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广岛,在我居住的城市东略偏南一点的方向上,从地图上目测直线距离一千公里左右,中间隔着地球上最宽、最深、最浩渺的海洋——太平洋。 2008年,在声势空前的北京奥运会落幕后不久,我去了一趟日本,在挤出来的一点闲余时间里,舍弃了风光诱人的北海道,我坚持去广岛走马观光了一次,看了看这个遭受世界上第一颗原子弹投爆的地方。在广岛原爆(圆顶)纪念馆、原爆博物馆及偌大的和平纪念公园观瞻下来,受震撼的程度不
留守的猫 父亲和弟弟相继去世之后,母亲最终不得不同意进城去跟我们一起住。在乡下住了这么久,真要离开自然有些难以割舍。就说是先去住上一阵,想回来住一下随时可以回来。倒也是,床就摆在那里,被子与一些衣物就在一旁的柜子里,还有椅子桌子,它们有四只脚,只会牢牢站在那里哪儿也不会去。灯连着电线,开关一拉就亮了。水在水井里,随时可以抽上来。什么时候往城里去,门一关就锁上了。回来锁一见到钥匙就开了,原来的一切
宋朝自建立以来就设有专业画院,不少宋人的梦想是进画院当画官。虽说宋朝的画官制度培养了王希孟、张择端这些大家,留下了《千里江山图》《清明上河图》等,但皇家选一帮艺术家出来,花钱供养着,给自己画画,感觉还是有点别扭。与此相对的,是民间那些业余画家,他们一般家境很好,不问世事,也不想通过画画去当官,只画自己想画的。那时这拨人特别边缘。美术史家高居翰《隔江山色》里说:“所有宋代主要的绘画都是职业性的,画家
鸭水河国 大舅突然建了个群,并发公告,诚邀我们造访他“鸭水河国”,严正声明不许带酒水吃食,只带嘴。天下居然有这等好事,大家遂浩荡而至。 国是最大家,家是最小国。一个小院苔痕漫径,红杏出墙。人们不由分说爬墙上树,有人直奔主题伸手摘杏,有人后勤保障举筐接应,更有浑身艺术细菌作祟之徒打开镜头,留下这不劳而获热火朝天的历史瞬间。杏们的不幸在于,有些甫一离开枝头就进了血盆大口或樱桃小口;其大不幸则在于,
梦达说,他越来越喜欢去青年河上看日出日落了,他说在那奇幻的景象里看到了生与死,就像在那个时刻里体验了自己的生死。在日升日落里看到的生死,让梦达陷于震惊中的寂静。 早上的青年河平原,沉静得就像万物还没有出生。绿树、青草在早晨的雾霭里蜷缩着,就像一个婴儿甜睡的样子。大大小小的动物在各自的巢穴里,它们的梦一团混沌,像裹着软软的、模糊的雾。河岸、静水、村庄、大地的轮廓与灰蒙蒙的天还是一个整体,万物还是一
学校挨着通往黄河的沟渠,亮蓝铁皮挡住及腰的铁桥栏,被风搡开的一隙露出桥下不远处的芦苇丛,从浮尘中望去,成簇灰黄的穗子微微晃动如幼禽软羽。河道几乎干涸,杂草密布。几条流浪的瘦花狗栖居于此,它们爱在草丛中休憩,惯用灵活的细脚攀上废弃断裂的水泥坡,从低矮石栏下挣出小巧的头来,再步伐惊恐、双耳怯怯地耷拉着横穿马路。 在出现有尾行癖的中年男子前,这条小路我独行了数百次,它夹在河床与长片犷悍的植物间,一段护
一 春三月,珞珈山的樱花如约开成了霞。 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我求学那时,在樱花盛开的这些日子里,非武大人员进校必须买门票。价格好像还不便宜。所以,武大的学生证便牛了起来,常被校外的老乡借了去蒙混闯关。 听先师樊凡教授讲,武汉大学最早的樱花树与日本人有关。1938年,武汉沦陷,武大被迫西迁至四川乐山,校园被日军侵占。理学院大楼变为日军司令部,体育馆成为日军俱乐部,老斋舍成了日军军官宿舍,工学院
苦子蔓 我最早认识的、自己从土里钻出来并散叶开花的野生植物,是苦子蔓,那时候我还穿着开裆裤,故而只知道这个土得掉渣的本地小名。知道它还有更普遍的牵牛花、喇叭花的叫法,是上学以后的事。等了解到它还有一个更为诗意的“勤娘子”的名称时,我已经赋闲在家,几乎天天跟它纠缠在一起了。叫喇叭花很好理解,因为它开出来的花状如敞口朝天的大喇叭,色有红、粉、紫多种。叫它牵牛花,我只能从字面意思去理解,因为它的缠绕本
那是一片荒芜的生满杂草荆棘的野草地,一条被贪走近路的人踩出的小路蜿蜒其间。没膝的蒿草中有几座坟冢,其中一座修建的规模比较大,墓碑上刻有外文字母,据说埋葬的是外国传教士。由于有着平整的花岗岩台阶、平台,孩子们常在那里做过家家的游戏——“呜哩呜、哇哩哇,将个媳妇抬回家……”两个孩子的四只小手交叉搭握在一起,形成一个“田”字,让一个小姑娘坐上去,这便是“抬媳妇”的游戏了,把“媳妇”抬到那个墓地的岩石平台
静坐听箫 琴、筝、琵琶,都属于弦乐,中国文人常喜用“弦管”两字来代称乐器或音乐,这是很有道理的。据我所知,除了鼓、板、埙、筑、编钟等吹打乐器之外,“管”的一类如笙、箫、竽、笛、筚篥等,是古时常用的乐器,所以“弦管”差不多是可以概括古乐器的大致范围的。我们于急管繁弦之中让灵魂得大自在,得大欣喜,得大醒悟,实在是一种活着的滋味。人类在寂寞时,便会发明乐器,在天地间与万物对话,这种发明可以说是聪明至极
扶犁摇耧,扬场放磙 九岁那年的暑假,我跟妈妈回广东看望外婆,在乡下住了四十天。那些天里,村里的人们,尤其是孩子,都看稀奇一样地看我,议论我的穿着,嘲笑我的说话,我走到哪儿都拂不开他们的目光。看,大热的天,她还着袜哩!嘿,她下河了,要洗身吗!她总看书,吃饭看书睡觉看书拉屎看书!她从鸡窝里捡到个蛋,放板凳上,滚到地上摔碎了!——“ngà孱孱”,他们用这句客家话来形容我,就是“傻乎乎”的意思——城里来
是的,我已经抵达精神阈值的极限。她是住在我隔壁的邻居,“老破小”的筒子楼,隔音效果差,声音乒乒乓乓,直冲我的脑门。好像那堵老墙比铁鏊子烙的一沓煎饼厚不了哪儿去,她的泣诉、谩骂、歌声、喷嚏声,在屋里来回走动的脚步声,都被我听得清清楚楚。有时候她放声歌唱,《映山红》《南泥湾》《洪湖水浪打浪》,一首接着一首,唱着唱着,声音蓦地转暗,低沉如箫音,细细的哭声,如山涧小溪肆意流淌。有时候她咣咣砸墙,持续三五分
一 在一座城市里,月是从楼群中升起的,它悬浮在城市的阴影之上静默无语。在城市的边缘,总有一辆火车如约而至,多数时候你看不到它,却可以在它与大地的摩擦声里想象它奔跑的样子。 蒋家垅的风带着火车味,像是被火车拖来的。从浏阳河边吹来的风,每隔一阵就被过往的火车挟持,把道路两边的树木的枝叶搅动得四下乱晃,如同一群看火车的雀跃的孩子。 蒋家垅是个孤岛,它被一座立交桥和两条贯穿南北的京广铁路夹在中间,形
晒场,在我们老家叫晒坝,有公共的,也有私家的。 公共的晒坝,因为有规制,基础条件好,平坦而宽大,自然成为一个院落的生活中心。 夏夜纳凉,公共晒坝是最好的去处。傍晚如果有一场雨更好,那是对晒坝尘土和溽热的自然清洗,地气降下去了,土地的凉意,从水泥和石板之间透出来,和着夜晚的丝丝凉风,让一天的劳作轻快释放。 有月如钩,或者月如银盘,都是对晒坝的恩宠。因为她主阴,即便地气未散,心里的凉意仿佛能抵挡
看花灯 看花灯也不是纯粹凑热闹,譬如刚刚去仓前的梦想小镇看。 小镇一色的是黛瓦白墙的仿古建筑,小河穿过小镇,河上有许多小桥,某个桥拱下,突然探出一只小船,船头上挂着灯,三三两两地站着几个“宋人”,都提着灯笼。男子宽袍长袖,瓜皮青衫;妇人们则窄袖交领,头戴花冠,花冠集四时于一景,桃、杏、荷花、菊花、梅花都在,妇人们头戴的就是一年。船动时,满船的花冠乱颤,灯影频摇,让看灯的人,心也跟着荡了起来。
一 有一种女人,内心潮湿柔软,表达沉静节制,这是我特别喜欢的一种女人。我也特别喜欢这种类型的女艺术家。 苏珊娜·比尔1960年生于丹麦,是目前斯堪的纳维亚地区最有影响力的导演之一。2006年,她以《婚礼之后》获得奥斯卡最佳外语片的提名,之后的2007年,她又拍摄了一部英语电影《遗失在火中的记忆》,由哈利·贝瑞、本尼西奥·德尔·托罗、大卫·杜楚尼等一众好莱坞一线明星主演;而2004年由其导演的作
我脑子里常常有只鹤出没,背景是布满盛大祥云的天空,随机配以山峦、竹林,或溪流、松树……虚虚实实,是先验主义的味道——因为一直到目前为止,我其实并没有近距离看到一只真正的鹤呢。 可能的解释是:文化,携带着古老的集体记忆,让数代人共享一套精神系统,而人如植物,被文化的空气和土壤天命般的包围,仅靠呼吸就能完成不同程度的继承。对我来说,每每莫名热爱又不想细究时,这种感觉就变成了—— 一只鹤。 一套优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