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在二丫身前投出一个细长黑影,背上的草药筐随之缓慢律动。年轻蓬勃的气息如天地初开,她感觉自己参与到了万物的浮沉升降,既钻入卧虎山的腐叶丛,沿蚯蚓长蛇之痕蠕行,也随花香草香窜行漫山遍野,与清风微尘会合,直达日月星辰。突然,天空被一片乌云卷裹起来,黑压压不漏一丝光线。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儿从叽里呱啦的喧叫和老狗的狂吠中弥漫过来,冲淡了连翘花那点儿微妙的苦涩。恍惚中,二丫觉察到有一张网,正挣脱卧虎山的束缚
1 这几天,姚宏军忙得不可开交。三天的专家行活动,让小王先代为参加。最后一天的签约,得亲自去。上午签约,傍晚回来,正好不耽误晚上的事儿。坐动车,原因就一个,比开车快。对姚宏军来说,时间就是金钱,半分钟也不能浪费。 动车驶进青岛站。姚宏军从文件袋里拿出议程材料,十二点活动结束。下午最早一班动车是两点。犹豫着要不要还坐动车回去,小王的微信到了:姚董,我在西边出口等您。姚宏军回一个“好”字。 小王
一 出门之前,妈叫住她,问她钱够吗。妈的身上还系着那条叫人恶心的围裙,长年累积的油渍让它看起来像生满了红锈的铁板,生硬、钢脆,怎么都刷不掉。“换一条吧,一条围裙能值几个钱。”但妈很坚持:“只是脏了点儿,又没有烂,还能用。”角落堆积了许多没有彻底坏掉的废物,明知没有用处,却抱着未来可能派上用场的侥幸。杂物像霉菌般繁衍,将屋里堵得水泄不通。 她只能闭了嘴。共同生活了这么久,早明白,有些话说了也是白
一 妻子瞧他的眼神很恐怖。 她静静地町着他,像蛇一样。她一直盯着他,从他踏入玄关开始,甚至在浴室冲澡,她都会找借口在他身边打转。妻子的目光跟随着他,影子般无法摆脱。夜里每当他惊醒,撑着身子去按床头灯时,都能瞧见她硕大的眼睛毫无睡意地瞪着。光线变得明亮时,妻子又会闭上眼睛装熟睡,发出平缓的呼吸,偶尔伴着鼾声,似乎她一直都在沉睡。但他心里清楚,这一切都是她伪装的把戏。 只有妻子做饭时他才能放松下
美杜莎要笑。这笑声不加遮掩,是多重声调叠加的娱乐,是大量来自我和你的讽刺、欢腾、愤怒、嘲笑,是爆发,是出口,是过分,我写得上头,有太多话要讲,有太多东西要宣泄。而我不捂嘴,不想掩盖冲口而出的话。 ——埃莱娜·西苏《美杜莎的笑声》 关于美杜莎的神话故事有很多,一说美杜莎和波塞冬在雅典娜的神殿里私通,被雅典娜发现后遭受惩罚,头发变成了毒蛇,而所有看到她的人都会变成石像。在古罗马诗人奥维德的版本里,
人作为群居性的物种,每时每刻都处在与他人、与时代以及与社会的关系网络之中,当你去深入思考这种关系,清晰地把握其中的情感或理性纠葛,你就会懂得站在更高层面去思考,进而产生悲悯。这种悲悯不是去如何帮助他人,而是在各种社会关系中去见自己、见众生、见天地,进而遇见更真实的自己以及你眼中的斑驳世界。写作就是在这类社会学层面的思考中去言说,“情动于中而形于言”,用文字去描绘心中所思、所感、所悟,提供一个可供他
1 老张将船划到岔河口的树荫下,点上一支烟。烟雾缓缓从鼻腔飘出,正抽得兴起,瞥见远处河岸边停着一辆车。那辆车他很熟悉,是有才的,像古时的白马,浑身雪白,亮闪闪,色儿细、匀、亮、透,色儿有些“贼”。 有才戴着墨镜,从车上下来,俯下身,双手支在膝盖上,似是不舒服。车上又下来一人,竟然是小青。小青搀扶有才,有才将手臂搭在小青的脖颈上。他们上了车。汽车很快消失在密林中。按辈分,小青得唤有才叔。虽然
一 风沙是民勤的常客。“一年一场风,从春刮到冬”,这是真的。尤其清明前后,昨日刚忙不歇地将玉米、葵花那些种子一粒粒播入垄好的地畦,小心翼翼铺了膜,以免不多的水分被太阳抢走,今日一场狂风便毫不留情将地膜撕碎,高挂在路边尚不及反应的白杨树枝上,那些无辜的种子则早己不知去向。 民勤人的性子就是这样一天天被风沙磨砺得又粗糙又细腻。他们狠骂着,转身便低头将地畦再一次垄好,将玉米、葵花那些种子再一次点进土
候鸟辞典 每年秋末,黑颈鹤从若尔盖往南飞 翅膀,仿佛是指南针 指引着黑颈鹤,飞到乌蒙山 在威宁草海,黑颈鹤把影子抵押给水面 它们在滩涂上,议论着 已经干枯的养麦 黑颈鹤、友鹤每一次展翅 都在从淤泥深处赎回 一枚藏在历史深处的编钟 在草海,数十万只候鸟与夕阳 一起沉醉在山与水间 勾勒出,另一幅画卷 候鸟管护员 三十五年,刘广惠用一台望远镜 记录着黑颈鹤的腾飞、降落,乃至
时间褶皱里的烛火 公元2025年正月十六,子时无觉,我披衣出室至院中观星。忽觉北斗第七星摇光的光,穿越遥远的时空才抵达瞳孔。那些在青铜器上铭字的匠人早已化为尘埃,但他们的指纹仍在暗处与我们的目光相触。时间不过是一张被揉皱的帛书,当人类开始用漏壶丈量昼夜,用沙漏丈量日子,生命从此便陷入自我编织的牢笼。 当年那位叫孔丘的夫子立于川上,看见的何尝是流水?在泗水河畔的春阳里,他分明看见文明的碎片在旋涡
汉麻海 汉麻海是长出来的。 每当汉麻覆盖田野,能淹没人的时候,便漭洋洋地海了,像苇海一样,草海一样。看“海”之时,一般会在“海”边拣个高处,最好能爬上“海”中的一棵树,比如在高大的柳树上看。既可避开烈日,又能居高临下把目光皮尺似的放长了看个够。 绿汪汪的汉麻地,原本一块块的,隔着分明的沟塍,排得非常整齐。拿出一块来,就像多年后的那个热词一一水立方。可当汉麻长成“海”,一块块之间就失去界线,相
一 广场很大,铺满浅色的花岗岩,平展展的,像一个硕大的客厅。场地中间是一组很高很白的雕像一一四个做围垦的人,提着、扛着、挥动着耙、锹和竺,在劳作,又像在战斗。 他站在那里,穿着黑色的礼服、黑色的裤子、黑色的鞋子,戴着黑色的铜盆帽,吹着黑色的电吹管,连面孔也是黑色的。电吹管下连着的黑色电缆线插进旁边的音箱里,音箱不大,高两柞,宽三柞,发出的声音却很大,不断向四周漫溢:往东,漫过之江路,漫过抢险河
故事梗概 公元前686年前后,齐国国君齐襄公执政后期,荒淫无道,滥杀无辜,时任公子小白少傅的鲍叔牙,担心灾祸将至,陪公子小白出奔莒国。 果如鲍叔牙所料,不久,齐国发生内乱,齐襄公被杀,堂弟公孙无知即位。齐公子纠的少傅管仲见势不好,和另一位少傅召忽一起陪公子纠逃奔鲁国。 一个月后,公孙无知和谋乱的帮凶又被杀。 消息传开,公子小白和公子纠各自在众人的护送下,急急踏上归国之路。春秋时期四大美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历史就像一条奔腾不息的河流,不同时代的人类如同处在不同河段的水草,虽能感受到上游带来的冲击,却无法像鱼儿一样洄游。 所幸作为万物之灵的人类,有思维、有语言、有文字,能将历史上发生的事记录下来。人们虽无法穿越时光隧道回到从前,却可以从文字记录和历史遗迹中,研究历史,了解历史,还原历史。 笔者是文史工作者,工作职能之一就是从纷繁的表象中还原历史真相。“千淘万漉
暮春的雨落在青石板路上,泛起一层薄烟。我扶着酸痛的脖颈拐进巷子时,檐角铜铃正被风吹得叮咚作响。湘西的雨季总是这样,连空气都能拧出水来,倒叫我这北地长大的骨头犯了旧疾。 门楣上悬着褪色的蓝布幌子,“阿秀推拿”四个字被雨水洗得发白。木门半掩,飘出缕缕艾草香。我踌躇着叩响门环,里头传来清凌凌的应答:“门没门。” 堂屋光线昏暗,竹帘滤进的天光像揉了把糯米粉。穿月白衫子的姑娘背对门坐着,乌油油的辫子垂到
周华方在塘基上踆来鍍去。 塘叫荷花塘,敞在村口,三亩水面吧。 这是八月,塘的一角,水浅的一片,高高低低的荷叶仍然绿意葱笼,莲花结成莲蓬,掩映在荷叶间。 “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 哎,别吟诗了,周华方哪儿还有心思?他正为鱼儿担忧! 塘基内侧竖嵌着空心树做的涵管,从上到下,均匀地横着六个栓,如今上面的四个栓已无水可拴,水面已平着第五个栓了一—水放到塘下面的稻田里,
月亮上 荒芜的那条路 早年的设伏蜕壳了 风刮过 那些凹凸,我是抹不平的 记下山冈 磨损打破萧条 款式的新锐 下沉到文章里 整夜的迷失 鸟语蓬勃到人烟稀少 登月的脚步又高了一寸 复调的柔性 仅一枚月亮 便可制胜 叩问 庄稼笔直 弯下的阳光,跌落到青石板 地面已经很湿滑了 高跟鞋敲击 飞溅的声音,悬在半空 摇晃着,我不敢直视 畏懦的手势攀上灰墙 越不过的坎
夜火车 其实我想如一道光,四周都是闭塞 天地总在实施仁政 让万物暂时心脏失色 让习惯于单独的人 于某些时刻的冥冥或浑噩 失败的钢轨,还要安排积雪 沿途村庄,城市孤寂如高空的烟火 人和山上的旱獭 犬吠的空地上,一列火车 杀伐我自己选择的这个人间之夜 午夜 猛兽拍窗,我从噩梦的岛屿 躲进黑夜的腰包 路灯之光手提群星的头颅 偶尔的车子,于古今雷同的冬天 手持光阴的节杖
月亮是一把铮亮的扳手 凡羊 三月端出绿意和繁花 风儿拽不走它们,就在枝头一起舞蹈 寒暄,把快乐赠予对方 连绵的山峦,把玩一天的阳光 此刻像一颗颗螺帽 月亮是一把铮亮的扳手 从东边拧到西边,拧得大地安然无声 有它,无它 何晓李 踏春惊醒 蛰伏的身子回暖 蜕变将过去未来 奋力拉扯 向既往告别 冲出幽深洞穴 虫性,藏匿 一把锋利的匕首 就要刺破旧皮囊 真的,再也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