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晚,森林边听鸟鸣 它们全都欢叫着冲进夜里, 仿佛黑暗是迷人的乐谱和宫殿。 跳动的小小心脏,弹奏着舌头的琴弦, 沉浸在活着的言说和欢娱中。 难以企及的神秘语调 传到我的耳朵, 却仿佛一根一根划亮的火柴, 卑微地竞相闪烁。 供 养 ——给白地 一袋土豆挂在你的门把手上 一袋新鲜的土豆,带着泥巴 不知何人所种,何人所挖 仿佛他只是路过,顺手挂在门把手上 ——那曾被农人呵护
一 从心里闪了一下,仿佛朦胧的夜色中的一点星火;或一个针尖,突然触碰肺腑——我相信所有的诗都是如此。接着你继续向内凝视和谛听,让她渐渐清晰、浮现出来。你寻找语词匹配她。“快点逮住她,别让她跑了。”然后,你仔细打量这些词语,怕用词不当,怕言辞辜负了这一感受——多数时候,写诗就是这样的一个过程。 当然一首诗有前期准备,或者说播种和孕育的过程。这在于你关注和关心什么?世界的哪一部分使你疼痛或感恩?时
四岁的海骝马 一整个下午它都被绑在神柱般 不倒的寂静上,谁也无法牵走它 除非是一种更大的寂静。大风 抵达全盛时,它仍没有一点遮挡 因为没有必要遮挡。宇宙只剩 佛像完成后神木松散的刨花 算了,随风而去是万万不敢的 它从草中第一次抬起头来望天 那一刻比永远低着头还神秘 想要保住马背上的永恒并不难 需要的只是足以赶走一切蚊虫的 一条小尾巴,保持沉默只是想 做自深深处那些长啸的主
没有办法,诗必须是直接从生命中撕下来的一页。我不知道除了这样还能怎么写。我为什么非得这样说不可,因为我非得这样存在不可。 诗对于我而言是一通拨向神的重要电话,是小剂量地吸食那份我们谁都没见过的永恒,正如每个爱的时刻,写诗时我可以享受自己作为存在的无形和无名。我相信最好的诗不仅仅会奇妙地充满人的耳朵,还会使人的耳朵完全空出来,处于持续而无目的的谛听中。 最彻底的诗不满足于只是提供一种局部的外在照
曲一:俯身走进《神曲》 意大利西西里的托钵僧墓地,陈列着1599-1912年间的几百具死尸。参观者就在穿着衣服的僵尸中行进…… ——题记 1 一块块墓碑 铺成足下的走道 迈入立体神曲 麻木的目光 在尸体的枯叶林间 织悲凉之网 没有棺廓的殿堂 地狱真正的含义—— 让活人呼吸死亡 让活人观看死亡 让活人陪伴死亡 死亡的骨架 支撑着死亡的皮囊 让所有的恐惧 也因恐惧而
美丽终将拯救世界 伊朗帅哥基亚努什, 三色西服,考究的发型, 黑眼睛藏着德黑兰的黎明, 举手投足,尽显设计师风范。 你说,心中从小有个伤口, 里面卡着鹅卵石, 诗歌是你存在的方式。 你说诗歌当关心陌生面孔, 因为美丽终将拯救世界。 你将诗人分为两类: 一类将痛苦写进诗,就不痛苦了; 另一类则专注痛苦,越来越痛苦。 你庆幸自己属于前者。 我们用缓慢的英语对话, 像两匹骆
一盏汉朝的绿釉陶熊顶灯 把一只熊和一盏灯结合在一起 真是一件出其不意的事,把一只熊 想象为绿色的,更是一件 十分艺术的事,这需要 对生活的超越 一只绿色的熊,顶着一盏昏黄的灯 站在历史的深处,照亮一个人 梦幻般的脸庞—— 他只是觉得,不仅仅是人,一只 绿色的熊,也需要一盏灯的指引 一串春秋战国时的绿松石项饰 它曾经戴在一个什么样人的脖子上 是什么样的人送的,为什么要送
一百个太阳…上升又下沉 我的爱如此徒劳 ——沃尔科特 1 七月,你航行在 扬子江渐渐阔大的长袖上 在瓜洲渡头河床折弯,渡轮在转向 一座宝塔针尖上的强光让人目眩 有时候是夜航,那灯光温软 一种慈爱抚平心中芒刺 行走半生,航道上苦雨和暖风交替 爱和伤害接踵抵达。苦中可作乐? 坚信和犹疑让你和舟船不由自主 在浑黄的江水中来来回回 那座不远不近的山寺默然 它收下你胸中的潮信和
漫三垣纹 崖柏漫过玄武岩的洛书纹 当脚印触及到山脊禁制时 陶笛在喉间吐出半枚玉蟾 流萤搬运整座古城的旧伤 向陶土声线第九层年轮泅渡 泪光中的渔火蜷成佛影 无心莲在露中拆解十二重天干 犬吠推着水纹漫过鸾镜背面 越窑瓷与客星在暗河里互拓 崖柏漫过玄武岩的洛书纹 潮水仍在数砂砾与遗忘的卦数 钓者与星痕皱褶 后座银骨弯成北斗杓 荆条在耳蜗结网,钓竿垂悬 湘君的玉佩坠着九嶷烟雨
北漂之以月的方式 早晨起来 瞥见月亮还挂在楼角 一夜的台风也没有吹走 她从故乡来 带来一茎敬亭湖畔乳白的荷香 脸上挂着一粒烟雨江南清亮的水珠 叫一声爷爷 叫一声爷爷 你就成了老家 成为老家房前一棵老树 老树枝丫间的一个鸟巢 无论回,还是不回 你的心,都高高的悬着 守候或者翘望 一个人的天空 一片云,消隐在楼间 一缕风,跑丢在街面 一把钥匙引领一条小路 一个人的
日 暮 落日把人从山里赶回城邦 又将羊群从城邦赶回山里 日暮时分的贺兰山下一派金光 那是万物在唱诵,于尘埃中蹈舞 清晖阁 一天很快过去 太阳把刻度在日坛的檐角对折 那些从宫闱中消失的女子 又从光线中显现 她们侧身坐在 清晖阁东面的石头上 借助眼眸,和太阳校准—— 夸父在疲惫的路上奔走 精卫鸟还不能填满翻卷的东海 梦想能够长命百岁的帝王 很快偿清了此生的债务 一天很
在明果禅寺 大彻、延寿、咸杰、弘一……各位禅师 都走了。人是物质,会变的 但神像不会 在明果禅寺,我拍下寺院里的明黄 明黄照亮了山谷里的寂静 从丰美到荒凉,只是时间的问题 越荒凉便越安静,荒凉与安静是孪生的 安静地捕捉:你一次次走向春天又回来 像玫瑰,一朵一朵枯萎,又盛放 我窥视到 你幸福而神秘的笑容里包裹着秘密 我形似一颗晶莹的露珠躲在明果山的草尖上 寺里的神像望着我湿
夜 一个夜晚被分割 像蛋糕一样 喂给月亮 她吃得很慢 她怕惊醒星空下 做梦的你 I am in Rome of mind 晚霞消褪,斜阳坠入海 一段旅程就要开始 没有黄金,没有香料 没有契丹人嗜饮的奶酒 世界地图完好,何必谁来弥补 只有瘟疫——遗传自三叠纪的 人类同伴,依然蛰伏 没有凯撒,你的光荣尚在否? 我听说,Roman Forum还剩下 一半残炙——好一张衰
每个地方都有一片野猪林 似乎所有人都去过 铁路桥对面 圩岸上的一小片树林 孤独的车头灯 觅过来 光柱里四散的飞蠓 一个缄默而隐秘的所在 藏着流氓犯、窃贼和逃亡者 藏着乜斜着的情欲 这片手抄的黑树林 一直存在着 它们的根须融合在一起 如同一个囚牢里的囚犯 当然会被铲除 在某个清晨之后 只是,早已有人将它搬离 并不知羞耻的 悄悄的,继续生长 自由落体 如果没有云
高处的树枝 长宽大树叶的柿树枝头,结着青涩的果 灰喉山椒鸟来过,绣眼鸟来过 蚂蚁在草丛逗留,蜗牛树上留痕 二楞哥的混小子,站在树下等杮子转红 冬天,树叶都掉了 只留下红柿子。灰喉山椒鸟和绣眼鸟就会跑来分食 蚂蚁忙碌着过冬的事,混小子坐在门坎上 吃母亲给的杮子,满脸的红 现在树枝上什么都没有了 大地在等候一场雪 花 下 临溪的紫薇 一到秋天,就开紫红的花 树下的小溪,经年
蝴蝶标本 它要起飞的样子,它一直在飞 它静止在梦里的某个瞬间 生命并没因此而定格 仿佛,聚集于一个幽深山谷的隘口 泉水旁边,花圃上,它们飞抵、跃入 并构成景物的一部分 它早已离开天空,在一张纸上 折叠后又展开 它携带了满天的云彩和大地的秘境 让生命获得喘息。一次偶遇 我看见了梦里 自己恣意飞扬的样子;看见了 我曾经放飞的那只风筝,在诗中追逐 并捕获的童心,包括那种对称而
在莲蓬与莲子之间 在莲蓬与莲子之间,莲藕 似乎更甜一些。 在枯萎的花园与花朵之间, 枯山水永远活着。 在白昼和黑夜之间,唯有 稍纵即逝的黄昏属于爱。 在大海与天空之间,岛屿加深了孤独。 星星照亮了迷途。 在窗户与门之间,那短短的二十来步, 我的外祖母再也跨不过去了。 在过去与未来之间,“现在”正在消失。 你是始终没有抵达的我。 将自己写成碎片 如果集齐一个人 散落在地
读韩炳哲《平滑美学》 生命被俗世不断抛光,减少了 神性的影子,如同一片没有景深的 原野,我们茫然地站立,等待被重新铸造 伴随着内心的触动和柔软。 群山在古塔背后隐去,景观灯点亮 树林,宁静获得了幽深的色彩 我在城市边缘,交替着阅读日瓦戈医生 和美的救赎,由此踏进了两条河 赫拉克利特之后,我掉入了一个 伪命题,想象的翅膀扇动现实的深渊 沿一行文字逸入虚无,时间退守到 遥远的地
七只苍蝇 两只在法门寺绿核桃上野合 那女孩手拎西瓜背对夕阳 一只在何家营表演行为艺术 它轻轻拧掉自己的头 你合上手中正在读的《灵山》 一只在土垚看一只无头鸡 在院子飞奔 红色雨点砸向磨盘 哦……血祭之术 一只在清明寺盯梢 乌鸦 一只它身陷囹圄困在南方 那洗手间的玻璃夹层 红色皮卡驶午后窗口 它对着窗棂凹槽里 一枚吃灰的分币咒骂 祖母 你说的一点儿没错 “苍蝇造反
移动的孤岛 它似乎呈现不同的气象 海市蜃楼的摹写 从水里剪下来的影子 隐匿着世界和它的关联 仿佛巨轮在缓行 自孩提时代起 他就梦见一座未显示 在海图上的岛屿 他成为岛的寻梦人 以传说的片羽作帆,启航 海沙子般在阳光下闪烁 经受八十天荒漠般的寂寥 和三天三夜 风暴过境的迷航 岛在帆的视野中显现 眺望浮在海面上的孤岛 假如风向没有改变 那么用昨天的舟楫能否 载今日
卡车司机 像坐在一头野牛的身体里驾驶它心脏 他坐在黑暗中,拨弄着孤寂 离合、油门,熟练地换挡 克服惯性,朝无限盘旋的陡坡冲刺 群山遮盖他身份,但他不关心 “我是谁”,他知道往哪儿去 他是他身心的全部存在 驱驰铁兽,搬动一座光的宫殿 从一地到另一地,从此在到他在 驾驶卡车的人,从黑暗抵达更深的黑暗 他不怕,他深谙黑夜,赶路的秘法 是自悬崖取回一截嘹亮的汽笛 所以他稳坐,在暗
困顿时 雨好像停了,窗外漆黑一片, 时间在寂静中凝固。 远方波涛涌动, 晚风清凉, 无人的山路驰向更深的群山, 没有回忆与期待。 没有欲望。 此时, 我坐在书桌前, 坐在海边这个破败的小城里。 也是万物。 也是自然本身。 松 鼠 牵着你 往宝石山爬去 山顶。矗立的保俶塔。反过来 倒映在 身后的湖中 石阶,从浓密的林荫中,铺展开来 清风,拂动你的长发 发尖,
我喜欢这样的夜晚 我喜欢这样的夜晚 大地无人看管 天堂流落人间 我喜欢夜晚这样的时刻 车辆越来越少 困倦的灯光懒得照亮远方 我喜欢这时刻夜晚的街道 脚步声若有若无 打烊的小酒馆忽然 传出一声叹息 仿佛我一敲门 店主人就会拉亮灯光 上酒上菜,不分青红皂白地 邀我对饮 我喜欢这意料中的突如其来 话不会说得太多 酒却一定要陪好 让店主人以后与人谈及 完全像做了一场梦
小园集会 草长莺飞的午后。池子里的 浮光,被揉进了一双双 匆匆路过的眼睛。如果 我不写画,同每一簇精瘦花枝 最稚嫩的触角,握一握手 捡拾一瓣落樱,或者一片橘皮 有人把它们随手留在这里 有人举起相机。蛙鸣纠缠着鸟鸣 那些浮萍,我认为它们是青草 站立的告示牌凝视着我 ——“水深危险!” 在“青草”中摆放自己的泳姿 可我不会,如分针般缓慢地 走过拱桥、鸦青色的石板 当你叫住
散 步 风吹大地,万物吞吐 注视太阳的人,正试着失去一切: 他人身体、书间红绸带和鱼嘴中的狮子 每当情感无法抑制,翻一首你的诗歌 于是散步也是与尽头的窃窃低语 舌头穿过针眼,宽阔的湖水 握住我手掌。一只昆虫在树叶下摸索 也感知着地球的重量。它趾爪间 一颗砂粒上,多少无须心脏的微生物 当一日将结束,何必天涯海角 我喜爱过这清爽的空气。何必死亡 蚊子叮咬着痛苦本身 岁月不可言
江畔九月二十二日十八点 这是二零二四年九月二十二日十八点十八分 我记忆确切,看见长江的飞鸟的确与落霞齐飞 江左废弃的渔船锚在河的沙子深处沉睡 观景楼并不构想今人的建造,高贵的 落日美妙得像这个世界的中心 我想我们此刻并不在意大江向东还是向南 我想我们此刻并不区分现在、过去和未来 赤壁遗址依旧火光冲天,英雄豪杰多悲叹 我学会了讲述他们的故事,孤鸟鸣叫 犹然表达壮志。更准确一些——
中 年 登顶后下山,畅谈后减字 途经的日子一一折叠成纸 总有过往的雪、路过的雨 未经同意就落下 人到中年,便不再轻易改变习惯 后半生立志要做个高洁之人 不轻易擦拭沾染的墨渍 不轻易掏出山崩后的乱石 织 网 人生多变如天气 需经历一次又一次雨过天青 窗外水杉林立,在寒露过后的第一日 等待第一场霜起 我们捧起米饭 没有第一时间感谢土地和父母 无信仰凝结成的杂乱土
扔 伞 那站在宿舍楼前避雨的鹏飞 呼唤三楼的舍友朝他扔伞 伞扔下来了,掉地上摔坏了 这一刻怎么突然陷入了沉默 扔伞为鹏飞带来了愤怒 扔伞为舍友带来了尴尬 扔伞也为我带来一个笑料 在我和女友讲述的故事中 电影里,007往黑夜的街道上扔伞 伞柄插入反派的胸口,迎来死亡 眼前,一个小女孩也向我扔伞 我的胸口仿佛碎裂,迎来了沉默 扔伞,它为世界带来了一种动作 扔伞,它为我带来了
她们讨论更深的爱,此前,她依赖一棵树 上面的纹路是她的雏形。她们说过,要保持 沉默,天 还没有亮—— 她们曾经挨得很近,作为邻居,她们的影子 有三块木板的 距离,这是一个熟悉的愿望——彻底失踪 她们喝酒,展示身体的伤疤,那些疼痛融进 泡沫里,变得温和, 她在梦里都如此写: 我爱她,灰色的豚从海里跃起,她能从所有 眼睛里 辨认出她自己,像一见面,她就看穿了我的 裙摆,正以弯曲的弧度垂
夜宿宁蒗 盆里的炭火已十不存一 塑料瓶里,一滴苞谷酒也倒不出 客人相继取下门栓,各自离去 夜晚只够容纳几声狗吠 风在这时擦拭记忆的湖面 万物沉睡,似乎能听见山谷里 松针坠落的声音—— 外婆把几张皱褶的钱 塞进我的枕头 寻羊帖 有羊丢失的七月,寻羊的祖父只能连夜返回 无处借宿。在他乡安身立命的人们 忘记诺言和禁忌。不会在节日的清晨 敬供酒食……有的祖神饥肠辘辘 天空是盛
观云海 车进秦岭,人从车上下来,沿着石阶往上爬 回头看,身处云腰。一队人像条黑长虫 在大山的缝隙中移动着。 忽闻远处啼叫,断断续续,仿佛看见一群霜冻的山羊 在厚厚的云上坐卧着,安静喘息。 天比来时亮些。 他们站在小路尽头,往四处看 不远处,有人拉开衣袖,微闭双眼 收集着吹来的风 也收集眼前起伏的山丘。 眼下这云海密不透风,和头顶的蓝色相接着 太阳就在眼前,却不热,懒懒地发光
不死鸟之歌 塞壬的歌声是种回响 我把水燃烧成火 疲惫堆积起业力,在某界化做虚无, 以自由意志之名,审判我,高举达摩克里斯之剑 将我钉在高台的深处,徒留黑暗 在下坠,在视线之外,在落向深处 在沉默中消逝,一如梦般摩挲着 摇晃着小舟,承载起日与月的流亡 流动着,滑向虚无的底部, 泛起水下的倒影,柔态混杂之处, 似弥留记忆的混乱,迷蒙与褪色 所有坚定的部分,已变得模糊 迷恋之处
伞,被烟烫坏了 我应该把世上所有的花都读完 再去写诗给你 我担心不够浪漫 担心没有雨落下的日子 就不能躲在一个伞里笑着 我在便利店里买了好多的酒 像是抱了一捧冰镇的鲜花 促使我想爱你的事情 直到有人告诉我收起伞来 鸟站在路灯上叫着 才想起雨已经停了 想起太多的鲜花 想起没有一辆破旧的汽车 载我们去往南方的岛屿 于是我害怕水 害怕伞下滴滴答答哭在我身上的 不是雨
在这黑沉沉的夜晚 小区的路灯打开了 像一颗颗被月光照亮的白色石头
我想变成一颗星星, 在天上给月亮扫地。 再从天上下来, 让人们知道,星星也能在地面上的。
春天有一瓶香水,一瓶很香的香水 这瓶香水是无价的 这瓶香水是买不到的 如果你想买到它 你就去:草坪买、花园买……
我在路上走着, 雨沙沙地唱着歌。 我很快活, 很快活。 我和雨一起走到了学校。
小月亮在我的床边, 像送给我的小台灯, 它和我一起进入甜甜的梦。
花长在树上, 小鸟在树上唱歌, 特别的美。 花好像风吹的雨, 落下来。
一天, 我走在路上的时候, 蒲公英就像小鸟一样, 被风带到了天空中。
晚上, 我很怕。 我点燃了一盏灯, 灯就像火星一样照亮我。
还没到晚上, 就看见了星星, 星星少得像空地一样。 到了晚上, 更多的星星从天空中走了出来, 就像一双双明亮的眼睛, 在向我们眨呀眨 星星多得数不清, 就像小朋友一样, 有的在玩耍, 有的在玩躲猫猫, 还有的在玩石头剪刀布。
如果一朵云迷了路, 我会邀请他, 跟我一起看电视, 一起去游乐园玩, 然后再给他下载一个导航, 让导航指引他回家。
风像一位妈妈, 抚摸着我的脸。 好温柔啊! 风生气的时候, 那声音把小草弯下腰 小草好像在说:“对不起,对不起。” 风开心的时候, 桃子、竹子、花……都生机勃勃 风又像一位国王, 风看花的舞蹈,听小鸟唱歌,吃点心,看花灯…… 风你多么丰富,多么温柔啊!
我想变成纸飞机, 飞呀飞呀, 飞到天空, 飞出满心自由。 飞到森林, 闻到大自然的芳香。 飞到海面, 静静地看着波澜壮阔的海洋……
春天来了, 动植物都苏醒了。 柳树扎着头发, 一阵风吹来, 柳树扎的头发就被风吹乱了。
世事翻涌,母亲离世八年多了。 小区里一对母女,小囡囡还不会 说话,只无意识吐出“妈妈” 二字。旁侧,我掰指头算算, 已三千多天了,具体讲,已经 两亿五千九百二十多万秒, 自己喉咙,再也没有在一个活人 面前喊出过“妈妈”一词。 仅仅一秒,就可吐出的词。 儿子,永远,还是儿子。 但这么久了,我的声带,已经 无意间荒疏了这发声模式。 喉节上,由此荒出一种锈迹, 一种渗透进泥土的
静下来,沉重的石料就要拼命渡海: 当盛唐的鸱尾栖身异国的屋脊,东亚 也曾亲密如雨中的佛寺,一片飘落的 柿叶就能遮挡住所有灰褐色的天空。 旧时的国都在今日的小镇里寻找着 自己,门廊下的旅行者是否还有信心 从异国的遗迹中找到祖国?只能躲进 车站旁的酒铺避雨,等待被坏天气 推迟的抵达?从西之京到东大寺, 这城市的心跳缓慢如地球古老的自转, 剥开古法柿叶寿司,品尝岁月的肝胆, 梅花鹿
母亲的歌都是自编自唱的 歌词在心里,曲调中隐含着深情 在乡村的夜晚,在油灯下 在我们将睡未睡时她轻轻地哼着 伴着手中的针黹 那么温婉,沉潜而悠远 那时父亲远在京城 那时母亲的双亲也已相继过世 是的,那是她夜守孤灯的歌声 是思念、是怀想、是爱与孤苦 夜雨打湿了所有的道路 歌声中有人生岁月里苍郁的回声 那歌声进入了我的睡梦 也印在了我稚嫩的心中 多年后,在母亲逝去后的日子里
雨,落在鹿栏晴沙 雨落在一粒沙子柔软的听觉里 是一粒黄昏,最先感知到了你的脚步 你把海塞入一个幻听的蓝牙耳机 陪一段中年的沙滩散步 雨落在鹿栏晴沙 那沙沙的声音,是雨在数着东海沙数 是沙子在雨中开花的声音 你品啧着雨丝,欲追赶沙子的静默 便像一只鸥鹭,用去了半生起落 雨落在鹿栏晴沙 雨落在群岛,岛与岛之间蔚蓝的空白 天空像个透明的漂流瓶 海岸线是迷人的耳环,你用流沙灌耳
我妈把我关在家里把门锁了 她脸上还有泪痕 她哭了一下午 她觉得羞愧但我猜她 更是因为心疼三更起床卖韭菜葱 半年才能赚到的那160元钱 现在,她终于在15瓦的白炽灯下 睡着了。我跳出木窗户时没有吵醒 她和她一边哭一边收拾的韭菜葱 她们都要在凌晨时醒来赶路 好人英俊坏人一张脸都是委屈 枪声喷喷喷子弹打穿了银幕 人群中我踮着脚看电影忘了酸麻 直到电影中场夜色占领幕布 广播里突
天脚岭在天边 赶到天脚岭上,发现天没有尽头 仍有天边 从那儿一条大河,蜿蜒而来 岭下一座古老小镇 临水砌石墙,筑房子,设街巷,开店铺 人们按照传统生儿育女 在月光如水的夜晚 街巷传出孩童追逐玩耍的欢笑声 我在这里读中学 以天脚岭为榜样,出众,争第一 开始我的人生 后来这里通火车 小站设在远离大河的地方 火车从远方来到远方去 小镇高楼林立后 我再没有回去 在天边的另
日与夜的邂逅,发生在黄昏 空气里有杂乱的香,像是鸟群 的翅膀,藏着未尽的晚霞 迟疑不决的暮色,是你的掩护 心脏的钟声,回响在 地平线的边缘 我看见一株野草,在晚风中 摇晃,落叶的声音 似低语,化作风景的波澜 黄昏,是未完成的诗篇 借流动的夜,映照出自我的空旷 最终陨落,不复存在
那时的秦淮河, 桨声灯影,胭脂泛舟, 连夫子庙也欲说还羞。 金陵的王气和乌衣巷的败落, 穿越夕阳,和夕阳下的苏杭运河, 触碰文字, 触碰星辰, 也触碰六朝旧事下的艳遇和荣辱。 夜雨江南,绿漪横桨, 吴侬软语撩琴音, 年轻的心,敏感而多情, 感时沧浪月,恨别断桥雪。 懵懂的爱情不食人间烟火, 只知晓:情不知从何而起, 却一往情深。 紫金山的每一寸暮色都是雨燕, 穿越旧
来自一盏台灯的笼罩 这圆形的穹顶 不大 仅只占有一个角落 但是你拧亮了它 我不愿意指月亮 也不愿意指未来 只把这说法献给与生命较劲的人 想着光 燃烧手指 呼应着沉默 和暗中眨巴着的眼睛
放着歌谣一路向南 果真,远山端坐 以朴实的方式迎客 修竹羞怯地站立旁边 仿佛它们挺直的是 骨子里坚持的一股劲头 今天,天空湛蓝 白云和你的心情一样 在漂游 从身旁呼啸而过的异地车 提醒你身处 陌生之地 停下来 深吸一口气时 拂面而来的风 让你嗅出,似曾相识的闲适
在季节的语境中,花是最惊艳的修辞 而山,是百读不厌的书 山里的每一片树叶,都有歧义 山里的每一棵草,都暗喻朝气、暮色 风也翻书,也经常书声琅琅。云也读书 也经常于精华处停住目光,陷入迷思 泉是文本中,最为灵动的情节 而缺乏铺垫的雨,却让叙事数度转折 鸟常读山,它们给了山最悦耳的批注 虫也读山,因为山最适合它们,生造故乡
人静鸟声长 秋风像银杏树下的朗读者 那些好时光太过深刻 落叶努力地诠释生活的高低和弹性 秋雨添寒 夜钓的渔翁用一束蓝光钓起一江秋色 流水与自己所处的现在促膝长谈 而月光如你 在耳畔轻声道着晚安 我相信时间比眼睛更会看人 肉体的神殿里 囚禁着绵长的回音
以目光展开富春江的卷轴, 山水移动舒缓的步伐,走过四季,走出 青绿,浅绛,与黑白灰的复调。 严子陵挥出一竿历史的诘问: 我垂钓这云山苍苍,江水泱泱, 钓士人的风骨和缄默。那么,又有谁来 钓我错过的金鳞? 出七里泷,下严陵滩,一川风月 如大痴饱含精神的如椽巨笔,徐徐扫过 一千八百平方千米的富春竹纸 须诵读《与朱元思书》的豪情, 乘时间之舟而任意东西,是何等惬意。 须恸哭《正气
在一片叶落后 接踵而至, 是云的奔腾以及 翻越万年山脉的无尽风息。 碎片幻梦般童年里 此起彼伏的雨鸣, 又一次真实地冲刷着我的脊背。 犹如一阵马的急蹄, 还有孩童稚嫩的回响之音。 午后,密织的梦境安然卧榻, 躁动的雨点打落在余温眷留的大地。 湿润的帘幕中一抹嫩黄色, 在那把伞的庇护之下, 我在雨中揉碎、踩踏, 回应已然揉皱的,过去的,真实。 就像童年撑起的粉色, 雨
这样,你就能幸会鸿鹄了吗 一身灰,别人就看不见了吗 你就能明目张胆,躲过 一张网的搜捕 一只弹弓,一支枪的明击暗伤吗 那些,在低处蹦蹦跳跳 和虫豸、蚂蚁惺惺相惜 土里刨食,杂草里觅谷粒的旧日子 是否被你选择性遗忘 那些努力的飞翔 清晨,黄昏 田野,村庄 从青苔覆盖的瓦楞,到刺破云层的钢骨 锈蚀成塔尖的倒影 高处不胜寒 塔尖烙金字,灼穿所有借口
最后一个酒醉的人睡去 城市的子民们变得温顺 月亮一路往西,抚摸着 城里的每一条街巷 每一户微微开启的窗 轻轻翻动一些低矮处的瓦片 它的缝隙中有旧时光,微小的灵魂 月光也路过每一条河流,每一个山峰 每一个村落,每一条狗不时竖起的耳朵 路过每一片庄稼,每一口盖上盖板的井 路过牲口棚的时候,马儿打了个响鼻 有一头牛停止咀嚼,眼眶湿润 这巡视,多像一个仁爱的君主 万物平分着浮动的
晚上牵着爱人和孩子的手 为数不多的夏夜,很少在护城河散步 木质的栈道从护城河通往凤鸣湖 小道沿途开放,一家三口突然研究起 独属于晚春的植物学,从花蕊的绽放开始 寂静的夜色,藏入船尾,漾起一波涟漪 叶子的深处,细微的色泽和形状 多数的事物像轻微的雪迹 在人类的情绪制造轻微的假想 孩子突然指着,护城河的水流与正在进行的流速 “爸爸,这条河最终的尽头是哪里?” 河流不知从哪里分开,
树莓红了,跟山间黄土抢夺色彩 我牵着水牛沿塘而行,想带一阵山风走 斗笠下 四岁正好赶上春夏,小手恰好一手心的新茶 外婆弯下腰拾掇村庄的肋骨,土地深处 蚱蜢用力跳出的弧线和日子一样轻盈 外公的坟旁边,土地种满藠头 烟厂响起猎枪声 垄里,野葱上躺着的麻雀尸体 掩盖了田地的荒芜 掩盖了水井干枯的纹路 还有这中年人说好不好的日子 翻过瞭望台,桂花村的灵验地仙烤的鸡蛋 蛋壳裂纹正好
甲辰,乙巳,丙午 日晷上的直线在不停旋转 时间轴上的坐标长久地停滞在原点 因为一切都没改变,同时也没发生 大爆炸宣告宇宙的命题成立 大坍缩预言我们存在的消亡 我们处在尴尬地带: 既不属于这头,也不属于那头 如同三明治的馅料夹在中间 既看不到空中利齿何时降落 也说不准脚下的陶瓷托盘是否坚固 电子显示屏和鼠标是新的梦 节能灯给钢筋水泥的夜晚分散注意力 人造草皮铺在孩子的活动场
我们可以拥有,更深的蓝里 那枚琥珀。任时光流逝 而宽恕和爱却逗留 每片草叶都拥有草尖上的湖泊 我们来自不同的分支,而命运多么眷顾 让我们同时经过那条河流 流经曲折、旋涡、跌宕、迷失 在一系列流变中滑向深渊 又浮出低谷 那块飞翔的石头一沉再沉 月光投递的手帕,在擦拭夜的阴影 我们在缓慢的止息中 共同拥有辽阔、深邃、平静、虚无 在相互对望中,打捞封存眸子里的星辰
它成功摆脱了鱼缸的重力 它不自觉地游进了更大的囚笼 亘古以来,它的影子总在轮回中徘徊、衰亡 无人投入片刻的垂怜 当锋利的绳网绞破动脉 一把尖刀,割开温润的伤口 那些泥沙里挣扎的踪迹,便早已不复存在 这是一则有些老旧的日记 提笔之前,它曾无数次地降生 在淤泥地里,人们习惯于打捞晦涩的历史—— 被雨水冲刷的文字,或是早已风干的瓷片 可极少有人知道,在更加幽暗的缝隙里 一块骸骨仍
客人走后 他们,正收拾碗碟 被破碎的秩序 注入双足 跳起奇异厌烦的舞 伴随着笑声 把头伸入来回摆荡的 水影 鱼和不太活跃的虾 聚拢成一团 深青色 遮遮掩掩的落日 越过一碗白米饭 被村庄里一条春日溪流贴触过的肌肤 正贴触死亡 他们干脆地用手伸入内脏—— 那种熟悉的搅动 又一次 混着热血 捕获了冰凉
春天,花草不敢轻易褪去苦涩的陈列 天赋暴风雪般被撕开,享受着 全部疼痛和惊喜。阳台和书屋 都是旧相识,任由山水阅读偷去时间 每次湖底都涌出口口相传的成败 平缓的内心也曾触摸部分叶子背面 脆弱的长廊不该感谢可人的安慰 相反,虚无之后的力量却源源不绝 滚动潮湿的眼泪,飞蛾在燃烧 倾空夜晚,吞下酒精暂缓衰老 隐晦的词语反复冲刷河边的鹅卵石 火焰,让抢夺寒风的骑士跪倒青丘 我们不敢
玻璃窗内,一排工桌沾满油渍 指针、零件、翘起的齿轮 排列成井然秩序 唯独角落的黄铜表 师傅对老人说,修不好啦 指针凝固在四点过十分 老人低下头走了 两段永恒的下午被截留 机械的衰老,比血肉更彻底 我上前轻触一只未配表带的手表 感到脉搏和金属的缄默,连接 屋外如惯常行进的光影 以及,被忽略的,一个有裂缝的年代
析出他们身上的水 能变成这条河流吗? 湖里有他们的倒影 影子浸在水中 泡成一只只充气的浮萍 因挨挤得过于紧密 手伸向天空 裙摆要变成翅膀 巡逻的野鸭从芦苇丛飞出 挡住出逃者 冲出方整的列阵 唯有它们身上的绿 可以安慰一个 气息犹存的人 他穿着病号服在湖边垂钓 看见湖中自己变成浮萍的脸 他看着那下沉的浮标 像看见自己那颗绿色 又灰白的心
时辰尚冷,天色仍静 月亮隐退至魁星塔背后 我绕着梵天寺奔跑 妄图搅动凝滞的夜空 没人能阻止,一个携经前行的人 山门紧闭,经幡未醒 青狮白象在半明半暗中佯动 喘息声如影随形 我沉浸在清醒与恍惚之中 一边是朱熹,一边是佛陀 念诵声翻涌 绿林与红墙从混沌中挣脱 墙上的涂鸦斗折蛇行 那是被钟声斩断的 痴男怨女的情丝 红背鲤鱼缓缓升空 放生池里只剩下——裸泳的人 我仍在奔跑
妈妈总把木箱锁在房间里 码着整整齐齐的棉被 有些还扎着红绳 像她初嫁时未拆封的甜酒 每年梅雨季过后 她总要翻出来晾晒 扬起藤条拍打尘絮 床单上的牡丹与玫瑰 在风里舒展筋骨 以及一对龙凤游过褪色的绸面 鳞片还闪着当年的月光 儿时的我们,把被子垒成巢穴 裹着阳光和皂角气息入眠 直到去年,爸爸变成相框里的薄影 妈妈将最后那床棉被叠成方块 连同褪色的枕巾、磨破的领口 轻轻推
一片南方田野 不见风,平静的河流微喘 偶尔有鱼儿跃出水面 成为意外的经历 白鹭在飞舞 稻谷纷纷向金黄坠落 这是它的另一条通道 在这里 我用纯真和渴望去构建一些什么 一条水蛇迅疾地游过阴影 虚无又真实 许多事物 从这里经过 印证了一种思想和力量 恍然,我如这夏日的田野 变成了一件宏大的容器
主持人语: 比利·柯林斯是当代美国桂冠诗人,他的诗作基于日常生活,看似简单明快,实则不乏隐喻、意味深长,同时其朗诵极富感染力,深受读者欢迎,因此常被认为是当代的罗伯特·弗罗斯特。本组诗作译自他2024年的最新诗集《水呀,水呀》(Water, Water),译者黄宗英谙熟美国文化和诗歌传统,其翻译严谨考究,费了不少心力,从注释中可见一斑。(汪剑钊) 冬天琐事 大致花了两个小时一片雪花才
主持人语: 臧棣,当代重要诗人、诗歌批评家,他的创作影响了几代人。在本次访谈中,他详解了自己对“博物诗学”的理解,认为博物诗学有别于传统的自然诗学,应该从生命和世界的更深切的人文关怀上重塑诗歌的世界观和人生观,应包含对生态政治的关注。诗歌的博物书写,意味着对诗人主体性的自我改造,有助于重建诗歌和生存本身之间的真实关联,最根本的文化动机就是要重建被现代工具理性摧毁和矮化的生命感觉,最终指向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