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琦,1962年生,辽宁辽阳人,辽宁省作家协会会员,辽宁省戏剧家协会理事。有小说、散文、报告文学和戏剧评论、舞台剧本等多种文字见诸报刊杂志,主编、合作撰写戏剧戏曲专著多部。 “那些带着深沉、深厚情感的文学作品,最能引发心灵的共鸣。其间文字建构的独有韵味,故事表现的复杂况味,言尽而意长的悠然余味,都会与作者或读者的人生经验、主观愿望、生命感悟融汇交响。掩卷静坐,喜悦与哀愁,满足与遗憾,皆可近树
一 今天,李可可把以前不喜欢的茶色蝴蝶夹翻了出来一一想到那天贺泽兰说起小时一起玩的竹蜻蜓。好多墨点子在上面,不知道妈妈当时看上它什么,然后买了给她。老里老气的蝴蝶夹,李可可让它咬住自己盘上去的头发。大概因为那只竹蜻蜓找不到了,所以翻出这个蝴蝶夹来。即便找得到,她记得竹蜻蜓也已经坏了,大概更像一只“竹节虫”——这样想着,侧过身照照镜子,连这只放旧的蝴蝶夹都像一只灰扑扑的蛾子。 事物都不像它们原本
你站在一扇半新不旧的门外,抬头看了几次,“3一7”,和妈发你的消息一样。你掏出钥匙,才想起暑假回来那次,弟弟丢了钥匙,你就把自己的钥匙给他了。你用力扣了两下门,里面传来仓促的脚步声。是弟弟开的门。比起暑假见面,他突然变成了一个胖子,身体完全走样,你很震惊,但没表现出来。你以为他会兴奋地抱住你,像小时候重逢那样,毕竟那种热烈的感情让你印象太深。 他没上前,你也一动不动。这次回来,你可没什么好心情。
母亲打来电话,说不想待在北方了。不久前,她烧过三口锅、一个炒瓢;在大腿上熨烫衣物,烫掉一块鸡蛋大的皮肉。 母亲说,自己现在晚饭只吃柿子,裹着糖霜的柿饼也可以,其他东西吃不下。最近,她总梦见村里的柿子树。在最野的年纪,她爬遍全村的柿子树,尝过不同“树”味的柿子。她又提起三十多年前在和平饭店吃过的芝麻斑,为了那口儿,她一个人在澡堂过夜。吃鱼那天,风很大,从饭店出来,身上立马起了大片红疹,她以为是风疹
一 我们终于结婚了。三月二十四号,我将老家的房子卖掉,换了一套离小宁工作单位更近的二手房。不是新房,但房龄仅有五年,因为发生过凶杀案,报价很低。最初我有些抵触,但小宁很喜欢房子的布局,这种价格也再难遇到,最后还是买了下来。一切装修都按照她的意愿,客厅没有沙发,仅有一块厚地毯和一台用来投放电影的投影仪。因为不喜强光,小宁挑选了一块深蓝色的绒布窗帘,这样哪怕白天也如同黑夜,不透光线。我和小宁认识的时
寇钧剑 天山简史 由眺望构成,细说阔大的风 雾霭和云朵中的小径 你的身体远离大海 而我,在比大海更远的丝绸古道 向上攀缘 由雪和巨大的琴弦构成 准噶尔盆地、塔里木盆地像是反扣的音箱 背上,有横着、竖着放的棉田 如此共鸣,以山的名义继续爱着 我用我的方式,你用你的 由大半个天空构成 林立的城市群,蓝得不知所措 乌鲁木齐、喀什噶尔、博尔塔拉 仿佛山的册页,向心目中的 云
1 中亚的阳光灼烤大地 天山的雪峰佩戴羽冠 一盏明灯,为云游者开启 它缓缓上升,成为星星的家族 2 精瘦的闪电,臃肿的雷霆 星象的字母表,石头的花蕊图案…… 宇宙的恒久遗产,各得其所 人啊,是沉醉其中的探究者 3 山川绵密,道路飘逸,内心颠簸 边疆的尘埃,浮动黄昏 在残简和帛画、洞窟和遗址中 一双手,触摸到历史的骨骼和脉搏 4 西北望,挽弓搭箭的手换成了 拨动竖琴
一 凌晨5点,赵洁从鹤鹑孵化房出来打了一个寒战。这时她才想起来昨晚8点进入孵房后,她就一直守在恒温箱前,如同陪产的母亲陪伴在鹤鹑蛋孵化器旁,已经连续工作了9个多小时。 鹑的孵化期为17至18天。首批种蛋孵化期间,赵洁一直陪伴在孵化器旁,寸步不离,没有人比她更精通这项技术,调温调湿、翻蛋拣蛋、照蛋观测,她都亲力亲为,示范操作。内衣湿透又干了,双腿如同绑了沙袋,既麻又木还很沉重,每挪一步额头上的汗
一 康智生跟他妻子来的那天,是个雨天。 雨一大早就开始落了。下夜班回来的路上,张尔伦看见梧桐树上宽大的叶片被雨水淋得亮闪闪的,他就像傻子一样长时间地仰头望那树,感叹那些在街道两边植树的人了不起。那些树,减少了人走在街上时要被一种无形的东西淹没了的恐惧。 他先去菜市场花了一个小时采购,之后回家睡了一觉,起来就开始准备晚饭了。而这一整天,小史都坐在美发厅里,客人到来之前,小史也刚进家门。从二十七
走进咖啡厅时,只远远地看到一个穿着灰色夹克的中年男人的背影,老七便断定他就是三天前给自己打电话的人。 事后,老七琢磨过自己为什么这么确定,原因其实不难分析。那天,此人在电话里的谈吐,和他此时此刻的状态,都透着两个字一低调。他选的是老七工作地点附近一家生意冷清的商场,位于商场顶层的咖啡厅。这并非什么连锁品牌,而是几个年轻人刚刚开办的网红小店,九成以上的生意都是通过网络进行,店面里乏人问津。而他落座
一 我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在貂皮大衣和飞天茅台之后,增加了一项:猪头肉——两片。 两片就等于一只猪头了。一般市场里的猪头都是起过骨的,对开再切成两大片。为吸引顾客,也为有一个更好的卖相,老板现场用便携式瓶装煤气直接喷烧,将没刮干净的猪毛烧掉,同时也把猪皮烧得焦黄。我最近对气味越来越敏感了,已经分得出烧猪毛和烧猪皮的不同气味。虽然都有蛋白质在高温中燃烧,但烧猪皮有充分的油脂参与,气味更好闻。我熟
野营,妻子谋划了很久。三月一来,田野上绿意朦胧,她就从网上买了帐篷、桌椅以及其他必备器具。我本是宅男,不太想去,再加上担任高三年级的班主任,高考临近,工作上的事常常忙得焦头烂额。妻子每次一提起,我就很不耐烦地说,再等等。就这样一拖再拖,直到那帮调皮捣蛋的少男少女结束了自己的中学时代,我才得以歇息。打算趁着空闲,带着妻子和儿子去新疆看看喀纳斯湖,顺道拜访一下我的舅舅,他在图木舒克种棉花,我们已经有几
若干年后,诡异的周期性厌食症又一次席卷了H城。 在厌食症首次暴发前,H城的米粉店遍地开花,少说有四五千家。可随着全市人民陷入这种反复无常的群体性厌食症,餐饮业哀鸿遍野,米粉店更是数量骤减,能坚持下来的已不足五百家。为此,H城政府部门特意成立了抢救性保护小组,计划将传统米粉列为市级非物质文化遗产。 喜来米粉店能够存活下来,全靠阿西和肥猫小姐。阿西老早就在喜来米粉店做事,从小工做成了来粉师傅,算是
一 是谁引导了他的选择?是屋后一座座青山,还是村前澄碧的溪水?走进大坦村,我的眼睛一直在寻找答案。 地图上,仙霞岭山脉像一架竖琴,琴弦延伸至浙江省龙泉西部,每一声弹奏都带起一个山包。房屋依着山包而建,窑屋同样依着山包而建。房屋与窑屋之间,稻田延展。稻田前面,是宽阔的河流,玉带一样,从上游的青瓷小镇飘来,飘过村庄,向着下游的龙泉城飘去。孩子就坐在自家门前的小板凳上,随手翻着老师递过来的一本招生简
引子 丁国坤正襟危坐,腰背笔直,自光炯炯。 他面色微红,有些稀疏的头发梳得一丝不乱。穿着一件中式对襟外衣,瓦灰色的棉麻料子,同色的珠扣,领口及盘扣处用浅灰的丝线绣了一些象形暗纹。绣工很不错,针脚平整绵密,纹络间又有呼吸感。他很喜欢。这是他精心准备的一件衣服。颜色,图案,质地,就像他打了一辈子交道的精美漆器。他一开始就设想,着装上得讲究,颜色不能太亮,会显得突兀,煞了风景,但也不能太沉闷,会显得
每个人的心里都住着一个故乡。故乡隐约地召唤牵系着灵魂,那些过往,那些人和事物,总在某个时间节点醒转。 我的老家,有山之南,有水之北,是为阳,早在西汉元封五年置县“枞阳”。那山是青绿的山,水是清灵的水,山上还有座庙。明洪武元年(1368),一支毛氏族人从寿春迁居枞阳,来到麻山,现在的杨家山脚下。毛氏族人发现这里遍布陶土,泥料质优,便以冶陶为生。制陶业世世代代沿袭,“小缸窑”便借以成名。古有窑干、天
一 汽车转弯之后,我看到的峭壁规整得像一堵墙。它直直地立着,几乎将视野完全占据。 岩石被一条条缝隙贯穿,呈现出明显的分层。缝隙非常平整,像用机器切开一样。有些分层之处分布许多碎石,似乎时间走到那里就有了波动。山体向公路倾斜,我每次经过都担心它会滑下来。 往往到了这里,我才意识到自己进入了六堡镇。这个小镇处于大桂山山脉的延伸地带,光照和云雾为茶叶生长提供了适合的温度和湿度,比较出名的茶产区有黑
一 舞台大屏上一大片葱绿的葡萄园,依附在火焰山脚下,一排身穿蓝色绸缎袷袢、腰间缠着棕色腰巾、头戴蓝色花帽的木卡姆艺人,用力地演奏《吐鲁番木卡姆》中萨巴、依拉克、美丽斯麦西热甫片段组合的木卡姆乐曲(被节目组改名为《葡萄架下鼓乐情》),还原了一片绿洲激起了荒芜大地上生机的狂欢。先由两把苏奈儿开场,一阵高远悠扬的乐曲,把人的思绪带到遥远的路上,旅途漫漫,自在而又欢快。接着,十二只纳格拉鼓同时敲了起来,
新年凌晨 此时,河流已经冰冻 而时间的流逝均匀 旧时的钟声唤起崭新的记忆 死者最后的面容安详 告别的瞬间 每个人都能找到一个理由祝福自己 季节依次铺开 风吹走的绿色风还将送回来 泥土里埋着所有的奇迹 草木荣枯始终有阳光的照临 渡口 逆水行舟,河畔并无琴音 隆冬,漫天大雪 河流转弯处,有村妇在招魂 炭火在炉中跳跃 行客的脸忽明忽暗 艄公沉默如铁 从岸到岸的距离
变化:阿多尼斯的启示 不要匍匐在大地写作 不要膜拜 要时刻看见天际 不断变化、不断更新着的 自我的天际,真理的天际 恒定就是僵死 是没有未来的 哪怕是建立在经典磐石之上 合法的恒定 要变化,要有创造的勇气 那辉煌磅礴的七日之后 我们还有事可做 有新的事物可造 是大有可为的 但要时刻看见天际 那变幻莫测,气象万千 意义的天际 深度:倾听托马斯·特朗斯特罗姆弹 钢
此刻需要欢愉 年会即将开始。今时不同往日 我们共赴一圆点,它是一个仓库 容纳时间之马,四蹄深陷静寂 一阵忙碌,几乎让我们变得陌生 一杯酒,几句话,近似的味蕾 让几张脸熟悉起来 由此,我们想到去年此时明年此时 ——岁月都有雷同脸孔 我们在螺旋式上升的立柱上暂歇 待明日继续攀爬!此刻需要欢愉 要举杯,要庆祝新旧更替 否则,我们都将忘却时间的存在 归途 沿途烟霞飞渡,我顺山势
方言 从一种腔调里掏出村庄 与前世碰头。两个潦草的人 多么洁净的时刻呀,月亮不可避免 我们必须回到满屏雪花的电视前 将水土不服的词汇归拢 多么软和的眼神呀,生动而明亮 空气中,浮起绝妙的隐喻 仿佛前世遗落的章节正从眼前返回 背向故乡,每次回首 都是入世的秘方 芦花 将千顷羽毛还给天空 淤泥里的热,春天般汹涌 更多的水空出内心 为飞鸟确认路径 来和去,得与失。一条河
海子纪念馆(外一首) 不能神话一个诗人 即便现在 我依然认为 海子是孤独的 我们来了 他更孤独 听说 孤独的海子 去过一次德令哈 又或者 他写过一首德令哈的诗 并没有真正到过德令哈 堆雪人记 雪停了 我带抱抱在院子里堆雪人 把雪人的身体堆好了 抱抱开始找石头、树枝 给雪人装眼睛、做嘴巴 边堆雪人 抱抱边跟雪人说话 一个雪人 就这么堆好了 七岁的抱抱给雪
读《昌吉地名图志》 独坐书房,摊开书页,我翻看《昌吉地名图志》,好似在翻阅昌吉的山,跋涉昌吉的水。昌吉的山山水水在眼前铺展开来,让我有一种亲近感。 我们的山峰,我们的河流,我们的绿洲,我们的戈壁,我们的沙漠,接连聚拢在我的书房,集结在我的身旁,刹那间,我感觉丰富博大起来。 字面上的山川,与地面上的山川,同样带给我一言难尽的爱恋。 我直接爱上的故乡的山川大地,通过一个个图志地名,又间接爱了一
清明·逢花 一个大晴天,我和姐姐一起爬雅玛里克山,我们想去看看野草。 清明前后的乌鲁木齐,气温依旧变化多端,也只有冒尖儿的野草可以满足踏青的期许。 姐姐总能在树木还未抽芽的时候,通过树皮的颜色、纹路,判断出它们是什么树。比如,我们身旁这一片,树皮红得发亮有横纹的是山桃树;从树形上看,主干明显,树冠比较开阔,树皮灰褐色、表面粗糙的是榆树。 在这座山的万千树木中,我只认识柳树和刺密丛生的锦鸡儿
离别 第二天一早,我便搭上了县城的线路车,径直赶往别克家所在的村。汽车开得很慢,一路上小心翼翼地穿过大雾,最后把我放在了一棵松树旁。整座山都被大雾笼罩着,一年四季不消弭的雪山顶就像飘浮在空中的冰川,持续地向山下输送着寒意。走了没几步,我便觉得鞋子越走越薄、脚底越来越凉。路过一户牧民家,一位年近五十岁的阿姨正抱着一只生下来没几天的羊羔,孙子在一旁踉跟跑,正用奶瓶给羊羔喂奶。她抱起羊羔突然起身,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