 把相对论,翻成了风花雪月 菊花渐黄。流逝的光阴 打湿我的呼吸。视野里 一片飘零的叶子,正在铺设 流水的波动 没有人注意,在我的世界 命运,如逃亡的落叶 刚刚经历过一次,颠沛 流离的漂泊 (《诗歌月刊》2023年
这里有丹顶鹤痴痴相依的眷恋 从遥远的岁月翩翩而来,翩翩而去 这天地之间只有无怨无悔的飞翔 才会喊出熟悉的嘹亮的清唳 只有心心念念的温柔,才会跳起最美的舞姿 因为爱着这草木这湖水,这万里云天 就选择这恬静的扎龙湖水、这无边的芦苇荡 播种深情,孕育美好;相偎相依 在这里,还有什么不可以想象和梦想 迁徙一回总带着不改乡音的童话归来 相信乌裕尔河,会涌动欢笑的春潮 相信土木克岗,有一
凿穿沧桑而出。石板夹立的国土内 青苔的原始森林,表达着春风的流向 颜色深黑,用来注解历史 有一些碧绿,说明当下还在生长 并昭告观察者:历史来源于现实 旁边的树,歪斜但茂盛 一边是枯的,另一边还没有枯 倚着拐杖一样的青石 旁边树立唐槐的石刻 不是唐朝的笔法但有一种唐人的 情怀,从看见那两个字开始 汩汩而出,疆域不大 东土是一住家 西域是一住家 北方是向阳的半山坡和坐北朝南
那光在她脸上折射出淡淡的阴影 她右边的脸颊笑容很浅 她右边的眼睛既单纯又神秘 说话间她不停地打着手势 头颅在晃动,黑发在颤抖 有时她会发出优雅的笑声 有时她右边的肘部会左右移动 右边那一截胳膊很白 右边的身影呈现出她的成熟 她的矜持与不为人知的欲望 这时她右边小巧的嘴角动了一下 流露出一丝娴熟的笑意 (《青岛文学》2023年第7期)
母亲惜土如命,土里刨食 为了挽救被架子车遗弃的麦穗 她用阳光遮着阳光,把麦穗 归拢到篮子里;从黑夜 借来月光,挑着粪担 在一个人的小道上来来回回 把露水兑换成汗水…… 此刻,土里刨食的母亲 安静地坐在门前柳树下 身边围着一只收养的流浪狗 三只喂养的土鸡 父亲在旁边不停地咳嗽 风吹过,几片黄叶落在他们身上 也落在他们身后的土堆上 (《诗刊》2023年第4期)
硕大的天空 恍然变成了巨大的花洒 暴雨如注海天茫茫 雨水与海水的碰撞 是天空和大海 一场不咸不淡的对话 忧郁的天空 在哭泣 将滚烫的泪水 倾入大海 大海敞开胸怀 接纳了来自天空和大地 所有的倾诉 当雨过天晴 天空会豢养更多的鸟 大海会孵化更多的鱼 云是天空的浪花 浪是海中的云朵 跃出水面的鱼 常常把天空当大海 一头扎在海水中的鸟 常常把大海当天空 大海
犁田耕地的牛马,看家的狗 过年的社戏,闹元宵的龙狮都不见了 杯中的酒,忆及红白喜事的锣鼓 哭笑的声音,一个个悲喜的大场面 所有活着的人都跑来,晒太阳 想花开向阳的暖,思落叶归根的冷 如今村里,遗失的不只是祖传的石缸石磨 穿过社戏,发呆时 墙头满面蒙尘的二胡,回忆或代替他活着 早晚在门前一板一拍拉大锯似的拉响了 阴沉的天空,把过往的风雪抖出来 一碗酒,醉了黄昏爬窗口 (《星星
面对雁阵,总按捺不住 一种敬仰的目光 穿过羽翅的意象,人字形 连着一个方向 总有一些离别之痛 蘸着泪水和哀怨。风雨中 那些伤残的符号,沉重 形单而影只 此刻,有一种自信和恣意 能南来与北往。头雁 一双慧眼穿透浮云 双翅,离阳光贴得最近 我与你,同为候鸟 但无法抗拒那片滚滚红尘 就像在荒野处,迷失 等待燃起篝火 (《诗刊》2023年第19期)
世间所有的美好 阴天。向窗口望了两次。 天空如虚构的另一层 深意,洒下未知的 迷茫,如何通向它?时间 隐藏的巨大虚无里, 那空旷的孤独如何穿越? 晚饭后,我把吊兰从南窗 挪到北窗。我想获得视觉上的 另一种美感,让心重新获得归处 如生命时常在提醒你,不要 拘泥于固有的一切 多年来我保持严谨的 生活态度,此刻北窗的细叶兰 由于移动仿佛获得新生, 从这一侧望过去,颀长叶片
秋雁南飞,田鼠冬藏 浅滩上排列着干涸的巨石 阔叶林后面 总有一些人逆风向北 他们脑后长着反骨 被落叶覆盖 而回音始终是件钝器 时时可能遭受击打 如果把其中几个 设定为意外出现的偶然事件 那么一声响锣 是不是行进曲的第八声部? 谁又能三次出马 请来盲眼的阴阳师 掐指算算 冬天里,一对喜鹊 为何留在枯枝上筑巢? 夜空中划过头顶的星辰 迅疾而明亮的几颗 哪些是半人马
雪花从天空撒下来 迈着慢条斯理的步子 雪花的白和我内心的红 比对着。雪花并没有因为 我内心的颜色决定改变它自己 它一直就那么白着,保留着 自己原有的风格 雪花总是以它独立的个性 独立着自己的风格。不惧风 也不媚风,内心始终藏着 阳光的亮度,月光的皎洁 只有春天来临之后,它才 毫不犹豫地,把自己交到 春天的手上。他知道 只有春天才是它唯一的寄托 (《诗选刊》2023年第
轻轻的,飘落得一尘不染 如一双玉手抚平沟壑和山峦的褶皱 雪在制造一个洁净的世界 将谎言、龌龊和一些真相掩埋 旷野苍茫,路失去了方向。 谁的脚印踩痛卑微的呻吟 野草没有了言辞 用一场素白祭奠一种假象 蛰伏的根又一次轮回中强劲 常青树葱茏一生 高傲的姿态冷视萧条 一番银妆素裹,不得不低头弯腰 而落叶的枝桠,一副虔诚 像插在雪中的根根香火 (《意文》2023年第2期)
人间草木深藏光阴 一个遥远的名字发酵 浓重而多情 今夜一杯 唤醒山重水复 别离或诉说 月食无光 采茶的人野情久远 心念万物之源 饮尽青山 文火煮汤 茶园万亩熬一滴传闻 酽冽翻淡旧篇 记取 盛装的山河 我的锦绣从大雪覆盖中逃逸 然后沉浮于血的深浅 残阳浓艳 谁在夜暗中无眠 春天涉水而过 藏青丝白发 想你已不是一年两年 研墨 画无中生有 落叶躲闪而去 果实挂满枝头 酒
他是方圆几十里有名的石匠。 记不清 拆解过多少石头 那些水缸,石碾,石磨记录着岁月深深的凿痕 门前的那块巨石他一直留着 儿女们需要一间像样的婚房 用上好的石块下地基,支起新屋 方正的做门柱 还有些小料子就做门槛 凿石碾,凿石磨,选石料 他把一生的凿痕刻满脸上 终于累弯了腰 剩下最后一块方方正正的小石料 布满老茧的手颤抖,抚摸 仔细刻上了自己的名字 (《诗选刊》2023
以石垒筑,一座城池圈养了 秦惠文王的胆略。从望栏射出的子弹, 击不穿邛民的石器。石缝间的苔藓 用鲜活的文字,记载了西汉末年的 爱恨情仇。无边风月的天空, 是悬挂的大鼓。急驰的战马, 挥剑击鼓。坠落的鼓声播撒 树的种子。马队从西开始布阵, 望不尽三千里的茶马古道, 烙下错综复杂的马蹄和脚印。 南来北往的客商,以丝绸的温柔 给邛崃山脉披上一层雅润的华章。 城墙的垛口,像一双历史
初夏的蔷薇花,装点了山崖 故人寒凉,从未读懂它 春天早已撤退,不复重来 接替它的初夏 退回到了白纸时代 布满冰雪的记忆 其实是一张单程车票 老旧,衰败 终究无法上演昨天的喜剧 (《诗歌月刊》2023年第10期)
万物从雨水里苏醒 一碧如洗,破壁的春天 从深圳河里流回 天雷地动,蛰伏的种子感到了震颤 而大音希声,京基平安大厦镇定 甲虫、迎春、隐约的野草……以及 从黎明里跌宕而下的东风 这些春天出发的事物 像一个个正要背起书包的少年 从珠江口到大鹏湾,海浪涌到脸上 大雁走成人字,桂树满城飘香 天上风筝,是更大的蝴蝶 惶恐滩平静,一枝红梅 偷偷睁开了眼 (《大河》诗刊2023年第2期
房间里只剩下一把梳子 剔除了所有的隐喻和阴影 雪崩和潮汐将引领我们 到另外的语境 梳子从来不需要擦试 它在命运的豁口处等待 梳理了那么多看不到的东西 比如空气,比如生命深处的年轮 比如在划过自己身体时的强颜欢笑 比如被遮蔽的体温和终其一生 也无法掩藏的缝隙 (《诗林)2023年第5期)
在望仙坡,每一滴汗水都是探秘者的 心田使者。面对望仙坡的肌肤 烈阳的针刺,纷纷展开隐匿的笑脸 面对着邕江的音域,浪花的辅导站 捧出洁白的果肉 望仙坡的舞台上,飘着的鸟语花香 掀开寂寞的亭台楼阁,鲤鱼跃龙门的 露珠,身着盛装百里风情的望仙坡 青山绿水相依,民族大家庭相伴 花鸟市场的印记,爬上湿漉漉的手心 打磨望仙坡古韵的夕阳。行走的邕江 水流曲折,风内心辽阔 浩瀚无垠,望仙坡
你终年头顶银冠 是一位执戟而立的勇士 镇守在这遥远的西陲边关 山谷间流淌的河流 是一条条偾张的血脉 赐予这方热土不竭的精血 每一株生生不息的树木 把根须扎进这大山深处 演绎着人世间相守相依的童话 牛铃在云层里摇响 花朵在大地上开放 四季在天地间轮回 牧羊人唱响一曲野性的山谣 石崖上牵牛花吹奏古铜色的唢呐 鹰的双羽掠过炊烟飘动的百年村庄 当我从目不识丁的老人口中 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