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谷 我从来没听过布谷晚上叫, 但据说也有叫得响的。 双音、四音或八音的恰恰, 白腹黑横纹铺排不同语法。 下午搜索了网上的杜鹃鸟。 阳台上,椅背微微反光。 活到可说“事实”的年纪, 小区不识的花,马上去认识。 花的鸟嘴上如有隐约血痂, 我不会奇怪。用清水擦一擦。 更晚些,静迎萤火光烬, 犁入我们的头发,扎根了堤坝。 (“维度”这个词过于滥用, 它围堵了剃刀的“千钧一发”
陆机当然是个响当当的角色。出生东吴名门,祖父陆逊曾官至丞相,父亲陆抗曾任大司马。陆机写《祖德赋》《述先赋》,狠狠歌颂先辈,回应自己身上某种冥冥的召唤和压力。陆机一生坎坷跌宕:做官、亡国、隐居(长达十年)、游宦并在宦海中大玩过山车。不管是春风得意,还是困顿跌蹶,陆机从没有放弃自己的“青云之志”,对游宦行旅,总是充满热望——这一点,不仅仅是古代知识分子“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共性所致,应该也与他特殊的出生
雾中的星期天 火车掠过清晨, 低低唤着蓝屋顶和 白墙。雾尚未散去, 在林间徘徊,以弥漫的身姿 接纳晨曦。一切淡然, 又那么朦胧。麻雀在夹竹桃丛里 跳跃,比羽毛落地更轻盈。 车站,一个接着一个, 仿佛明亮的日子迎候我们。 该消失的尚未消失, 不必担忧来不及感受的疼痛, 也不必害怕突如其来的风暴, 恍惚间,火车到了春申站, 到了历史的微光里, 杂草不服管束,继续摇曳着绿,
平顶山湛河散步偶得 底层理发匠,在灰暗小租屋 修理着一颗颗底层的头颅。 散步的人,在堤岸小路上 展示着不同的煤城面孔。 木瓜树下,我们在等一个信号—— 你握着木瓜叶,回味着木瓜的清香。 绿色剑麻叶鞭子,轻抽着悬浮的空气, 陀螺小动物,追着女主人的花短裤。 河中亭台,随着河水减少而莫名增大了, 干燥的小城,想着纯粹的雨水, 绿藤廊的长镜头,正记录着年轻的爱。 前半生,犹如不断
1.缘何写诗? 胡桑:我最初写诗,是为了让那些沉默无言的事物发出声音。近些年,我在诗里探寻他者的存在,试图在生活的波澜里起伏。而生活,犹如宇宙,有着不可解的法则,划出人与人之间的深渊。我的诗,想要去触及这些法则和深渊,以感性的方式。 欧阳关雪:1986年我上初中时,班里一些同学喜欢诗歌,读席慕蓉的诗歌,我也由此喜欢上诗歌,自己也开始摸索着写几首,之后断断续续开始写诗。 2.你的诗观是什么?
繁花 我恍惚于这样的场景—— 山林阔大,拜祭的人像开着的繁花 你并不比我更难过 影像艺术和镜头背后那些苦难的老人 发出桉树叶的苦味 蝴蝶不会因痴迷而离去 它向你追问:“生而为人,最伟大的孤绝是什么?” ——那仿佛是另一种盛开。淌过萍水的 “落花一定簌簌向下吧” 寂静中 谁制造这种和你相遇的天籁之声? 多么荒谬,“死”这个字眼 居然使我们这样亲近 我们次序进入一个真实的虚
十二月,去看一棵去年的树 没有比一棵白杨树更洁白的身体 无欲使它发光 它在冬天挺起腰杆 脑袋嵌进永恒的蓝里 它有触须,却不试探招摇 飞鸟的床,再一次在它身上裸露 鸟留给它的孤独,被它消化 拜时间所赐,它活着就像从没活过 光从躁郁症患者头顶灌下 他们的伤口浸在光里 那些似是而非的,能杀死人的东西 它无声地命令他们放弃 在它底下走出的人,都是明亮的行人 远远地就好了 并无
乌雕 无意间看到这样的视频: 食物匮乏的时候 乌雕会选择只喂养强壮的大宝 而对另一只鸟宝的哀泣听而不闻 任其受饿,挣扎,被大自然淘汰 我震惊于真相的残酷 对那只被抛弃的鸟宝充满怜悯 它也是母亲的孩子 应该有生存的权利 但我无法谴责 在自家的南瓜园里 为了让那些健康的南瓜长得更壮硕 我也会亲手掐掉羸弱的幼果 秋日漫步 没有了生长时的紧张 落叶的舞姿松弛 鸟雀完成了抚
图景 他们以为是野鹿,马,他们以为不是。 善良的农人割麦后,又为野鹿割, 飘风中飘摇的野草,远远地不惊动恻隐之心。 听不见呢,飘风中割草的声音。 分离时像活着时,草上的露珠没有抖落, 像马一样迅捷的熟稔的技术。 农人微笑,他们以为捡到了原野花, 其余的,他们以为不是,劳苦的欣慰可以是。 成捆成捆的野草,在农人那里鹿也能拉, 踏不出马蹄印,就能拓出细长的纹路。 草上的凉意带着闪
武家坡 炊烟灰白,相逢的场景因为语言不通变得陌生 你活在很多女人的影子里 目光如水,容纳被叛弃的过往 但现在,你只是你自己 暴风雪很早以前就到来,你的船在海上抛锚 一些词语从此刻开始失灵 海水里的盐逼出你目光里的水分 并逼迫你从此干瘪,轻盈 当你言说,一枚腐朽的果子开始完整 回归到胚芽的宿命,那时候你还没有爱人 你的哭声不属于任何一种不幸的语言 而你只是你自己 或者你沉默
护城河 城池一再被攻陷 而濠,从来没有干涸过 所谓的王权与富贵 远不如浮云和流水长久 寻访旧城遗址,在 一条河的拐弯处凭吊历史 河灯载着烛光越飘越远 将血雨腥风的古战场照亮 游船驶过,在水面上 留下笑声和涟漪 安乐与忧患之间隔着一堵 时间砌成的铜墙铁壁 垂柳深入水中,咬饵是 蓄谋已久的声东击西。鱼 刚猛然跃起便中了 摄影爱好者的将计就计 滑野冰者短暂治好过 护城
我察觉到我由时间构成 如今,一座房子的诞生,仿佛镜中 一个人的突然出现。去年回到老屋 依稀记得多年前用麦草和稀泥 日落时分,成吨的纯金布满天空,彼时 我不再自负于个人独有的悲哀 雪花纷纷扬扬地飞舞,我回到我的街灯下 星巴克店外,绿色帐篷下发呆的年轻人 时而翻阅圆桌上的橙色笔记本 他所从事的工作似乎充满了困难—— 两个穿同样黄色风衣的人,经他身边背道而驰 其中一位,步入银灰色地
四月 四月,俯瞰一只八哥 飞过榔榆,落在高大的花楸树上 另一只(有时候是一群)从香樟飞入金桂 香泡、广玉兰的枝丫是潮湿的 冬青修剪得很整齐,偶尔会引来几只麻雀 ——你的视力已无法企及 矮过冬青的,只有一方方草坪 和草坪下不属于你的泥土 四月,江淮的雨季还没到来 小区的高楼打望着高楼 栖居省城的日子,你手中紧握 两枚一哭一笑的叶芽 短暂的雨季之后,两枚细小的叶片 会在鬓发
大象和蝼蚁 亢奋的词语,穿越孱弱的肉身, 母性的哀叹,关乎一场灵魂源头的奔流, 此刻,我想象一头或曾见过的大象, 和一群从童年的微光隧道抵达的蝼蚁, 我是它们中的一分子,或意象解构的表达和涣散, 它们是我笔下的刹那或永恒,借着时间的不确定性 成为一册线装书的漏洞。我们是笨拙的大象, 消耗尘世的粮食、空气、金钱和希冀, 我们也是卑微的蝼蚁,珍藏尘埃、馒头、隐秘而繁杂的 微缩的殿堂
雾 仿如丑包子店厚实的布帘子 我急切地,想一头扎进去 在帘子的那端应该是温暖的吧 刚挨过寒夜的人 总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看什么都像冒着热气的豆浆、包子 可是面前,只有干秃的樱桃枝条和 枯黄的阶前草—— 我们都在虚假的沸腾里蒸煮 迎面木着脸的老妪 在镜子里展示我的未来老年生活 她的小泰迪裹得像个肉粽 在热锅里翻滚,吠声似笑似哭 向日葵 从昆明快运来的向日葵 无精打采垂着
吹拂 风声 从童年、少年的乌顶 滑向耳顺的霜白两鬓。回看 是温馨坎坷的归乡之路—— 它从拥挤的山道吹向 岩下的密林,又从蜿蜒的田埂 吹向齐膝的蒿草—— 芥子结籽了,那时忽略的秋天 你看不见…… 风声从遥远的峰巅,滑向 窄小天际。“沙沙沙”,一路喧响 从苦楝树的顶端,吹向 栗子树的疏枝——栗子收尽了,风 把枯黄的树叶一片片摘下 落地的风声在故园 褪下金黄的衣裳……
怀念 一匹马慢吞吞地走着 主人牵着它的缰绳 也在慢吞吞地走着 公路两旁的行人看着它 它垂下头,主人也垂下头 像犯了错的孩子 等他们穿过闹市区 主人就骑上去 它停下来看了前面一会儿 然后跑起来,消失在山脚下 十多年间,我无数次经过 那片闹市区,都没有再见到它 我驱车去往那片山脚下 也没有见到它 可能 我见过一个小孩 对准土堆上的孔洞喊他的妈妈 也见过一个小孩 深
冰凌花 花开成了河流 花说把自己打得过开会吵 做一朵很紧的冰凌花 很惬意,很紧 插进高坡那初春 当我熊熊燃烧成一座雪山时 我就学一只鹰 每一只鹰都有他的领地 谁侵犯谁就是鹰的敌人 鹰说,当我选择燃烧 熊熊燃烧成一座雪山时 就该有属于鹰的反击姿势 或桀骜不驯 用翅膀征服高原的鹰 眼睛前是干净的雪 所以,鹰从不畏惧远方有多远 照片里的高坡不冷 露营帐篷的发梢在
变革 他摘除我体内最晶亮的句子 放下我,和落叶躺在一起 今夜,我卧薪尝胆 流着痛苦的河流,也一样汹涌 一样筑建爱情的城邦 今夜,我召唤散兵游勇 一些符号需要简政放权 而一群吃空饷的词语,该有恰当处置 不兴兵作乱,也不当无业游民 锄头撼动草根,白鸽飞回森林 今夜月下,女巫蛊惑了自己 又蛊惑别人 伪装 寻一张有光的椅子坐下 让身体变得透明,让思想变成琥珀色 让人以
一 在南方,立春一到,天老大一块 怎么分都是一团云 把草都叫回来,不是给牛吃的 把云都拉回来,不是给雨看的,若把立春 放在头顶:我的心 刚刚抽芽 二 抽芽,把种子拿来 其中一粒很养眼,把云拿来,雾在逗留 做完田埂的人,努力把秧苗扶正 把雨水想起 袁老走了,想粮食的人,一夜间多了起来 有人干脆把手摁在胸口 这时,除了心 没有比袁老手中的谷粒更大 想来想去,都是山水林湖
面对镜子,我练习着拥抱 镜子里的他,不会说话 也没有体味和发香 但他准确无误模仿我每一个动作 我的话很多,对他还是对自己 读诗,发牢骚,像疯疯癫癫的 男主播,说辞空寂,带着回音 我在下载粘贴他的影像时 没有复制安装声音 没有移植血肉和嫁接骨骼 我不承认他是我的影子,不需要提线木偶 我只想他与我有同款表情,陪伴着一起变老 成为我对口型的倾听者 我照着镜子,自己安慰自己 转
收废品 我在僻静的小街 收废品 跪着捆纸板 拆开的纸盒发出 轻微的声音 偶尔还有行人的脚步声或者 汽车发动机的喘息声 我没有面子,埋头干活 我有面子,当我打开家门孩子迎上来之时 以吨计量的生活 今天在工地 我又谈成一笔生意 买成一堆山包似的废钢筋 一种喜悦之后 随即是莫大的忧愁 父母年迈。孩子在上学 老婆病在床上 叫小工又价格太高 我只好独自一人 把奇形怪状
秋天的山中 秋天的山中,可以遇见很多 遇见各种颜色 红色的鸡爪槭 黄色的野菊 还有一串紫色的在荡 以及蓝得高远的天空 遇见各种声音 鸟叫,嘹亮的,暗淡的,咕咕的,喳喳的 虫鸣,更是五花八门 一山一野的高高低低 风声似乎就在耳旁,又似乎飘远了 尘土呼吸,光和影相叠相撞 是无声的声响 遇见很多从前的时光 山坡上吃草的牛 煨在柴火中的红薯 睡在暖阳下的放牛少年 以及
大雾藏起人间珍稀之物 柏油马路如僵硬的皮带 紧紧束住了山腰 我们紧盯着空无一物的前方 盘旋而上。车窗外 是不断滑落的雾珠 然后是渐渐浮现的天地轮廓 水墨画里,一朵巨大的猴头菇 从雾中跳将出来,又一朵 菌状物从身边闪过 索道安静地牵引着我们 像一双不存在的手使劲 把我们拽向不存在的怀抱 夜宿炼丹湖畔杂感 一夜雪花让炼丹湖更显静谧 白头松探身于湖面,人神兼容的 世界上又
要在冬天的雪后去看这座山 要耐心地等阳光从云层的缝隙射下 山顶的一块巨石 额头上发出的光芒将让你铭记一生 头顶的松柏挂满白雪 不去对应一座山的苍老 应该去思考天柱山为何能够如此 擎天而立 在饱经万年风霜之后 这块巨石所抵达的 不是人间最大的高度 柱石般挺拔而起的山 需要一程缆车 几旋盘山的栈道 才能从万物匍匐的烟火之地 以双手抚触这座山 沧桑 却被阳光镀亮的额头 亲睹
积雪的山顶、山麓 和下面静默的湖。 屋子里,一群人在争论。 我刚刚离开他们。感到 我是整体之部分,甚至不能 控制最小的恶:衍生于最小的愿望。 折一根松枝,放在湖水里。 久久凝视自己的这个动作。 有何含义没有?——没有。 寒冷中,我可以脱离 人类形体吗?——不能。 在这儿,将世间所称的苦痛和欢愉 重新分类,由己推及自然,臻于自知。 无题 十二月,站在山间酒店外面的雪地
一早踏着初雪登天柱山 冷冽不是来自松枝和冰凌 进山前周海媚仙逝。昨晚又传来 表哥离世的消息 我还在登天柱山 再陡峭也不能退缩 几亿年前花岗石崩叠滚动 停息那一刻是怎样热烈的寂静 石峰间青松蓊郁而苍劲 飞来石是否在天风云海晃动 乾隆到此作打油诗一首,随着风声大作 又修改。我今扶着巨石喘息、倾听 身外云海壮观一风散。转眼只见 一柱出世:下面万丈虚空 炼丹湖遐想 临湖别墅窗
必须选择一年中最冷的冬日, 必须凌晨上路,有星光做伴, 必须靠窗而坐,领受一杯茶的温暖, 高铁疾驰里你把目光投向旷野, 看大河上下,光影在冰面上交辉, 横斜的树枝,抱紧泥土的麦苗, 怎样把自己托付给不确定的飘雪。 时间的铁轨也结了冰,列车走走停停, 它一点也不焦虑,如果时间 再慢一点,它甚至想停下来, 坐在向阳的山坡,慢慢抽完一支雪茄, 从远近的山川大美里缓缓起身, 把留守
一 现在我知道了——不再有死亡—— 天柱山如此说 无尽的道路如此简单 古代圣贤不朽 她的攀登是多么顺利和轻松 走向高耸的宝塔——活着的诗人的精神如何引领我到达高峰! 触摸它们高于一切财富 他们洋溢着安静的幸福 世界的简单秘密 二 我不会忘记这条路 以及铁索的起飞! 世界在这里混杂 天上和地上 曹操给我们倒酒 还有山顶 让你在冬天保持温暖 在我们心中的歌里
一 路边红色山茶花 雨中格外清晰 而在那家餐馆吃了什么? 不记得了 前路消失在雾中 此时此地 唯见悬崖边绿色防护网 刺眼清晰 缆车车厢的排锁吱吱作响 像一条小船 漂浮在稀薄的空海 穿越卧龙峡 周遭在寒雾中冻结 云雨禁锢于崖前玲珑剔透的松针 手中液晶屏慢了下来 畏寒的手指僵硬笨拙 二 天气晴朗 冬日的夕阳烧尽 寂静中 越来越近了 山涧的汩汩的流水声 湖水
葛洪常年徘徊于湖边 可曾勘破左慈的秘密? 但炼丹确有其事 其幻化之术也一次次 佐证着现实的空无 向山下看去,云雾升腾 这疗人的山水间 二祖慧可与三祖僧璨正在 就罪与忏悔对话 松涛摇动银铃之声 这声音来自包裹于松枝之冰的 撞击,并非出自松树本身 这也是幻术,并终将消失 热闹登场的人工智能呢 它令创造者恐惧 如无咎所言,其本质 应源自人对自身的恐惧 湖面雾气弥漫,疑有
冷水滴是悬空的判词, 以无尽的耐心拷问一块石头。 数万年不长,损耗信心的秘密尚未砸出, 数万年不短,光滑的圆凹告诉你 一滴水在加重疼痛的程度 ——石头偃息了力量, 被炼净的黑暗感到自己更暗了。 透过孤诣恒心, 我看到漆黑的宇宙场景竟然可以这么小, ——涓滴不与天地立约, 被听觉忽略的吧嗒声,像灵魂说话, 只有一个音节,足够。 钟乳石 缓慢的发育,孤证什么是仙典, 让性急
此刻,我想像拔掉野草一样 拔掉内心里所有不必要的庞杂 它们影响我对你的专注,就像影响 庄稼的生长和收成一样 石化的太上老君 以一双无碍眼看过来,予我们内心以平和 他说,石头也有梦 唯有人能召唤它出来 以“物象”命名的十大景观 睹名就可知其形,它们各自立在洞里 在一个线性的藤蔓上,合成新的语境 成为另一种解读视角 范仲淹的脚步声还在跫然岩上回响 他以逸出现实的想象力 清晰
薤露是新鲜的。带露的薤 可佐杜康。煮酒的梅子 乱世废墟上格外新鲜 鹿鸣是新鲜的 皇家林苑里的鹿 金殿上的鹿,围猎的人虎视眈眈 带血丝的鹿脯是新鲜的 铜雀台,一众胴体如此新鲜; 碧眼儿的江东,鲥鱼诱人的体态 比会思考的鸡肋新鲜 哦,老友,别来无恙? 云长的首级,需特别的保鲜 沧海,洪波 老骥的记忆千里之外是新鲜的 疼啊!这怪诞的风疾 这溃败的头颅 发型是新鲜的——
仰望星空,哭泣良久 大悲大喜,不悲不喜,涌上心头 不要攀比,哭泣良久 口吃红薯,哭泣良久 读老庄,读竹林七贤,哭泣良久 读维特根斯坦,读语言学,读符号 读能指所指,读一二三,读出一二三,哭泣良久 没有什么值得矫情的,唯有哭泣 没有什么值得阐释的,唯有哭泣 无声哭泣,仿佛河沙 无声哭泣,仿佛星辰 仿佛粽叶 仿佛襁褓 仿佛天葬台上盘旋之鹫 仿佛信仰 无声哭泣,鼓盆而歌
我从没有如此读懂你 直到走进你的故乡 来到你的墓地 满城的花楸树上写满 姹紫嫣红的赞叹 涡河水又把它们升级成 此起彼伏的排比句 而你最后收获的是鹿鸣山上 一轮喝醉了的夕阳 涡河水 涡河哟,莫非你也是被洪水 流放的淮河的孩子吗? 一声声二夹弦,一句句梆子戏 你还能在暮晚时拎着灯火归家 吵着嚷着要牵母亲的衣袖 我却漂泊江南,永久蛰居 钱塘江这条风雨如晦的大船 作苦心丸
厚重的 《本草纲目拾遗》 并不能复述 一株霍山石斛的身世 这浅薄的根源 像莫名的狂草 在石斛的精神世界 显得力不从心 更旧的时光 茂密了《道藏》的幽径 一株石斛 像是未卜先知的鹤 在霍山放下 飞翔的姿势 让多病的人间有了 足够的幸运 米斛,或者未进化的 气生兰科植物 借助山涧的记忆 场景仿佛更久远 蝴蝶已在脆弱的文字间 掠过无数层薄霜 尘世最隐秘的痛
在果园 久违了,这沁人心脾的芳香,蝶舞成群的风景。 风,似乎只愿意从一个方向吹来,让徜徉林间的我,与满园子的树木,此时如灵魂与肉体那般,形神聚散,愿彼此脱离。 而该旺盛的花朵已经旺盛,该绽放的叶片已经绽放,该抵达的,已然如期抵达。 那些正在孕育着的果实高过头顶,还将高过枝头、晴空和万丈阳光。 不能否认,是这从容流转的时光,让我们热爱的每一件细微或庞大的事物,改变了它最迟的模样。 春天一
寂地歌声 破碎的时间让时间变得荒凉。 漫卷的尘烟让世界的面具模糊变幻。 眼睛和牙齿里的尘沙,失散又相遇,它们拥有同质的奔涌秉性。 万物曾经在高处,此刻收敛了翅膀,与你同处于一条仰望的地平线。 大漠隐隐的歌声荡漾—— 音律怆然、怅惘,是情诗与“花儿”的联袂,是埙、是箫、是琴的清泣,是鼓、是铃、是磬的低沉,是梆子、是高胡、是云锣的清越……指挥家,不是你,也不是我。 也有难以察觉的欣喜——
两江情 一曲巴山夜雨。 两江倾城聚会。 在嘉陵江359度的曲流里,怀抱着荡气回肠呼唤。只要过了遂宁,浩荡起伏就显现出来。唯有朝天门能够推开洞天,揽青山入怀。大城崛起,水色滔滔,万事万物皆有大兴之兆,想到更远更偏的渝东南,瞬间回到旧历,有人身轻如燕,枕浪花朵朵入梦。 这梦,骨肉相连,肥而不腻。 这梦,兄弟情深,清瘦出尘。 摸着鹅卵石过河的人,不需要多少步,脚就会生痛。 坐着火车渡江的人
牙舟古陶 取自向阳之坡,宇宙的柔性,被匠人抟在手中。旋转的风暴里,弧线与彩虹近似,磨砺一寸匠心。非口红围困青春的样子、非刀削时光的模样、非武功摔打骨头的样子,像山寨古旧的光线磨砺我流水般的生命。我看到野岭之穴,一群半披长发的匠人,围成圆,十指微曲,向空中比画着狩猎与农耕。一堆鱼、兽、虫、鸟,杯碟、茶盏,塑成了明代的旧时光,映射着我四平八稳的内心。 祖先们在烟斗、盐辣罐、酸菜坛、土碗上刻出阴阳和
成为诗人 很久以前,生活教给我 音乐和诗歌, 这是生活能够给我们的 世界上最美的事物。 当然,除了爱情之外。 在弗尔赫利茨基?譹?訛逝世的那年 由帝国印刷厂出版的 一本老教科书里, 我看到关于诗学 和诗歌装饰的章节。 于是我把一朵玫瑰插在不倒翁里, 点亮一支蜡烛, 开始写我的第一首诗。 点燃吧,词语的火焰, 高飞吧, 即使我的手指被烧伤! 一个惊人的隐喻 比戴在
从山水诗到人工智能,实现诗的穿透,需要怎样的一种异乎寻常的激光?这种激光当然不是物理学的,而是语言学意义上的。它的生成,首先需要对山水诗或山水诗蕴含的古典美学和人工智能的当代征候,具有深刻的理解。中国古代山水诗蕴含的诗歌美学是一元论的,物我交融,托物言志,更高级的哲学在道统一脉,齐物归一,物物而不物于物。经历了西方浪漫主义和现代主义的洗礼,我们发现以突出自我意识表现的现代诗歌,有着强烈的“立法”倾
我们谈论的这个主题,山水诗和人工智能,看起来不太关联,但如果从古典与现代美学这个角度来看,似乎又存在着某种联系。 先说几句题外话。我们看会议桌上的席卡,上面有的是简体字,有的是繁体字。一般练书法的人可能会认为,繁体字好看,简体字不好看。但若是在座的俄罗斯诗人、古巴诗人眼中,这不就是一些文字吗?有什么好看不好看的?据我所知,其他国家如伊朗,也有自己的书法。在伊朗的书法家眼中,一定也有怎么写才美,怎
在天柱山围绕这样一个话题讨论诗歌,有三个问题值得关注:其一,天柱山是一座诗意之山,古往今来无数文人墨客登临吟咏,佳作迭出,仅复旦大学出版社出版的《舒州天柱山诗词辑校注解》就收录了自汉代以来一千二百多首诗词,纵览全书,大部分可以归入山水诗类别,如果要这样分类的话。当代诗人们天柱论“剑”,是向中国伟大的山水诗传统致敬。其二,人工智能快速发展,写诗软件诞生,诗人的梦呓和直觉面临着来自算法的挑战,是拒绝还
就这样窃取落日,还有它身上 搜刮地球升起的热碳 将在水壶里蒸煮你我一冬的体温 从诞生的房间出发 木柴瘦成少女的哈气,俯身拯救火焰的重量 我说脸被压得发烫 你把手敷上,和我的后脑勺相望 这样我们之间只有一人过冬 门帘被妈妈摘下,弃置在洛河的支流 白色泡泡环游大人世界 轻轻地,姑娘丢出衣物 把星星海装进口袋里,累了 就一起睡进冷气侵蚀的西北小屋 你还在我身边。弄出真实的响动
在弧上闪耀的,鹰角 啄满树冠之形。 床中间。反复穿越迷眼的 旋律,昏聩于外部,并安眠 所有影像的背后 一道声色与良夜。 从蚁群到涣散里头 无神的凋零者,从一束鲜绿 的哀伤到另一束。是落地的 雪桥,漫延自行进的吞吐 抵达额上的月面,又如断船 攀爬环形而听。 赫罗图 得流感。苍白的背影 丙烯画般清瘦。在这个寒夜 在海报中,你投来膜状的月相 我承纳它像承纳住一枚 宏大的
侧卧在城中村的角落, 整个门面的重心 坠到一把旧藤椅上,摇晃着 被落阳煨出药腥味。 屋头几卷字画发酵了墨香。 日影掠过,指针在鸟笼的刻度间 伸出一只喙,轻啄着几株 安静的盆景。中药铺 衰老着,只能安享午后 与熟地气味的停滞,而那是根茎 共有的,在土壤里长眠的宁静, 徒劳地沉积着温暖。 紫砂壶边,一块镜子般 寿的牌匾,折射着厅堂与里屋间的 阴云;地势的低沉黯淡着空气,
黄昏已然落幕,一切运转停止 动物们气息如平原般舒缓伸展 安详编织成鱼尾的柔纱躺在 孩子的睡脸,嫩黄的雏菊枯萎地 开放着,我们已经疲倦,甚至 如折断的水波,消极地逃避 鸟、虫子和人类,黑白的皲裂 谱满一首还未写好的摇篮曲 蝙蝠的帆面已然扬起,尾翼 大大的有些委屈,无人为此哀悼 墓畔的歌声也如破碎的晚钟 心如此坚强无法击灭,有些悲怆 直至双手嵌满皮肤尖锐的刀片 钟槌多少次跳跃
在火的国度, 它们不知冰的季节 跳跃于炎炎夏日,舞动着轻盈 它们的世界 是阳光下的绿意, 是雷鸣后激荡的雨滴 蝉鸣如波,穿透午后的闷热, 烈阳的笔触,绘不出霜雪的图画 它们唱着夏日的长歌 不曾梦见,冬夜的星河 不曾知晓,冰雪的寂静 我们如同,那夏虫一般, 在自己的牢笼里,编织着梦想 有时盲目,不见世界的辽阔, 有时固执,听不进异域的风霜 若能跨越季节的界限, 或许能
持续。冻声倾注灰色巷道的排水渠 你凝思于空泛,于旧书 城市虚构的青色。破厕所,回旋着 旧日的低眉,拗花时。你 能否拥有我,音节短促的流连,呼救? 交替不觉中响动午后鲫鱼的脊骨 挂露之后,不再反复 隔绝朝夕的二分法,过去、现在 因袭着时间的错谬 我坠落于气象楼,暴雨无序而不随机地 起伏。滑坡的山洪会记得我,记得 肉身最真灼的疼痛。错信。暮 使我不能忍受。那流渠 将不再伸展。
六月燥热 她翻出抽屉里的画扇 轻摇。 她突然想起纳兰的词 ——画扇的风 原是怀旧的人 攒了一个夏天的叹息。
在某个被你遗忘的梦里 有一个人,轻轻地 向你走来 正红的疲惫的太阳在它身后 纹丝不动地发出亮光 你的一颗牙齿正在脱落 这几乎是对于未知灾难的 遥遥的预知 你明白这些不在你手掌中央 它的表象粗糙、湿润 像一根老牛的舌头 十年如一日地磨着草的根茎 它是难以为人知晓的命运 在它到来之前,你已经感受到了: 声音、形体与老牛嚼碎草的声音 然而你还是无法确信啊 在明天 又有什
深色床帘里冒出一束 光 格外刺眼 回应的只有费力的躯体 黑色包围着我,甩不掉的愁 湿漉漉的枝条也漫不经心地挥手 小草舍不得土地的怜爱,不肯向上 试图灌输贫瘠的肥力,一同生长 沸水冲击空气 逼得栏杆四处奔走 着急的王冠,到处游荡 急促的呼吸混合着颤抖 “必争之地,一寸不让” 不知是什么在播放 我测量着距离,预备 投掷不大自信的炮火 慢慢,幕布不情愿地舒展 榜单镌刻了
每一棵树都被通了电。每一棵树。 那老榆树竟比平时亮了十倍。 树的灵魂被照亮,或者说灵魂 在自发光。枝形的灯, 让落在上面的乌鸦显得更黑。 我诧异地望着。瞬间我也被照亮, 瞬间我已黑于那只乌鸦。 这是为什么?我在思索。 城市黑暗,只有树在发光。 但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树会一一熄灭。 斑马 它周旋于黑白两道之间, 身上满是绳索。 它被套牢,作茧自缚。 它是它自己的俘虏。 它用
因为一场湿雪 我看得清街上人们的走动 这不同于以往白天 也异于暮色的走动 像有一片受潮的翎羽 在暗蓝街道尽头精修着 每一张面孔。 没有偶然,仅仅是在 顷刻一亮的必然中前行。① 像有人随手遗留下了纸团 在一张临街的 无时不在等待的桌子上—— 因为有一种被缓慢释放的 湿漉,在这世界中。 注: 引自西蒙娜·薇依的诗《星辰》。 漫长的成色 风暴是插入心底的灯芯,他说。
穿越北方冰雪广阔的腹地 黑松林沿着河岸伸展,一两只鸟兀然 自雪中腾空,钻入云层。 大河冰冻成一座透明的玻璃工厂 鱼群在冰面下,鼓动鳃,吞食冷清的淤泥。 我在隔绝的山中燃起篝火,被 无边的寂静包围,狼在树林后盯紧我。 我能忍受几天孤独,或一辈子。 当我年轻体内的血撞痛胸口 清凉的雪粒,洒落在肌肤上,那么 舒爽,惬意。北极光在头顶淹没了夜空。 我不断呼出白气,像一头鹿 除了枝状
这是一个普通春天的早晨 早起,穿过一片草地 苔藓绿了 苔藓绿了,我想到你 坐在书桌前 抽出的仍然是聂鲁达 就从他爱的十四行开始吧 这也是我要说的,想到此 心思 瞬间跃到窗外 可是 远山朦胧,迷雾 一片 你会穿过一片草丛,看到 小小苔藓吗 那些绿,在你的注视下 会特别特别不好意思的 想你抱着我 那是出自羊身上的 普通蓝色绒线 在你身上却织出动荡经纬 散出力度
纵然不断奔跑,记忆被扔进风中 依旧带着宿命里的牵挂 互相折磨的人,能否放下刀握手言和 沉默许久,叹息声响起,“孩子,离开多久了?” “是你离开多久了?”心中有块铁无法熔化 一旦瓦解,泪会决堤 天空沉闷 想起一些故人,离开便为故人 春天的油菜花来回往返 泥土带着灰色的过往 不断重叠。时间已然模糊 而我成了一个 不知身在何处的怪诞之人 类似执念 惊雷唤醒的裂缝,梅雨随即淹没
我的脸,不大不小 不长不短 像扯断的一朵云 戴上一副眼镜 苍蝇不敢靠近 我的脸多雾浅陋 不涂颜色 哭丑了,暴雨滂沱 可使一只蝴蝶变冷 可供一棵小树发芽 我的脸凹槽爆裂 外壳清晰 左边,是一只喜鹊 右边,是一把猎枪 看风 风很大,跌跌撞撞 本想把衣物 搬出来晒一晒 自从吹走 那一件外套 我就不敢面朝风向 趴在屋顶上测体温 随时,都会被风卷走 风发出的噪声
楼前杉木高枝上 喜鹊窝是老旧的风景 阳光温暖时 喜鹊飞上落下 学生们读书时 喜鹊安静 现在大寒时节 不惧寒冷的孩子们 学校里操场上 成为叽叽喳喳的喜鹊 归宿 抬头看喜鹊窝时 喜鹊窝在杉木树梢 先前校园里通讯高塔上 喜鹊垂直飞升到高处 它几乎学会了云雀飞翔的本领 很少有人能侵害到它 我看见喜鹊逆风直上 嘴里叼着枝条 维护高塔的师傅 也不破坏它的巢穴 高塔拆除
最担心的事,还是不约而至 车辆一动不动卧着 像一头倒地的耕牛,呼哧呼哧喘气 凭马达怎么呼唤 也不挪窝 如果真是一头牛 我真想用鞭子狠狠地抽 过路的师傅伸了伸头,又走了 带去的口信,泥牛入海 等到太阳落山 等待星星都探出脑袋不停地眨眼 我想安慰自己 平时收车后就钻进低矮的宿舍 星空对我来说是奢侈的 是夜晚留我。这静美的夜啊 冬天,我不停地摇着摇柄 那些年,车子又老又旧
一些掉落的事物 已经进入山体 落霞,晚风 弓身时的一个侧影 我满上杯酒 枯枝击打石棱 像鼓乐 在铜官山顶 山茶花还未及铺满山径 我眼中光芒 已成晚照,挂在松枝上 若问落日因何而美? “你来看我时我就升起 你离开时,我就落下” 茶事 暑热不散,寒凉尚远 总有些因果互为纠缠 布局者用心良苦 她在杯中投下落叶与泠泠水声 等待鸟鸣铺开一条山径 需要一个沸点 白鹭才
无知笼罩着我们 不管我怎样看她,只用诗人的目光或者 一切深陷哀怜的意识 她都如此无辜 在冷烟的外面是水,水之外是 苍老的桨声。一千年足够让曲子 从你怀中掉落下来吗,隔着 一江明月的汹涌 酒楼还有多远呢 独自在船上空想:沙砾和王朝那 奇异的吻合 ——落满同样易碎的脚印 不知终日梦为鱼 我想起你状若黑玛瑙的眼睛 你饮水,像一头小鹿,你饮水 在河边静静踮脚,花瓣烙印在 猎
如果换一种隐喻, 我们的爱情或许是穿越四季和心灵的那些风—— 居无定所,诗意,自由,无形,象征着生命和活力, 然而,现在,它像一枚青涩又坚硬的石榴。 怎样解释我们的沉默和孤独呢? 如果换一种隐喻, 我们的爱情或许是正被创作的一本书,或一幅画—— 现实之外,虚构光一般熠熠生辉。 不久之后,我们的爱情像成熟的石榴散发着独特的香气, 一块铁接受了另外一块铁,探索并发现它异质的禀赋和美德
夜幕中的乡村 进入深睡眠 大雪悄悄潜入 怕惊醒孩子的梦 一处农舍里 热气腾腾 挺拔如松的父亲 腰弯成一张弓 母亲的银发 闪耀着岁月的寒光 一个在锅上掌勺 一个在灶下生火 打工一年的儿子 踏着洁白的雪花 回家过年 河流还在流淌 日历即将翻去最后一页 天空飘起了雪花 在江淮分水岭 农家的炭火正旺 浓稠的黄昏 被雪花打湿 记忆深处 词牌里的乡愁 化作漫天飞
时间跑得很快,鱼一直没有上钩 诱饵每次都被吃干净 果果有些失望,但不愿放弃 钓鱼变成喂鱼,何尝不是美事 果果的表情逐渐灿烂起来 他不再关心鱼是否上钩 只是继续专注地钓,不亦乐乎 此时,我看见满湖的白云和蓝天 被他钓起,装进眼睛和心里 天黑了,准备回家 果果要最后钓一次,他将鱼钩 甩得很远,在蛙鸣深处 钓起一轮明月和无数的星星 天有点阴 想象的晴朗,没有冲破云层 没有铺
春雷惊动的大山发出怒吼 一道道闪电像云豹忽然睁开的眼睑 奔腾的涧水汇聚万物的歌喉 护林员睡得非常沉。他们的大梦就像清晨的水陂 飘着落叶残枝,蓄满激情和力量 他们的呼声,就像小水电站的轮机,转速均匀 由于惬意,忽视了一夜风雨 山鬼 进山是一个晴日,向导却说起暮雨 故事与别处略同:天地混沌,山鬼弄乱了方向 采撷的村民陷入困境,绕了一圈又回到原处—— 下山之后,莽莽苍苍在我脑子里盘
父亲教我用剃刀刮胡子 难道就这样默认 我是一个男人了吗 想起在数不尽的 那些黑夜中 借着床头闪烁的微弱光亮 边听断断续续的鼾声 边望他背过我去的身体 上面沉重结实 却满余浮肿的皮肉 甚至连他在年轻时 右臂刺的那只狼 都让我失神 哽住好久喘不过来气 同样有那么一天 我想着 得教他出门小心翼翼 防止跌倒 天冷就要穿起毛衣 早起锻炼 少和人闹些别扭 但当这么个时
从一棵树走到另一棵树 重复的,多少次午夜梦回 当有人问起我的名字 沉默的,把蟋蟀藏进石子 青铜,坚木。在宇宙的遗忘之前 镜子皱巴巴地活着 深处,更深处。风冷雨寒。车辙 之上皆是幻象。现实向下生长 土地已剔透。以这般摧毁,或者构造 “绿色的火焰在草上摇曳” 灵魂通往旷野。茎与根各自交付 我开始空谈死亡的感觉 小溪是小溪的归处 窗户是昨夜的另一扇门 向混沌中 我总是期待某
渔夫们起得比太阳早 雾锁住了他们 也锁住了桃花潭 把心交给一潭清水 得失的漩涡卷起了一幅画 潭面是宣纸 渔舟是宣笔 摇摆的双桨在挥毫泼墨 风轻轻推开了雾的门 向白条、野鲫、鲤鱼借色 光纷纷落下 一米阳光助兴 抛出的丝网网住了一天的希望 流动的渔舟捎走欢笑 活蹦乱跳的鱼儿把清晨写成诗 深流不语 风却妙语连珠 鸟也站在高处欣赏这幅画 鸟语连篇 它听懂了桃花潭的私语
下铺男人的鼾声 衬托出旅途松软的质地 而我的睡眼和黑夜一样醒着 大地上的灯火,尖锐又柔软 我眷恋的故乡在心头涌动 犹如海的内部,总有 鱼群掀起波澜。与车箱里的咳嗽声 信息声,细微的山东口音 一样达成了一种和解的关系 此时,耳畔传来旅客寻找铺位的 窸窣声,一个女孩大声询问: “妈妈,找到了没有” “找到了”,之后 仿佛一粒石子掉入水中 一切都恢复到原来的样子 李氏庄园
遗落的星子,又被碰落了 密林原始的冲动 我想看看,黎明里醒来的样子 光线,在林间细密地编织 地面的野花,就要飞起来 藤蔓覆盖石头 如果你来得更早,对我微笑一下 我就是你的 沉默中选择离开 幽深的植被 我看见被提前照亮的那一部分 琥珀里的昆虫 需要多么巧的机缘,才能 成就这一刻的永恒 需要多么敏锐的目光 才能把你从层岩里,解救出来 以“纪”为计,活过的亿万年 在电子
今夜,我们要去月光里走一走 银色的水面上远山起伏 插翅欲飞的树枝,找到指向的镜子 草场上盘旋的风,一直都在 生活投石问路,接纳所有行程和旷野 脚下随意蹦起一个词,能弹出好远 日落之后,鸟群就要穿过汛期 云的移动,为红叶漫天提供了契机 我们赤着脚,纠结于米酒与玫瑰 月亮以圆缺,阐述阴晴的美学 镰刀以闪亮的拉锯,揭示取舍的真理 孤独的时候,幸好还有共同的去处 此刻,我们都被月光
在时光交错中碰撞, 我生命中的第五个季节 是个藏在岁月深处的秘密 它在落叶与新芽间穿梭 在繁星与朝霞间低语 在天地间飞跃 是我搁置于四季之外,眉梢之间 静静等待眼睛驶来的船 沉默的冬天老树 被风剪光叶子的老树,裸露本色 失血的躯体,干枯,皲裂 揭开道道疤痕 光秃的枝丫上乌鸦嘶鸣 在空旷乡村显得特别刺耳 仿佛一下子被时间偷走了思想 开始怀念从前—— 茂盛时,曾经的小花
你在大兴机场醒来 或浦东国际机场,或广州白云机场 或美兰机场 或杭州萧山机场 或桃仙机场,或天河机场 山区,郊区,市中心 有时少一小时,有时多一小时 办理登机手续 像只迷路的棕兔站在洞穴的入口 走进洞穴 然后勇往直前 你在大兴机场醒来 如果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方醒来 会变成其他颜色的兔子吗 一次性的鸡肉饭,一次性的 鱼肉面,沮丧地缩作一团 航空套餐统一由微波炉加热
光线切割着夜的幕布 我们占领属于各自的一间屋 用均匀呼吸,平息内心的风暴 宁静的夜,突然有了皱褶 像日渐衰老的皮肤 鸟收拢了翅膀,我们沉沉睡去 黑暗中一些手,触摸着世界 隐秘的角落,无从知晓那片夜晚 从哪里最先醒来
在星期一下午 (和无数个已经过去的星期一下午大同小异) 我们安装两个纯黑色的书架 将落满灰的书堆置其上 在拧螺丝,紧螺帽,立直书架的过程中 我们聊着些什么 彼此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 打着哈欠说着 睡眼迷离地说着 感到无趣地说着 话题无非是那些日常的东西 什么失眠啦电影啦工作啦八卦啦历史啦段子啦…… 窗外车流来来往往,时停时走 那些树木依然在楼下长着 过路行人依然在楼下走着
路中间低洼处结了一块冰 这是路的眼睛 人走路,看着路 它看着人。这条路还活着 不平处,亮着光 让脚步绕到平处走 好些事物夜里发着光 都是从缺陷里发出的 比如,门缝射到路上的光 天上夜里多余的星光,又转给我的人间 包括爱 树上的叶子坠到 最下的地面 枯草降下了一个个 虚拟的高度 青蛙、刺猬、蛇…… 钻进地下,这些冬眠物种 退让出鼎盛时的所有 仅仅为以后的可能,留一
我多想给一匹马 一只羊喂草 让它们瞧瞧 一个望着星空人的心声是多么汹涌 一切都不那么重要 黑色熄灭了太阳 当我闭上眼睛 确信看到了它 在任何地方 你去询问那些石头 你去问问那些被困在规则中的人们 仰望就要自由 不然星空不会那么动人 每一种语言都是闪光的星星 淹没我青睐的一只狼 向我嚎叫 我难以理解 但在今夜 我们互相交换了灵魂 我们做着相同的梦境 爱上一只待哺的羔羊 每一朵花
没有柿子,也没有冬夜乌鸦弄碎的雪 左边一棵秃顶的枇杷树 我就站在柿子树右边 眺望,求雨的人群 仍旧沿着乱石嶙峋的老路和旱季 鱼贯返回 寻找露出兽骨和石莲花的陶罐 西北风吹落最后一根黑发,我不能将 深蓝色土布衣裳 重新挂上耳背的枯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