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赠AD) 月亮当空,一切那么美好…… 比如微暖之夜,宇宙放弃浩瀚, 瘦身为头顶小块天空, 有时,我们也只有天空。 也只有天空在日常性中 坚持它的神秘。 于是一切那么美好……因为月亮当空: 也只有月亮在日常性中 坚持它的美好。 有时,我们也只有月亮。 玫 瑰 我要把无知海洋, 作为摘下的玫瑰, 安排大地之上。 道路安排家乡, 麦浪翻滚,鱼各自游开, 水,混在一
(从日记与札记辑出……题记) 必须成为文本历险主义者。 形式与陌异即是诗的哲学。 文本实验,深入的话就会遇到一个洞,考验我们的时候到了。 不要有不犯错的想法,就要犯错,有时业余的、笨拙的写法,更为纯粹、深刻和坦诚。 无法归类的写作产生无法归类的诗人。 什么都能写,但写作之际,一首诗一定要有未知段、未知句、未知词——不可思议的部分:诗的“神秘之核”。好诗都有核。 最近阅读布勒东诗歌
访 旧 上次来这儿,是三年前,对,印象中 那时你刚结婚,可已有寺庙想法。 我劝你更锐气,为此我们去登山,学习峥嵘。 你也像现在,苦笑。你来了三天,含着苦衷。 你脸上的酒窝割了几年?哦,七年, 你一笑它还那么圆。 你的双眼皮窄了些,被你眼部的肌肉 牵扯锻炼,看不出技艺的痕迹。 你是村里的金花,但初中毕业就离开了吧。 我,是吗?你的脸红了,又黯淡了,埋进杯子。 别人,嗯,是林兵,
从孩子出生至今五年多,我的写作正发生变化。我的耐力和毅力都在增加,写作诗歌时也是这样。经历了写作初期的杂乱内视之后,过往经验仿佛主动带着浮力,从永逝的时间之流中,率先倒流、溯回到我的内心。这是在我与记忆、文本、情感甚至梦境的持续激荡中,发生的内心事件。 它们根植于我幼年和少年时期,是被赋予、自发感受并无意识地积淀下来的“丘陵生活”与“丘陵经验”。这丘陵不仅包含土地、山坡、沟壑、丰富的物种等自然地
1 走吧,道路就在脚下 起点连接着终点 你早已踏入迷宫…… 2 即使你已过中年 你仍有歌要唱 面对时间或忧伤 3 你在空无中写首诗 空无还是空无 然而,已是新的空无 4 你排列字词的风格 排列出你的道路 朝着不可知的方向 5 生活的树林宁静 精神的树林空灵 苦难就是风景 6 季节轮回不止 日夜轮回不止 为何,时间在消失 7 雪,十二月的雪纷纷落下
词 语 外面月光不错 我又栽种了几根竹子 代表被遗忘的事物 敏感的诗人 回到篱笆墙 斑驳的阴影下 想起五月的蔷薇和送奶工 电瓶车的引擎声 赋予夜晚新的意义 鼓 楼 一直在下雨 已经是四月底了 还是很冷 我们往鼓楼方向走 蒙蒙细雨中 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有一种危险 正在慢慢逼近 那里有一本杂志 一家医院 大钟亭的钟声 骤然静止 汹涌的人群 瞬间安静
速写或天涯共此时 埃塞俄比亚女诗人费本·方桥 坐我前面,她细小的发辫 由众多的习俗、观念和审美 编织而成。当她微笑着转身向我, 她漆黑双眼里遥远的星辰, 她闪亮的棕黑色的肌肤, 晃了我的眼。 真美!我看着她认真抄录自己的诗句, 郑重地递给邻座的伊朗诗人 卡齐姆·瓦埃兹扎德。 郑重得像递过去一座桥梁, 细小的字母在白纸上列队。 我想起西湖边柳条自然的排列, 想起我们各种肤
光阴里的月亮湖 曾有一个追风少年,俯身湖畔 用瓦片朝湖心打水漂,升起一缕狼烟 他叫孟获,记住了这个形似月牙的湖 一个中年在湖边坐了一下午,无聊的时间 他想起了那个少年,记得少年旁边 姑娘给他交换时间,她武艺高强、勇谋双全 他俩说的悄悄话,湖水听见了 时间的不凡,记忆物狼烟也令他想不起来 许多年过去,一个陌生人来到湖畔 为姑娘立了一块墓碑:祝融夫人之墓 从此,苍山还是苍山,月亮
病中的父亲 病榻上的父亲,紧紧握住我的手, 仿佛想抓住这个世界。 他气息微弱,并不时咳嗽。 他努力吞下食物, 这人世间最普通的东西, 而今是何等的奢侈。 他正在与时间、命运掰手腕, 用一双曾经是铁匠的结满老茧的手。 他要调动身体里所能蛰伏的力量 和阅历里所有壮烈的记忆, 对抗、抵消目前的困厄、危难与疼痛。 面对忧急的关切与难舍的亲情, 他一次次睁开沉重的眼皮, 决不让病
又见大海 大海,我又有多长时间 没有见到你了 别说,还真的有些想你了 这期间,世界发生了多大的变化啊 当然,也还未到沧海桑田的地步 大海,见到你,激起我 多少联想,有多少话想对你说 我知道,我又长了几岁 脸上的皱纹刻写着我的沧桑 但是见到你,我不敢言老 我一下子又像少年般年轻了 我的激情,也像你 打在岩石上的飞沫那样 瞬间爆发并发散开来 承蒙你的教导和启迪 我想不谦
滴水成诗 当春风卷走所有的鞭子 俯身亲吻每一寸土地 当世界放下所有的战斗 铸剑为犁 当我们以爱为药 把千年的伤口治愈 和平鸽衔来橡皮 擦掉痛苦的记忆 当孩子的笑声 弹奏最美的舞曲 当苦海里流淌着 牛奶与花蜜 在没有仇恨的日子 移山入画 滴水成诗 秋 叶 泰戈尔的飞鸟 从枝头俯冲 替秋天签下一片金黄 天堂里的彩虹 亲吻 人间的烟火 伍尔夫的海浪 开满山
木偶戏 风踩下几片叶子换了季 这个舞台的主角是我的金手指 生旦净末丑是我统领的诸侯 喜怒哀乐全由我掌控 僵硬的手指也能摆渡历史 弹出了人生一幕,开场深深作一个揖 扣手拉开帷幕 道济在我的手指下复活了 疯癫的人生,有着酸甜苦辣 驾驭着六字箴言普救众生 舞动丝线,一个个鲜活的故事脱颖 每一句台词都归纳在乱弹的序列 卖油郎可以独占花魁 三岔口施展十八般武艺 敲响沉闷的鼓板,
街 灯 暮色在雕刻街灯,经过上一个世纪的美食街。 那时,饥饿还闪着太阳的光 我仍在乡村彷徨,倾听远方的召唤 幻想的未来是人的倒影。 今天,车辆绕着大街奔跑 在落日与地平线之间,人们闭上了眼睛。 我知道,有一个真理在沉睡中把我模仿 当我醒来,只有黎明在微笑 我经过的,仿佛是一场遗忘 在你的叫声中获取了从前的名字。 我突然想哭,像早已记不清哭什么那样 肯定世界在我离开以
天色微明时的祝福 这春天, 解缚的气流——无时不冲向少年。 我咬碎一粒苹果籽,对镜梳光头发。 阿伦特、桑塔格、薇依,驻于案头, 三张中年的脸,多么动人, 眼神与皱纹,不向谁谄媚。 我的心前所未有地震撼,我想告诉你。 每次面对你,我成温驯的铁, 乐意任你塑形。我是你以压力与祈福 铸就的新人。我们用火般的真诚 与鬼话,坚持创造:生命欢悦,世界痊愈。 一切遗憾自童年起得以修补。我
一只梨 盛夏傍晚,厨柜上一只梨 等着我给它冲洗,削皮 木匣里的水果刀跃跃欲试 梨,不负所望,鲜脆而多汁 额头,因为有愧而冒汗: 我守着电脑一整天绞出的脑汁 不会多于这些梨汁;甚至我们穷其一生 所完成的所谓意义,也不会 多于结满果实的一棵梨树 一只梨在厨柜上,坦露玉肌 静待我削去它多余的想法 一只斑鸠经过窗前 从我的屋檐下走过,几秒钟的光阴 一只斑鸠,轻轻走向前面一小片菜
伊达:一个夜晚故事 那个周日后,伊达的记忆出了问题 她的丈夫,在一个大雨之日去世 雨水冲刷他的身体,形成这个夜晚故事 生前,他的影子,常常落在一根竹竿上 穿的毛衣,戴的手套,时常潮湿 伊达采完酸木瓜回来 夜晚刚好从她泡的热茶钻出来 落花后的酸木瓜,早已熟透 伊达继续坐在石板上洗酸木瓜 丈夫的左胸兜掉进一根头发 那是夜色欣喜的味道,在梦里 他继续观看着墙上已经坏掉的时钟秒针
植物园 有风的时候,你是摇曳、喧哗 是众多事物的飞翔 无风的时候你是静谧,是安宁 你会带来一场邂逅,会制造一次哭泣 假如有雨声更好 雨打在树叶上,是大珠小珠的加持 你见证篝火旁边的狂欢,见证欢乐过后的 灰烬。被时光染绿的脸 转眼又黄了 在一茬一茬的人中间,你走着走着 就剩下你自己 约等于无 一大早,这嘈杂响亮的虫声 就吵醒我了,院外的林子里闹哄哄的 像乡村早市 河埠
听 蝉 那是我第一次给一只 死去的蝉送葬。 在屋后垒起一个土丘,形状如同 村庄背面那些大大小小的坟包 这没什么可疑惑的。盛装死亡的容器 都大同小异。被黑暗裹紧 瞬间回到最初的样子。 美妙的是它抵达死亡后 新的旅程。时空剥离开已知和未知。 把已知挂在树梢。 未知放进口袋,随身携带 像携带孤独的馈赠。 我不知道,它是否会在地穴深处 再一次缔造出声音。 火烧云 火烧云,又
造雪计划 正面的藓在别处白如燕粪。 农村信用社即将秃顶:红帽子 工人往下倒着,旧瓦片 像丢在小超市门口的废传单, 塑料袋死鸟一般砸下来。 摇摇车启动了。它吞下那些 陶硬币如吞下反面的菊花, 突然炸开的花粉颗粒。 有一段时间里,工人们躬身 在悬空的鱼骨上挑刺,一条脊 像唯一剩下的梳子。 还能看到从前发着灰的头皮。 温州多暖啊。在那里,人们被迫 用水泥模拟房上的雪。 船尾
雪的诠释 每年这个时候,它固执地 爱着冰冷的小城和没有倒伏的芦花 在回家的路上,有时不急不忙 有时风风火火 随性而为。它的舞蹈轻盈、柔和 与洁白的身体,燃成一片。白色的火 燃烧清冷与寂静 在人间,我幸运遇见 一个临终都没有长出白发的老人 她把这些年积攒下来的雪 在另一个世界,一下子漂白了我 黑白之间,我与母亲 那种莫名的对立,瞬间消失 在我的怀想里 远方像雪一样轻轻落
海滨墓园 这里的宁静如此齐整 这里的海是春天的海 一切都在明亮里,一切又都在 独自承受着即将到来的幽暗 我来到这里,寻找 一个诗句终结的方式 我看到无尽的海面 像沉重的旅行箱,不论何时 都被生者与死者共同拖曳着 他谈起失落 他开车,我坐在副驾 正是黄昏,金色的海面上 两排电塔连绵不尽,这时 我听见他在谈失落的事情 我望向他,他很平静,车窗上 是他的脸,还有遥远的云天
第一次 夕阳碎成白鹭, 芦苇,在湖畔病入水光; 十月的元荡湖, 把秋天熬成了隐约 天空,蓝得让人发疼; 日子依然升起炊烟 故乡,依然在秦岭西北以远。 我们已习惯了习惯 甚至忘了,第一次的味道。 存 在 杜鹃向着夜晚的身体开始炙热, 春天,还在摇摆不定里苟活。 记忆苏醒, 打开自己; 一场争吵在雷雨和布谷鸟之间 狼狈。在或不在以后, 整个草原,够不够挥霍? 找到答
打火机 父亲有很多打火机 要么是丢了,要么是没气 小时候他经常让我给他买打火机 后来的某一天 父亲开始给我打火机 他让我点香,点纸,点鞭炮,点家里的灶台 他把打火机丢给我就走 好像拥有他的打火机就拥有他的能力 可惜我不抽烟,不理解那种抽象和飘渺 由于父亲一直给我打火机 我身上总有一只打火机,有时候是两只 没有什么可点的时候 我就掏出打火机,对着空气点火 一次又一次,点火
栅栏之间的春天 沉寂了一冬 穿上父亲新打的马掌 它开始焦躁,朝我 呼着粗气。我轻轻抚摸它 衣服上粘满厚厚一层毛絮 “到河对面去!”我说 清脆的光,在它脊背上跳跃 身后的干草堆,矮下来 许多年过去,一匹 桀骜而温驯的马 依旧寄养在我的尘世 但我,不再迷恋于 做一个骑手。相反 被一匹马安抚—— 当它伸出舌头舔我的脸 我颤抖的双手,已握不住 一根无用的缰绳 一个叫“斜
游泳课 游完泳一个孩子拦住我 他摆动手中的秋衣,想让我 教他穿衣服 一条裤子太长,他穿不进去 那裤子在他手中像蛇 我把长长的裤腿卷成一个圈 让他的腿穿过去 他是不是深陷过衣服与织物的迷宫? 当他走起来,也是一座不断移动着的迷宫 每一堵墙壁随他的动作变化着 迷宫在休憩、奔跑,在等待着母亲的招呼 某天他长大了,还会遗弃这间迷宫 巨大的儿童超越了迷宫的每一堵墙 “这样,圈起来
废 墟 和所有美丽的事物更易消逝一样 洋牡丹已克制不住坠落 贴在餐桌上。每一瓣都像我们年轻时的唇 喷发过火山,掀起过千层浪 时间正把她拂为废墟 删除自己是一件必然的事 没有一朵花不懂得 更多的时候,像臣服于一场叛乱 我们交出拽在手心里的珍珠 窗外夜雨如幕。在我跌入梦境的一刻 餐桌上又多了几瓣樱粉 仿佛远去的海浪声 试图再一次扑向沙滩 对 岸 感觉被掏空的一刻 可以望
不是我 在初秋斜阳下 照水而静默的女子不是我 在江南烟雨里 徘徊又悲伤的女子,不是我 而向你迎面走来的 心怀春花却并不盛放的女子 也不是我 我经常躲在星月的背后 半生的明暗,半生的孤冷 我经常在光阴的罅隙里 深植着一种无名的 从不被你察觉的情愫 我在你命运的暗线里悄悄走过 我悲伤如旷野却从不借风声大哭 你 想用一种极细腻的笔触 写一种天下只有三分月色的美 写一种
青 春 在高三结束的仲夏时节 毕业旅行被取消 只留下黑板上白色的通告 青春期是如此复杂 行为偏离,戴上面具 我像膨胀身体的河豚 篝火的堆叠,燃着的焦灼 蛮横冲淡了温柔 树荫满地,人尽痴迷 少女的情思隐藏在雀跃的脚步 沙尘中掀起了一阵小旋风 她并不是一粒特别的沙子 只是刚巧在我蚌壳打开的瞬间 滑进我的心里,随着时间流转 心中的坚硌被裹上一层珠色表膜 成年的夜是灯火通明
画春天 铺开岁月的素笺 蘸一笔春风 调一抹春雨 绘一片春色 把北国点翠、江南染绿 一声惊雷,敲响春的序章 天空落下淅沥的雨帘 像琴弦,在瓦楞上 弹奏着欢快悠扬的乐曲 似灵动的精灵,逗弄着新燕 将泥巢里淤积的冬季 剪出明媚的呢喃 春风缕缕,吻艳春的景色 桃花粉嫩,梨花洁白 柳枝吐绿,杏花似火 还有,漫野的油菜花 一朵朵,一簇簇 怒放着醉人的金黄 我站在春天的画里
临江仙 送我上青云。 高贵的薛宝钗这样理解春天 将爱情打扮成一张不扑粉的脸 在她 春天是感到疼痛的病 她必须足够深刻,因为 轻易看穿的美丽是危险 绿色叶片混杂在海棠的花 真的美丽呀,游历姑苏的女伴对她讲 玳瑁猫在过敏中跌进一场大湖。 几乎没有人活着并具有爱 绿色叶片混杂在桃花的死 她记得典故中妻子早亡的次数 被人牢记,仿佛出于阴谋 善良的桃花,邪恶是海棠 让她安心的
石 臼 家里有一尊石臼,我们很少使用 它晾晒屋檐下的时候和生前祖母脊背一样 太过于苍老了。看着它仿佛跟记忆里的人隔空谈话 我们经常用来捣磨粮食,花椒粉…… 多少食物从它这里流转并刺激着味蕾 石臼也把自己活成了一种隐喻 它在月光下不停地捣,如同一座神山 ——安放着风的去向和厚重青苔的睡眠 我依稀记得有年火把节前夕,祖母捣着石臼里的花椒 石臼也在震颤她粗粝的手掌,墙壁上反复投放一种
树上森林 我不知道在瓦诺鲁古山上 一座岩石的滚落 是否会让大地的心脏 为之震颤 我不知道在拉布俄卓 酒害了一代人,但是没有酒 一代人是否宁愿死去 我不知道在成都的街头 一段乌鸦的啼音 是否会传递一个人的死讯 哦,铜灵之鸟啊 两个人才能繁衍一代人 一棵树却延伸了一片森林 一棵树曾结出一枚叫太阳的果实 那时候你还是太阳的果核 只因一场秋天的战败 英雄失去了远方 果实
俟候夜晚 被雨涂花的小山像少时梦舟 隐没于漫开的雾,而他倚窗远眺的姿势 则凝固成一个写进自怜史的 固执隐喻 稍晚,抱着倦了又倦的激情 他开始俟候黑暗 ——毕竟明亮,会弄混事物之序 毕竟不安,会染指无辜星辰 雨 中 此刻 他杵在雨的对立面,旁听 它们交谈(惝恍 如一抹具现化的多余) 他不懂这语言,却觉察到 纯粹以至锋锐的悲悯,于是便向空旷 摆出拥抱的姿势 原来理想,
人生命题 穿过一座又一座的山 来到一片开阔的视域 一层又一层的海浪拍打过来 拍在了二十多年以来的愿望上 惊醒了内心的宁静 一时也无言以此 当一直以来的那片空地被填满时 一棵树发了芽 一条河开始湍急 酒 罐 父亲的酒罐,满载着时光的佳酿 玉米的醇厚、高粱的热烈、杨梅的甘甜 各种不同的味蕾享受 朋友相聚时,那酒香就萦绕在每一个心间 一杯酒下肚,驱散了初冬的寒意 一些故事
寻找一颗糖 我睡在绿皮火车上 绿皮火车轻轻地走 风轻轻地吹 用世界上最轻最轻的嘴 绿色的波浪在田野上摇啊摇 我好像睡在摇篮上 摇啊摇 把烦恼都摇出了窗 风带他们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再也别回来了 村庄建在风中 摇啊摇 奶奶的蒲扇也跟着摇啊摇 摇走了夏天的蚊虫 吹飞了蓝天下的纸飞机 蓝天下 飞鸟与云 花与草 稻穗与农民 都在寻找一颗糖 含着嘴里 他就会送你一匹名叫扫
撒谎的嘴唇 撒谎的嘴唇,还在发挥亲吻功能, 父亲像断肢的木马在县城拼凑 自己傲岸的身形,脆弱如空中升起的拨片。 弹奏辛勤而灰暗的琴。 撒谎的嘴唇,贤能如未撒谎的嘴唇, 摆动着绿树枝,捉住前来舔吃蜂蜜的熊; 要破露出心肝收起道德发硬的甲胄。 岂料,撒谎的嘴唇也有忠良, 在自身受困的药房,念诵治疗身体的阳光。 携带条形码,扫出数字的娇嫩, 因此付款。而人性的储量,资不抵债。 撒
修剪中的灌木 不可否认的是,我们疲于充数的一生当中 或多,或更多的,觊觎过头顶虚构的天空 你反复抬头,可没有一次是适度的仰止 我们在有限的时间里抽丝,腾挪出位置 没有人会去深究体内渐趋加重的锈迹 不止一次,火烧云选择在那里交出黄昏 在湖面的谛视下,我们认领一朵,后发现 与其并不相融,仓促收起了腰佩的成见 我们从繁茂中结出果实,幸存的狡兔正从 四处逃散开来,待人守株,或者就此迷途
回头,会看见遗漏之物 回头,能看到几丈之远 即使没有任何障碍物 即使借助记忆和线索 但行者穿越此生 回头,看见驴我、马我、狗我、猫我、鸟我、虫我、国王 我、乞丐我 … … 将生生世世的我汇集,即是 这地上,无边无尽的苦难众生 (选自本刊2025年第四期“首推诗人”栏目) 方石英品读: 缘“禅诗”这条日益被人忽略的精神线索,我曾遇见在《暮晚》发现痛苦根源的杨键,也曾为《一寸一寸
叙述一只波斯狮子的故事,是命运 所驱,或者说,一只狮子讲述了 命运的故事 —— 波斯向北魏进献了一只狮子,走到高平 也就是现在的固原,发生了高平起义 起义军首领万俟丑奴截获了狮子,后来 起义军被北魏平定,狮子被送往京城洛阳 老虎、豹子、狗熊见了狮子都非常害怕 不久,新皇帝继位,说,把野兽囚禁起来 违背它的本性,应当放归山林 …… 背井离乡的狮子 终于踏上了返乡之路 …… 而送狮
秋天,一支无心的画笔 落入山峦,如火般燃烧 她们迫不及待了 盛大的舞会(冬天来时便会结束) 每一棵树,都换上最艳丽的衣裳 迎风旋转 纳希瑟斯的美 在湖水里重生 澄净的天空也要恋爱了 你看,那一朵绯红的云霞 此时,正与博希尼的山神缱绻 (选自本刊2025年第四期“江南风”栏目) 方石英品读: 梁小曼是“当代最有才华的女诗人之一”,去年冬天却英年早逝,当我读到这首她为斯洛文尼
临溪的紫薇 一到秋天,就开紫红的花 树下的小溪,经年流着 清澈的溪水。溪里的鱼,干净干净的,没有一点病斑 风起的时候 一些花会落到溪里,引起鱼儿唼喋 天气好的时候 邻家阿姐会端着换下的衣服,到溪中的石头上槌洗 调皮的鱼儿 趁阿姐弯腰,会去拉扯她拖浸于水中的辫梢 这是好些年前的事了 紫薇粗壮了不少 小溪已盖上了水泥板 邻家的阿姐,已远嫁他乡 (选自本刊2025年第四期“江
像坐在一头野牛的身体里驾驶它心脏 他坐在黑暗中,拨弄着孤寂 离合、油门,熟练地换挡 克服惯性,朝无限盘旋的陡坡冲刺 群山遮盖他身份,但他不关心 “我是谁”,他知道往哪儿去 他是他身心的全部存在 驱驰铁兽,搬动一座光的宫殿 从一地到另一地,从此在到他在 驾驶卡车的人,从黑暗抵达更深的黑暗 他不怕,他深谙黑夜,赶路的秘法 是自悬崖取回一截嘹亮的汽笛 所以他稳坐,在暗红的铁躯里
我多么喜欢,这样静谧的时刻 湖水平静,风自由地吹 白鹇在林中踱步,丝毫不惧 昨夜的雨湿润了多少泥土 偶尔响起的惊雷,撼落多少紫藤 或者,我应该问问自己,还有多少残存的花蕾 可供病躯耗损,可供岁月磋磨 这样的时刻,我不想以一个病者自述 不想传递,一个人直面疾病与死亡时候 惊恐,焦虑,孤独,懊悔,祈求 我应该躺在树下,与草木相识 宇宙澄明时,袒露自己的胸膛 与月光相互映照,与流
城边就是一条蜿蜒的公路 一直沿伸到远处的山头 五座小山就像一只伸开的手 拿捏着欲坠的落日 一只小鸟此刻飞过,它的剪影 恰巧像把剪刀,横割了其中一座山 让日落的光线,盈了出来 把我的眼光,带向了远方 平缓的公路缓缓驶过几辆车 它们像极了一匹一匹孤独的野马 驮着疲惫不堪的时光,驶入两个 方向。这样的分离,让我感到 一种从未有过的、强大的宁静
树丛青绿。草虫静默 长木椅上,几位老人摇着蒲扇 目光落向 对面的竹椅,阳光的裹尸布 将其轻轻覆盖 ——它的主人 停在了去往避暑地的路上 池塘里 一只鱼一摆尾,然后消失 水面很快弥合 蝉鸣用力撕开空间,仿佛替老人 保留来过的缝隙
小时候,炊烟的颜色 和米筛滤下的白金粒一样 掌筛人,是爸妈 长大后,炊烟的颜色 在风里呼吸,被雨濯洗 窑酿成月光釉色 酿酒人,是我 当炊烟为我撑开山路,推出大山 我却将它种在心上 长出皴裂的树皮色 如今炊烟在我背负的山上 生出苔痕根系,沁入石脉 当两块路石在氤氲里转身 便拓印出山一样的四季色
把黄昏缓缓吸进腹部 又缓缓吐出来,看不见的圆 可以是少年的铁环 也可以是中年的饭碗 当然,还可以是晚年的月亮 正从云层慢慢钻出来 当一个老人把左手托着的群山 缓慢、平稳地移到右手 又从右手移到左手 群山消失,空出来的地方 如生命的留白,气息通畅 适合万事万物生长
让我通体透明的 这水边倒影,这倒影里的动荡 其实不过是幻灭的一种 深渊般的寂静在水面扩散 我拥有的快感,不及鱼的纵身一跃 日光被分裂成一道道波纹 风卷着密语吹来,像草间黑色的名字 长椅不可用,它太凉了 旋涡也不可用,这人间最大的漏斗 它通往美学的部分被堵住了 你看,那条鱼跃出水面 人间空空啊,哪里值得一观 落日被磨损成弧形,越追赶 越不可及 时间在寂静中递来两副面孔
那只透明的蜗牛 摸了自己的屋顶,然后出发 它更像一颗骰子 在人们的猜测中穿过雾,未竟之地 它黑色的眼睛如土星 在宇宙和田野之间看着我们 这样很好,人们在劳作,在占卜,在事物 身上留下自己的爱和意义 下次,他们还会在它的缓慢中回来 用粗糙的手伸向事物原来的样子 在无限的路途中重新理解每个良宵 就像这样,孩子经过它的身旁时 它就将自己透明而孤独的躯壳深情地送给他
光线如琴弦 树是拨动的手指 还没进山,接引的先是 一列石阶。石砌成的,磨损者多 露出灰白的伤口,仿佛从你我的 身上擦伤。山林疼,只是不说话 用这样的方式表达。听说千年的寺庙 在深处的顶部,连山门都不曾 显露,只是藏得很深,像你我 这样入世久的人,要走很远才能 看到其轮廓。路上,蝉声僭越 把一切看到的东西,都做旧 包括,这其中的你我 就快要到了。已经隐隐能听见 诵经的声音
揭开乌黑厚重的盖子,把水缸里的寒气释放出来 整个冬天它都安静地依偎着一株油桃树 缸底干干净净,没有虫子爬进去过 也许它就喜欢空着,喜欢被人遗忘 缸的四周没有生出青苔,上面的纹路清晰可见 只是从盖子的缝隙里透进过一些苦涩 将水缸重新接满水,你能尝到生活里微微的苦 这味道是水缸固有的,甜味哪能经历岁月 只有像阳光一样微苦,才不会逐年稀释 收缩的时间也随即释放出来 水声哗哗响,水的源
马匹奔驰的月光 雪花涌起,风卷动遗失的万物 我们成为浮动中的一粒 树木清澈的影子 进入陌生者的眼睛,那些 雪地上的停留,和着端凝的群山 有什么于离析中降临 已逝者的身影,被无尽地拉长 遥远的消散,星辰永恒而寥落 总是在风到来的时刻 隐去,那些被凝视的事物 在我们的身体内穿行,光的踪迹
刚将它比作风,它就立刻飞远了 这只无形的大鸟 脾性实在难以捉摸 那就把它比做看不见的 车轮吧,让它像河流那样 碾过我们的身体,留下一些 难以磨灭的痕迹 可刚这么一想,它 又倏地一下跑远了,好像它看出了 我的想法,不愿我留下 丁点的伤害
用剪刀剪开,棕子般 缠绕的透明胶带,揭开 长方形纸箱。随之出现 大大小小精美的盒子 打开,我看到 母亲的盛放之物 她的玉镯,她的珠链 她曾佩带的丝巾 和心爱的瓷器 在朱红、墨绿、藏青 玄铁黑和象牙白的绒布里,以及 气泡纸的层层包裹下,安详宁静 在她又一次出院后,跨越 五省一市而来。母亲说 这些东西她用不上了 找出来寄给我。像生怕一生所欠 来不及偿还 现在,我一一取
那是被魔法与爱命名的花, 闪烁黄金之光,火焰的热情, 还有一些白的,像等待,或者遗忘。 它们的芳香被手所携带, 为遇见打开黎明,也重现迷人的黄昏。 众多玫瑰,在庭院,在公园, 在花店,凝视着空气中浮现的脸。 永恒的玫瑰并不枯萎。 凋谢后,它们又在书本里重新绽放。 多么高傲的存在,连沉默也无法复制。 我想起了晚年的博尔赫斯抚摸玫瑰。 他看不见玫瑰,但儿玉的声音, 替他编制了形
他常常梦见自己在空中,飞越山谷 河流。在梦中都听见自己 发出嗖嗖的声音 他发现自己原来是一枚流弹。没有目标 但能划出一段一段好看的弧线 梦里能完成什么?他暂时不愿醒来 因为一旦醒来,他就会穿破身体 击伤身边的人 为此,他常常不知道自己该落在何处
这具躯体,是盛放灵魂的陶罐, 在日复一日的搬动中, 釉面有了细密的裂纹。 夜晚将它置于寂静的案几, 月光如水,试图填补缝隙。 然而内部的喧嚣并未止息。 脉搏在薄壁下敲打鼓点, 思绪如细沙,簌簌滑落。 连呼吸都带着长途跋涉后的, 风尘与重量。 存在本身,就是一个未烧制的陶, 在时间之窑里, 承受着无形的火, 和自身无法弥合的, 格格不入的形状。
流亡的词汇不够你写满黑夜的脊背 从北方过来的寒风被你灌醉 一整天在通往城堡的荒野上瞎逛 你在句子的断裂处歌唱 流水抓住夕阳的暗影不放而 石头渴望一双手将它放逐人间 有段时间人们都在传言你 只剩荣誉和孤独 四年又两月 你被大海拿满腹牢骚投资 学会用破产的文学打理噩梦 有段时间人们都在倾听你 用真理装备无法看清的事物 泽西岛是你搬演生活的舞台 你一定在想我是自愿的
芦苇的沙沙声,像黄昏 在一铲一铲地埋葬白天 堆起的余晖是圆形的 怎么走都是在圆心没有方向地走 空气里全是光子的灰烬 此刻我应该是一些灰烬的松懈拼合 比如风过手的触感,寂静中隐约的 耳鸣,斑驳天空抖落在地上 被脚踝深深浅浅蹚过的细碎凉意, 空旷倒映在胸口的空洞感,骨缝 里一些针刺状回忆的摩擦感…… 它们平静地不断聚拢又散去 穿过我如穿过河流的砂砾 后来,四野真的暗了 你又
柿树掉光叶子,风已没什么 可摇的,吹过收割后的稻田 几只鸭子在寻找谷粒 被遗漏的,会在春天最先发芽 稻草人举着空空的袖子,天空举着 闲下来的镰刀 榕树林里鸟鸣突然寂静 厨房飘来新米香。阿爸放下水烟筒 喝了口自酿的包谷酒 抬头喊了声——阿水 阿妈转过身,手拿半把花菜 昨夜的雨水从花芯滴落 我坐在院墙外童年的草垛 吹着三十年前的风,将三十年前的黄昏 又重新爱了一遍
这里的深秋盛大而荒凉 台阶上落满银杏叶和腐烂的果实 两棵参天银杏 用它们庞大的根系支撑起 山崖上的古寺,千年不息的脉络 一颗永不沉睡的心脏 新世纪的石碑立在寺外 松柏统治的山路崎岖难行 侧柏如被狂风刮弯的胡须 深深歪向崖壁 拉满了弓。苦楝,麻栎 苔藓错综的绿石 像山崖陡峭的牙齿 我们从它的口腔中穿行而过 到达峰顶:一棵巨松 正伸展着它喷薄的伞盖 枝条上挂满红带子
整个清晨她都在翻找松针下的秘密 先是用铁钩扒拉开潮湿的落叶 然后用手指轻托那些嵌进腐殖土的菌柄 在此过程中,翻出的坑洼 那是大地褶皱里的伤口。翻出的 布满青苔的粘土,那是岁月的结痂 越寻越密,她半跪在腐殖质的绒毯上 继续搜寻和扒拉,直到 竹篮盛满五颜六色的惊喜 最后她直起酸痛的腰肢 像是从时光的深窖里爬出来 菌子被拾走之后,枯叶堆成了大地的补丁 整个过程像一场考古发掘 但
遗 嘱 致瓦·西 我们说好:当我死去, 你会把十字架放在我的坟墓之上。 即使它看起来和其他十字架一样, 但是兄弟,我们自己知道, 这只是一个签名。就像文盲 会在纸上留下自己的痕迹, 我想把十字架留在这个世界。 我想把十字架留下。我无法 与生命的语法和睦相处。 我读完命运,却什么也不明白。 对于一些打击也只能习惯, 它们如同牙齿,从中逃跑, 就好比字眼从口里脱落。 还带
主持人语: 2025年第五期“江南访谈”在桑克和李琬之间展开,桑克创作量惊人,是当代汉语诗歌的重要诗人。李琬是年轻一代的代表诗人之一。访谈中,桑克谈到诗歌与历史的关系,强调诗歌部分承担了历史记录功能;谈到自己的写作动力来源和写诗的治疗功能,自己诗歌中的戏剧性,以及在现代诗中讽喻和旧体诗有什么异同;谈到AI对自己写作和生活的影响,电影和电视剧对自己写作的启发;谈到自己“典型”的一天日常是如何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