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沧海 仲秋,九月。 露洁蔬草白,天气转青高。白露一过,鸿雁渐来,玄乌思归。 天空晴朗得令人心醉。清凉的海,清凉的风。 风,驾驭着云海,在蔚蓝的高空里,一路向西、向南,向西,又向南。云朵翻滚起伏,恣意飘荡,时而交织、时而分离,时而喷涌、时而静止,变幻着形状和高度,东拉西扯,狼奔豕突,仿若一个巨大的梦境。 几天前,还是艳阳高照。然而,不知从何时开始,天边飘来一朵朵乌云,遮住了太阳,一道闪电
一 这是第一百零一次带着我的狗到“新新人类世界”旅游,我出生以及居住的地方则是“原始部落”。这两个区域的人们如果要到对方的领地串门,就必须提前申请和预约。昨天我才拿到三日游通行证。旅游人数限制,并不是每次申请都能通过,申请费用很高,有些人甚至一辈子没有经济能力,好不容易攒够了申请费用的人,排号的时候也会因预约人数满格最终拿不到通行证,而我每次申请都很顺利,算是这方面的幸运儿。 新新人类世界是机
1 吕游要搬家了。房东已经催他无数次,他不得不搬。不搬,房东就要强行进入——他的公司已经倒闭,员工已经解散并做了善后,办公室超过租期已经半个月,不搬确实说不过去。但是,也没有什么可搬的,其他两间办公室的桌椅橱柜已经确定不要了,只有自己办公室的写字桌是实木的,还有点价值,一张长沙发(他午休时当床)也还不错,主要的,就是书橱里的书了。两个书橱里还有不少书,大多是他精心挑选的,有的是他喜欢的,有的是业
一 走出火车站大厅,姜橘在风中站了站,从火车上沾染的来自天南海北旅人的乡愁,此刻正被故乡的春风消散尽融。车站广场上的音乐喷泉仍播放着四年前的旋律,水柱向灰白色天空喷射、爆散、坠落,似烟花般自以为是地庆祝着什么。道旁的梧桐树树叶已有孩子手掌般大小,这必是经过几场春雨后催发的。入春后的徐城会加速回暖,开始奇特的午后雨季。 她本在等什么人,却又装作看风景的样子,被几个戴鸭舌帽的妇女误以为是旅客,她们
“走,去机场。”李江河拂掉鼻梁上的雪粒,一把拉开车门,把自己塞了进去。 一小时前,妻子在微信视频里说他母亲走丢了。怎么办?那副哭腔一直重复这三个字,好像问下去就会有答案。 “闰月,你慢慢说。”那会儿他刚起床洗漱,心头霎时燃起一把急火。妻子昨晚夜班,很是憔悴。一连几个深呼吸,才把哭腔勉强压住。说道,一大早她赶回家,进屋发现婆婆没了。 “你看,手机、钥匙、老年卡,”镜头抖过床头柜,抖出了母亲的房
1 夏烨确信自己没有看错,坐在长椅上看手机的女人是于兰。她先注意到的是女人的上衣,一件浅粉色的灯芯绒外套,中长款,娃娃领,袖口嵌了两道褐色绲边。这衣服似曾相识,夏烨不由多看了两眼,心头一诧。 这是夏烨居住的小区外的一条绿道,于兰怎么会坐在这里?尤令夏烨诧异的是,于兰身上这件外套,少说也有十七八年了吧。那时候于兰三十多岁,穿这样孩子气的衣服,已算是挑战自我也挑战别人的目光,但于兰这人向来我行我素
一 山中,土壤松动,一株苗拱了出来,好多株苗拱了出来。 苗长成树,树结了果。于是渐渐活了人。 树老而颓,融入土里。新的树又长出来。新的人也就长起来。 山望着小小的人,他们弯着腰,在土里埋下种子,勤劳艰辛。 他们的力量和山比,相差巨大。 山有办法,它稳稳地坐落着,承雨,承露,承风,承电,这样地生出许多东西。 人抬头望望山,问,我可以吗? 山无言,敞开胸怀。 人控山上的竹笋吃,砍下竹
涪江是一条河,从雪宝顶出发,一路穿山越谷,吸纳夺补河等支流,经古城、江油关到煽铁,短暂的休息后再以奔腾之势过涪江六峡迤而去,最终流往重庆境内,在合川汇入滚滚的嘉陵江。我在涪江上游平武境内的几个地方生活过,不管是幽深的王坝楚还是偏僻的煽铁,都如血液早已融入了我的生命,刻骨铭心。 王坝楚 二〇二〇年夏天,一场特大暴雨后,洪水冲毁了白马藏族乡的几个寨子。我在远离白马接近一百公里的平武县城,在涪江岸边
我追着牛屁股在姨娘家后山上跑过的时候,总无端生出一股莫名的胆怯,我见着群山底部低矮的木房子团团挤在一起,屋舍里躲着村里的人,人们像是被木房子圈养着的,被四周的木板裹挟着掉进周围群山设下的陷阱之中。 黄昏的时候,我站在高处,瞧见家家户户的炊烟或前或后从瓦片和烟囱中溜了出来,烟囱冒起的呼救声总是朝一个方向流逝。 我感觉到村人木房子中冒出来的浓烟不是白白升入天空,而是在向我求救,是在我见到姨娘家的那
最近一次回去岳家山看看,我决定带上父亲。搬下山16年了,父亲已经79岁,经常腰痛,行动僵直,爬山大约得手脚并用。母亲走后,小院子空旷如风,檐下堆放的两口棺材落了单,父亲经常坐在棺材旁的躺椅上,望着天空发呆。时间的蛛网,结满灰尘。岳家山的上空总停着一朵积雨云,眼睛一眨,又不见了。“就当这是最后一次吧。”我这样鼓励父亲。父亲说:“坟林里的苦桃树该有脚盆粗了。”我说:“树上,喜鹊窝一直在呢。” 父亲一
这是第几次站在火葬场炉子前?在这里我送走了哪些人?面对死亡,怎样的表情才算得体?当我再次置身这片终极之地,那些消逝的身影纷纷回头凝视我,层叠的回忆扑面而来,让人避无可避。 回想第一次来这里,大概是13岁,刚好是我女儿现在这般年纪。那次,一群陌生人闯入学校带走正在上课的我。老师说,你母亲来电话告知“他们是你父亲那边的亲戚,你父亲去世了,他们要带你去见他最后一面”。于是,我跟着这些素未谋面的亲人来到
龙泉山的南端,外出数十公里,几线浅丘间,卧着一个古老的村庄,它就是“廉泉让水地,文里武乡风”的哨楼村。 这个文脉远流的哨楼村,离成都很近。去之前,我对它一无所知。去之后,却一见如故,相见恨晚。 不承想,与哨楼村的缘分,突然开启。2023年早春,一个薄雾缭绕的清晨,袁瑞珍、刘小革两位姐姐和我,同坐一辆车,穿过成都川流不息的南部新区,探入一条细长曲折的乡村公路,一起来到安静的哨楼村。修建中的水泥路
马背上的女人肖像 那骑在马背上的女人 身体展开成一把折叠的扇子 轻轻开启,仿佛剃刀削出的骨骼线条 此刻在风中滑行,像伞 聚拢一种宁静 如上升的蒸汽。但眼睛已收回视野 在每一扇闭合的窗里。 只听得见心的跳动像大海淹没过屋顶。 当她说:要为那些交不起税收的人民 答应伯爵赤裸着骑马 绕城镇一圈。马走在考文垂城中的大街上 一座移动中的雕塑,长发遮掩半身。 市民纷纷躲避到屋内,祈祷
复归寂静 绿尾鸟飞入锄柄锈蚀的纹路 你弯腰,铁器切开冻土 初熟的莴苣舒展叶片 你撒下种子的春天土地分泌近似母爱的忧虑和喜悦 高梁垂下穗子赞美一个男孩降临 闪电在年轮深处结晶 未知宇宙收获珍贵的创造 晨之歌唱入他丰沛的喉咙 唇轻贴他光滑的前额新的骨骼升高、膨胀 这是奇迹迭出的一年 你站回冰冻的泥土 与矿石与片岩紧紧相连 粗陶般的脸庞愈发坚硬 旧灵魂捡回个人简历天穹复归寂静
苍山雪(组诗) 飘进时空,数千年的黑被惊散 流传的神话充满鲜活的力量 只有并肩同心的苍山十九峰 才能高举这一场旷世之白 许多的人和事,都摆脱魔咒 摆脱拙劣的忧伤和臃肿的狂欢 雪紧抱着的枯枝、岩石、鹰骨、经卷 都会在关键时候睁开眼睛 总是将圣洁揉进烟火之中 以民间为道场,不让疾苦蔓延 不让誓言和愿景变成空壳 融化的肉身,喂给饥渴的大地 在繁花深处,可以触摸到雪的温度 可以
主持人:陈培浩 主持人语: 本期,我们聚焦网络文学。 网络文学就是我们时代的通俗文学和大众文学,也承担着某种程度的文学启蒙功能。事实上,有大量读者正是通过阅读通俗文学、大众文学和网络文学作品,才开始喜欢上文学的。这一现象,中外皆然。金庸的武侠小说曾在无数读者心中刻下一个侠客梦,《哈利·波特》系列小说,也以其传奇性、通俗性而在全球范围拥有广泛的读者。这些读者中,由此而对更广泛、高雅的文学类型产
一、普通人的文学启蒙往往从通俗文学开始 陈培浩(福建师范大学):很高兴和房伟老师来聊聊网络文学与纯文学之间的分野与融合这一话题。当然,话题只是大致方向,延伸和拓展、旁逸或斜出,在所难免,但聊无妨。房伟兄既是学者,也是作家,是观察者也是实践者。作为文学研究者,您早期专注于纯文学研究,写了《王小波传》等著作,后来也对网络文学投入了大量精力,撰写了一系列深入的研究文章,展现了对这一领域的敏锐观察和独到
村上春树的作品多是诞生于“世界尽头”的文字,无论是在寒彻的雪夜,抑或是酷热的盛夏,在现实与幻境的交界处,在外在世界与内心世界的夹缝中,他总是以第一人称叙事视角展开叙述,娓娓道来那份独有的孤独与难以被旁人所理解的心绪。其笔下的主人公往往深陷虚无与无所适从之中,而正是这种虚无,为他们提供了自由生存的空间与可能。 与许多读者相似,我亦是在青春期初识村上春树。彼时阅读《海边的卡夫卡》等作品,曾误将其视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