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窗外湘江春蚕一样蠕动,它在分娩,生出茶褐色经络和超立方体浪花。在第五个维度的浪尖上,无数个我的克隆体正在江面同步分娩,生出的不是婴儿,而是一个个自洽的克莱因瓶宇宙。每个瓶中都蜷缩着个穿碎花裙的少女,她们用蜡笔在瓶壁上画门,门内传来283种惊蛰雷声的和鸣。 量子菌丝在我的子宫里盛放成星团,湘江是一条在超弦上滑行的泪痕,那些弦我在各个方向生长。 唐鹤 惊蛰前三天的傍晚,窗外掠过银河系尺度的
1 这么说来,我还是讨厌山庄上新运来的那两只孔雀。它们一公一母,关在一个半是水泥半是钢铁的笼子里。旁边是一个鳄鱼池。鳄鱼池的旁边,是一条狗,或因没有链子的缘故,此狗时常神出鬼没,下落不明。还扣留过阿嫲的一只耳朵。 说说孔雀。不止一次,我学着阿嫲念经时的样子,双手合十,双目紧闭,面无表情地乞求它们,求它们开屏,为我展示尾巴后面的那一片风景。我始终相信,没有人会故意去掩饰自己美丽的一面。 为此我
一 我再回到这里的时候是因为这间老房子年久失修。楼顶上积年无人打理的花园野蛮生长,丛生的杂草混合着我从小就叫不出名字的植物长成了密密的、混沌的一片,那态势就像野坡或是荒坟上常有的,无人问津所以无比自由。 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了一棵黄桷树,我是说,在我的记忆中,在父母的记忆中,楼顶上小小的花园里从来是没有这样一棵黄桷树的。重庆人都知道,黄桷树的生命力极强,只要机缘适恰,撒下一粒种子,再阴暗逼窄的所
我们的玉米 狭窄的空间。玉米们整齐地排列在 绿色的苞叶中。有人出于珍惜 小心地采摘,不会弄断纤细的触须 不会无视它们脆弱的身体,不会 感受它们对餐桌、对生活的情义 有时我想,某些东西—— 我说不出它们的名字——当我走过 玉米地,接受它们的生命馈赠给 我的礼物,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幼稚至极,你们只是粮食 你们以之为起点的花,细小,淡黄 几乎毫无意义,我们的手,思想 我们的
我遇到了和煦的风 那一坡上的人参花 辽阔的香气已成定局 喜气磅礴,允许沉醉,允许热泪 允许我在这么远的地方 用我一生的敬慕,误闯误入的 把荒草拔净,允许这个时候的爱惜 刮起阵阵的春风 一个爱在风中行走的人 遇见你,不能说是风的错 它有着和煦的模样 也有人用花的晴朗,告诉我 参的芳菲中,有贩卖人间的欢愉 如果哪个午后,我在讲授 微风与微笑时 我们找不到彼此 更舍不得遗
去乡下 我说要去梯子岩见一个人 其实是想去寻一棵叫红豆杉的树 我说要过小木桥,到河对岸 去拜一尊佛 其实是,想去担一桶自由流淌的水 其实我不是去寻一棵树 也不是去担一桶水 我只是打着世俗的幌子 去充当一次,人间的野鬼和孤魂 我只是,企图打探秋风的消息 学一门不够体面的手艺 然后,假装自己是一棵失忆的杉树 长在溪边,就有流水的从容 长在寺庙,就有和尚的慈悲 一棵树 如
失去的 那些破碎的碗,尽管有人说,岁岁平安 那些倒塌的塔,尽管重修 那些寺庙,尽管住持从远方归来 内心怀有更多的虔诚 巫师 年青的时候,我们一起对着大江,背诵诗歌 我们像在天上,喝酒、观水碗、下阴 放蛊。我们将命运交给流星 直到我们醒来,发现有人放风筝 我们用线挂住风,然后对着大山 看鸟鸣、看雨水过后 挖机履带压痕中发芽的麦粒 飞翔 那些没有故乡的人,总是隔着灯光找寻
我们不过是一场雪中弱小的一粒 一场雪是一支光的舞蹈 我们不过是一场雪中弱小的一粒 喜欢走进每一个雪天,山林里 河边,街巷里—— 不知是在寻找还是欣赏 我是我眼中的一粒雪, 有时候是一场雪。 但我肯定不是我自己。 打开时间的序章,每一句台词 都有六角形的冰晶模样 让你身在故乡,仍想生出翅膀—— 望春风 春风有蛇的柔情——谷底的冰层 愈来愈稀薄,溪水的爱情来了 孕育着新鲜
隔离带 在会议室的声音 与狂风暴雨之间 隔着一位诗人漏洞百出的表情 明白了 少女哼了一声 火把就亮了 古时候的鸟,也叫了 陌生人 我们终将返老还童: 吃饭要人喂,走路要人扶 眼睛里的所有人,都是陌生人 收藏 正在收藏落日的人 已被另一个人 收藏 测试 我在流水中伪装成流水 在黑暗中伪装成黑暗 但始终无法在光明中伪装成光明 修行 一只鸟从中国丽江来到了云南普
低处 我又坐到了低处 听青蛙的忧伤 看蚂蚁的艰辛 给蒲公英送行 为小溪流疏道 …… 傍晚的时候 落日隐去一切 我走出低处 我依旧瘦小 依旧背负生活的荆棘 但我具备了更多 披荆斩棘的能力 碗里的花枝 圈起一个鸟语花香的世界 落尽了繁华 水鸭子两三只 碗里的花枝 是妻子带给清贫世界的礼物 初嫁那年妻如花枝 招展在地里 以天为镜 云水呓梦 蝴蝶 她在地里
静夜思 流水中穿行的人,回到一本书里 静寂铺开黑色的锦锻 一层层,剥开洋葱的鳞茎 历史坦露赤裸的胸膛 暗箭来自身后 穿膛的声响,消弥在无边的静夜里 箭头锃亮 一枚葱片的辛辣,足以冲开泪腺的闸门 我移步窗台,月光之下 一条长河泛起幽波 父亲的土地 父亲老了 他耕种一生的土地,也老了 接不住父亲从田埂往下的 轻轻一跃 也不能稳住父亲打滑的脚掌 我一次次看着,这块土地上
必要的 夜深人静时,读几页余怒 梦里,都会在床上翻来翻去 似乎要涮掉,身上无法治愈的条件反射 在他人梦呓之外制造自己的清醒 或者,掰开一粒月亮右侧的小星星 看它的内心是否成熟 潭溪河水不理会上游还是下游 向前,把禁鱼期撒下的种子送入大海 尽管路途遥远,要爬过溪洛渡、白鹤滩、向家坝 高高的坝顶:百川归海,是必要的。 今日小雪,艳阳遍布屋顶 热气蒸腾之余,趁乱检索明年 即将面
残阳有带血的绯红,松子铺满栖霞山的曲径 手帕擦亮生锈的铜手镯 那抹浓转淡的金属色,正是我放不下的完美主义 偏爱琐碎的抒情歌曲 姑娘从雾霭抽身,空余羸弱的相思 车外的霓虹如训诫,是我背井离乡的隐痛 悲催越来越清澈,雨刷轻轻一抖 寒意就浸透脚踝,顺着大腿分娩蚀心的凛冽 丰满的倾诉总是不受待见 对一座山的表达,也在逐渐枯萎 视野在栖霞山蔓延开来 伸手触摸蓝天,虚构一句超脱的诗 —
从落叶翩翩起舞的黄昏 天边洒下微光的诗篇 它们如同漫步的行人 在岁月中印下脚步 云杉之巅,麻雀低语归来 城市的喧嚣渐行渐远 树梢的缝隙中 夕阳的影子悠然 我在此找到宁静 麻雀在枝头跳跃 爱的重量被等分 在岁月与天空之间 味道 喜欢那面包烘焙的气息 新鲜的蔬菜,如同晨露滋润 静待烹饪的悦耳的瞬间 下锅的果酱在热力中翻滚 气泡咕嘟,宛如独特的话语 在这美妙的一切背后
只有悬空 才能更好地安装窗扉 让明月落得不偏不倚 夜阑人寂,星河也有了倦意 释放候补的光 必须用力一些 直至被升降机反复钉在苍穹 更接近一颗星星 时光从未冷落一个追光者 没有谁比初阳 更懂这缝缝补补的人间 塔顶的人 第一个穿上锦衣 观云记 黄昏仰望苍穹 那时有别样的宁静 风是无形的长鞭,一些云太高了 成为孤和浮的代名词 就这么匆匆走失 一些云,被冠以绵和软
旁人经过,留下各种味道 有些浓 有些淡 有些成熟漂亮 有些简单干净 气味里,是流光溢彩的乐句 是每个人留在这世间 最鲜明的形状。 当我经过别人时 留下的是什么样的气味? 掌心大小的陶瓷盒子 温润的红茶香 我因此喜欢上冬天。 关闭 关闭时间 世界不再嘈杂 思绪不再纷飞 被时间的绳索缠绕 捆绑 在缝隙之间 喘息 耳朵也关闭 周遭在翻滚 混乱之下 是一颗没有颜色的心
海水无论柔韧还是坚毅都意义非凡 磨损山脉或石头皆与时空无关 捡拾一块海石用以清晰那烟波浩淼 历史痕迹于水石之上永久荡漾 顿悟海边的沉默才算是真正的沉默 抛锚前后海石洋溢远近的风骨 石与非石都脱离不了水的无意雕形 那不勒斯城市海产品必有海石 自古语言和文字犹如那海水与海石 地中海故事先后被海鸥们遗忘 确认石头从此成为人类记忆的象征 佩鲁贾的钟声 天地之间声音的阶梯依然清晰
月光铺满床,不禁一惊 看见窗外的树木,只剩骨骼 房屋的轮廓也在变大 是它的真实 大清早,有人在街上扫走落叶 有人捡起化妆镜前的落发 只有我,给铺着残莲的陶瓷缸 蓄满了清水 找陌生人聊天 我想找个陌生人 一起聊天 坐在空无一人的河边 随手拿起一粒石子,在河滩上 写下谈话中的某几个字 从早晨到深夜,就这样毫无遮拦地聊着 然后伸个懒腰,各奔东西 真想找个陌生人聊天啊 现
春心莫共花争发 睡眠差强人意,晨起,微微厌世。惺忪恍惚中,拉开露台玻璃门,一丛兰花开得正妍。橘红色朝阳穿过白兰树叶隙,无穷的光在晃动。白兰树萌出无数新叶,跳动的绿在晨风中扑棱扑棱,宛如蝴蝶振翅…… 蹲露台久之,与这一花一树,共迎晨曦,忽有喜悦。活着真挺好的,可与这幽独的花这勃发的树共处。舀几瓢水,沿着栀子树、蜡梅树根部慢慢洇下去,顺便除除草。养了七八年的一株黄月季,将一只青骨朵举过头顶,在风中
一、从《史记》中的《山海经》说起 近日,笔者读到一则描写徐霞客的网帖,题为《两足俱废,亦步履不停》,文中写道:“在别人埋头苦读四书五经的时候,他在桌下偷翻《山海经》等地理著作。”徐霞客的伟大无需多言,其百万字的笔记是用脚步丈量出来的。而《山海经》又是一部怎样的著作呢?笔者粗浅后学只是泛泛而读了该书,自是不敢横加断论,窃以千年第一史人太史公在《史记》中的论述权作参考。《史记卷一百二十三·大宛列传第
大沽河冰凌消融,穿红袄的媳妇们蹲在漫水桥头浆洗衣衫,棒槌声惊醒了蛰伏的泥鳅。 河岸的柳枝抽出嫩芽。春天,醒了。 雨水再浇一遍村庄,满春店荒凉全无。生机勃勃的季节踢踢踏踏落满乡民的脚印。再香的花开,遮掩不住乡村弥漫的粪肥味儿。丁保军老汉将积攒一冬的积肥摊在阳光下,与窝完冬的乡亲一起忙动起来。 丁保军老汉生来左眼残疾,是这个原因被喊起来“瞎丁”的绰号,还是因为他目不识丁又干着村里最脏的积肥的活儿
好像是个观众都晓得,电影是需要配乐的,不然就像辛辛苦苦烹饪一道菜,唯独缺了佐料,食之无味,弃之不舍。色彩斑斓的画面总得拿些音乐点缀,无论摇滚、民谣、流行、嘻哈、电子、爵士、古典,撒点进去才能烘托气氛。有钱的剧组找配乐大师操刀加工,没钱的剧组就塞点时代流行金曲进去,不然原味直出的影像接近于半成品。 男女主角热恋时来一段,始乱终弃时来一段,紧张的战争间隙来一段,挥手告别时来一段,沉入回忆时来一段,做
一、地方 袁皓:出生地通常与童年联系在一起(当然也有例外)。而一个人能不能成为作家、成为怎样的作家,往往被认为是由童年决定的(似乎有些夸大其词)。在你身上,具体是一种什么情况呢? 田冯太:很不幸,我就是那个例外。我的童年跟出生地是分离的。但是,说一个人能不能成为作家,跟童年的关系密切,这一点我是认同的,至少在我身上能够得到印证。有一天,我妈的一个朋友来我家住了几天,走的时候将1.5本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