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整个希腊伯罗奔尼撒半岛沉浸在爱琴海的夏日艳阳下。两千多年前,在圣地奥林匹亚举行的泛希腊赛会上,参加武装赛跑的运动员要穿戴上整套盔甲,一手持盾,一手握剑,在毫无遮挡的竞技场上跑二十四个来回。当时的竞技场是矩形的,长一百九十二米,也就是一个斯塔德(stade),一个来回就是将近四百米,这也成为现代体育场跑道长度的来源。不难想象,在如此干燥酷热的环境中进行如此高强度的运动是有很高风险的。和今天不同
古今之成大事业、大学问者,必经过三种之境界。“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此第一境也。“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此第二境也。“众里寻他千百度,回头蓦见,那人正在灯火阑珊处”,此第三境也。此等语皆非大词人不能道。(王国维《人间词话》,《国粹学报》第49期) 王国维的《人间词话》主要探讨宋词,并从《诗经》《楚辞》延伸到元曲。作为一本文学研究著作,篇幅短小,仅五六千字,却被奉为经
淮左名都,竹西佳处,解鞍少驻初程。过春风十里,尽荠麦青青。自胡马窥江去后,废池乔木,犹厌言兵。渐黄昏,清角吹寒,都在空城。 杜郎俊赏,算而今,重到须惊。纵豆蔻词工,青楼梦好,难赋深情。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 —姜夔《扬州慢》 姜夔这首《扬州慢》,在词坛上备受好评。他在词的前面还写有一段序言:“淳熙丙申至日,予过维扬。夜雪初霁,荠麦弥望。入其城则四顾萧条,寒
一 孙犁曾说他一生只从事过三种工作:编辑、教员、写作,其中以编辑生涯最长。这是他一九八二年在一封公开发表的关于编辑工作的通信中说的,那时孙犁不到七十岁。但没想到这话后来应验成真—由于孙犁生前所在的单位天津日报社没有给他办理过离休手续,所以孙犁实际上是一位终身制的编辑和作家。如果从他一九三九年在晋察冀通讯社编辑《文艺通讯》算起,那么到二○○二年去世,孙犁的在职编龄长达六十三年。 孙犁出生在河北安
新诗人刘梦苇的绝笔 一九二六年九月十五日,徐志摩在他主编的北京《晨报副刊》上发表了《一个启事》,哀悼《晨报副刊·诗刊》同人刘梦苇的逝世。被视为新月派诗人的刘梦苇是该年九月九日在北京病故的,年仅二十六岁。徐志摩悲叹道:这个“热烈的诗魂,这‘孤鸿’如今实现了最后的自由,更不在人间啼叫了!” 刘梦苇生前只出版了一本短篇小说集《青年的花》(1924年4月上海青年文艺社初版),但当时文坛最为看重的是他的
明代臧懋循编选《元曲选》,以《汉宫秋》列于卷首,这部戏剧在旧时遂被视为元曲的压卷之作。但习惯了“没有冲突就没有戏剧”等现代观点,我们似乎看不出《汉宫秋》有何过人的好处,长期以来我们对马致远的评价远低于关汉卿,自是意料之中的事。不过这部戏剧动人心魄的美感,仍会压倒那些观念,袭上心来。一些学者往往采取折中的看法,竭力指明王昭君的爱国情怀,揭示封建君臣的无能,也为戏剧的不合史实辩护,试图以此彰显其价值。
早期词集的编集情况至今成谜,但有一点假设似乎可以成立,就是编集的目的主要是为歌唱提供唱本,而非为阅读提供读本。因此,乐调就比作者显得重要。《云谣集杂曲子》依照词牌排列,《金奁集》更是将词牌隶于宫调之下,都没提到作者。《金奁集》共收温庭筠、韦庄、欧阳炯、张泌、张志和五个人的词,只总题温庭筠一人,不过聊作标识而已。后来朱祖谋刻入《彊村丛书》,才在目录里词牌的下面一一标出作者,这是后人的思路。慢慢阅读的
燕燕于飞,差池其羽。 之子于归,远送于野。 瞻望弗及,泣涕如雨。 燕燕于飞,颉之颃之。 之子于归,远于将之。 瞻望弗及,伫立以泣。 燕燕于飞,下上其音。 之子于归,远送于南。 瞻望弗及,实劳我心。 仲氏任只,其心塞渊。 终温且惠,淑慎其身。 先君之思,以勖寡人。 —《诗经·邶风·燕燕》 抒情诗和小说的不同之处在于,小说的核心动力时常在于对某种尽头和未知事物的探寻,而
《隋书·经籍二》载录“《列异传》三卷,魏文帝撰”。原书已佚,从遗文可知,这是一部记述神异鬼怪故事的志怪书。其散佚篇什主要存于几部唐宋类书,如《初学记》《艺文类聚》《太平御览》《太平广记》等。鲁迅早年作《古小说钩沉》,辑录《列异传》五十则。后有学者又重为辑校或考释,并重新厘定篇目。考虑到鲁迅的辑佚影响最为广泛,以下讨论采用其“钩沉本”。原书各篇无标题,姑参照《广记》条目自拟篇名。 《列异传》多为鬼
人们或多或少都听过“可可西里”这四个字,青藏高原上的明珠、三江之源的无人区,让人牵挂的藏羚羊,这里被称为“生命的禁区”。报告文学作家陈启文在年过天命之后六上高原,三进无人区,于二○二三年推出作品《可可西里》。作为一本全面书写可可西里的报告文学,书中有景色绮丽但又风雪突变的高原风景,有为利益所驱丧失人性的淘金者与盗猎者,也有为了保护自然不惜以命相搏的守护者,更有过去三十年整个国家自然生态保护的
近偶见一种“八一三”事变之后创刊的小报,名《文华报》,一九三九年十二月二十五日创刊,馆址在上海劳合路太和大楼二楼。此地在今六合路,近南京东路,属当年英租界核心区。 该报创刊号头版刊有掌故名家郑逸梅“梅庵杂札”专栏,此外还有人以笔名“养和村人”写《说海回澜》,共连载十多天,颇引起笔者注意。首先是标题,仿自报界前辈孙东吴(本名雷,字企渊,又名企远;1876-1941)的《报海回澜记》。其次当然是笔名
这一篇序,于情于理都无从推诿。推其缘由,要从与宋希於的相识相交说起。 十二年前,微博畅所欲言的氛围尚浓,我固然已非少年,却还难免气盛,一次谈及某位前辈名家,流露出几分微词来。宋希於就是这时候出现的,他大概表示不能苟同,却给我留下亲切而顽皮的印象。中华书局的李世文兄看到,笑着介绍说,这是一位才二十岁出头的小朋友,安徽人,爱读书,中学时读了他责编的周汝昌先生《北斗京华》一书,立志将来要到北京求学,大
俗人自然难以免俗。鲜见有人不爱八卦、不聊八卦、不传八卦,同时不被八卦着的。生活经验告诉我们,那些由他人情事、轶事、趣事、往事、秘事等形成的“八卦”,既能带来信息、提供娱乐,也可促进人与人的关系。通常来讲,“分享八卦”这一行为表达了某种友善的信号、亲密的意愿、信任的基础、盟约的缔结。于是乎,“八卦”又成了界定群体边界、强化身份认同、检验忠诚可靠的一道通行“口令”。 在学理层面,八卦同样有着意涵丰富
一九五八年夏,“飓风洛丽塔”(Hurricane Lolita)登陆美国。这不是一场自然界的飓风,而是一部畅销小说—正如小说家纳博科夫后来在《微暗的火》(Pale Fire)中形容的那样:“那年多风暴,从佛罗里达向缅因州/扑来飓风洛丽塔。”《洛丽塔》面世后三周内销量高达十万本,紧接着,好莱坞又把它搬上银幕,纳博科夫名利双收,决意辞去教职游历欧洲,后长住于瑞士日内瓦湖畔蒙特勒宫酒店。二十世纪六十年代
一 在都柏林康诺利火车站等车时,忽然从检票口涌过来一大波人。他们大多拿着雨伞,背着包,急匆匆地从我面前走过。即便车站外下着雨,也不能阻拦他们上班的步伐。我不由得想起以前每天从苏州坐高铁到上海上班的日子。他们想必也是住在都柏林郊区,每日这样往返吧?但这一次,我要跟他们逆向而行,前往爱尔兰东南角的一个小城:恩尼斯科西。等那些赶路的人都走光后,我进了站台,上了火车。冰冷的雨滴敲打在车窗上,车子穿越都柏
美国作曲家科普兰写过一部舞蹈音乐,直白地题为《献给玛尔塔的音乐》—玛尔塔就是著名舞蹈家玛尔塔·格雷厄姆。后来她编了个题为《阿巴拉契亚山的春天》的舞蹈,科普兰也按她的建议改了曲名,这就是传世的管弦乐《阿巴拉契亚山的春天》。后来,好多人都活灵活现地对科普兰说,“你的音乐让我闻到了阿巴拉契亚山的味道”,科普兰反复解释标题和音乐毫无关系,怎么说也白搭。 类似的梗在古典音乐中太多,抽象的音乐之下,人们非要
一张略显苍老的女性脸庞,在没有指针的时钟前缓缓移过,这是法国导演阿涅斯·瓦尔达(Agnès Varda,1928-2019)在关于浪费、捡拾和“艺术拾荒”的影片《拾穗者与我》(Les glaneurs et la glaneuse,2000)中拍下的奇特移动镜头。那是瓦尔达本人的面孔,替空空如也的钟面,执行说明时间流逝的任务,亲自为无脚的计时工具书写时间。 痴迷于主观时间和客观时间关系的瓦尔达回
“黑色星期四” 一九二九年十月二十四日,星期四,美国股市从一开盘就大幅下跌,引起市场恐慌。接下来几天,股票一路狂泻,导致股市大崩盘。“黑色星期四”标志着长达十年的牛市的结束,以及全球大萧条的开始,是二十世纪的一个标志性事件。 这也是二○二二年畅销小说《信任》的时代背景。主人公安德鲁·贝维尔是当时华尔街上呼风唤雨的人物。故事讲的是他如何操纵股市导致了“黑色星期四”,以及他的家庭背景、成长经历、大
摆在案头的这部越洋而来的学术专著《南宋江西士人社群与地方社会研究》,是中国宋史研究会理事、江西省宋史研究会会长、南昌大学谷霁光人文高等研究院邹锦良教授所承担国家社科基金青年项目的结题成果,近日他特地从江西南昌邮寄过来,让我一睹为快。 想来与锦良相识也有十余年光景了。锦良二○○七年博士毕业于南京大学历史系,师从李昌宪教授,我与昌宪教授相识甚早,学术交往亦不算少,尤其在宋代相关制度考证、宋金历
地方性是人类普遍经验的基本存在维度,人的具体生命是在地方社会关系中生成,地方性生活场景不仅仅是“恋地情结”(段义孚语)的来源,同时也是个体意志与行动展开的基本出发点。袁红涛所著《地方的浮沉:现代乡绅叙事研究》(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23年;以下简称《浮沉》)一书,引入地方性视野,以百年来乡绅叙事为研究对象,揭示个体在历史情境中的命运展开,在对乡土生活世界的观照与呈现中揭示这一阶层的历史变迁
“冷板凳”上的文献功夫 熟悉黄天骥老师的师友都知道,王季思先生对他的栽培,始于磨性子、坐“冷板凳”。王先生将版本繁杂的《西厢记》交给黄老师整理研究,据说,当时他在办公室中把七种现存的《西厢记》版本一字排开,从“张君瑞闹道场”几个字开始,每句话要轮番读数遍,再躬身走到各版本前对比校刊,场面很是壮观。《西厢记》不久就整理完成了,收入《全元戏曲》中;而戏曲文献学这个冷板凳,黄老师一坐就是一辈子。
“二十世纪下半叶至今,欧洲有五位在世的重要哲学家,第五位是我的朋友斯拉沃热·齐泽克,此外还有一位,算第六位吧,那就是我自己。”这是阿兰·巴迪欧于二○一五年在某场齐泽克新书Less Than Nothing推介活动上的开场白,也是一种自我调侃。阿兰·巴迪欧一九三七年生于教师家庭,一九六二年相继完成了巴黎索邦大学以及巴黎高等师范学院的学业并取得哲学学位,随后在兰斯大学与巴黎八大教授哲学课程。二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