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这个夏天以前,我有很多羞于启齿的理想和情怀。和女朋友一起看莫奈画展,用披头士的唱法嘲笑皇后乐队,关注人类登陆火星计划,讨论量子力学和民主自由,搜集东南亚失传已久的民谣,前往地图上未标明的地方。 现在,这一切已经没有了。我每天生活规律且毫无想法,除了腰间还没有挂起一串钥匙。我坐在陈旧的电脑前,在刺耳音乐和低劣画质中抵御着阿海对我的虚拟城市疯狂进攻。游戏是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制作的,阿海是每天攻
1 国强哥哥是我外婆家的一个邻居,比我大三岁,名字取得像比我大了三十岁。我外婆的小吃店和国强哥哥家相隔一个院子和一条小路,直线距离20米,步行30秒,跑步前进,往往会直冲到国强哥哥的床上。在我还是低年级小朋友的时候,国强哥哥已是一个高年级的英雄,踢球、打球、游泳、打架什么都会,还挂着红领巾和三条杠,三条杠是从真正的三条杠那里抢过来的。那时我总是左手搂着中华田园犬右手拍着皮球佩服得五体投地。 有
那次同学聚会之后,他俩的联络就频繁起来。当然,只是在微信里聊天,每天都要说上几句,全是些不痛不痒的话。对于他来说,慢慢成了一种习惯。他觉得有点危险,又有点期待。 这天是周五,中午他一个人在单位楼下的麦当劳喝咖啡。这是最近两年养成的习惯,工作日没地方午睡,全靠一杯咖啡续命。那杯最便宜的美式刚喝下两口,她的电话打过来了。同学聚会结束已有两个月,他俩从未打过电话。实际上,他越来越不喜欢打电话,平时跟外
1 爸爸给我打来电话,让我别一天到晚光顾着玩游戏,要好好工作,把工作干好了,老板才能看重你。这话背后的意思,他又不着家了,不知要到哪个国家执行秘密任务。我嘴上应着,拎起了身边的双肩包,要赶头班中巴去西阳城,参加一个游戏玩家线下见面会。早上六点半的坤镇街道清冷,风如刀削。汽车发出沉闷的声响,我闭上眼睛,想象早春空气中苗赛凤身体的温暖。苗赛凤是游戏里的一个女玩家,我们通过电话。最重要的是,她也要参加
我又听到那只鸭子的叫声,确实是从村主任家传出来的,有五六秒钟的样子。我下意识地看手机,跟昨天晚上一样,二十一点整。西村阿婆曾经说,这个时间点魔鬼出没频繁,它们喜欢绕房子转圈,人出门就会被绊倒。想到这我决定起床照镜子,兴许能够转移注意力。我头发有些凌乱,不知何故右脸发红,这让我忍不住想笑。我做一次深呼吸,犹豫片刻咧开嘴笑,但没有发出声音。门牙间的缝隙比平时宽阔,我瞬间陷入伤感中。我想唱一首歌来安慰自
一 我的工作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就复杂。 我通常穿着干净的白大褂,站在药房那个油漆斑驳的中药柜子前,手提一杆精确到零点五克的点子秤,面前的柜台上还摆着个算盘,算盘上的红木珠子年长日久被拨拉得锃光发亮。药屉子上那些眼睛一样的标签是不久前我亲手写好贴上去的,因以前的标签已发黄到字迹模糊的地步。为了写这些标签,练了一个月的柳体,我觉得既然中药是国粹,好马配好鞍,标签也起码要对得起顾客吧。药屉子里那些
怀疑者的童年是幸福的。父母给了他足够的爱,也给了他足够的自由。长大成人后他才知道,二者兼得是何等的幸运。在初中的时候,怀疑者遇到了他的初恋。两人自然而然地相知相爱,青春期荷尔蒙的躁动也没有给他带来任何负面的体验。这样的幸福一直持续到二十四岁,在那之前怀疑者从未感受过虚无。没有遭遇过苦难的人不需要意义。 二十四岁那年发生了两件事,它们把怀疑者推向了痛苦的深渊。一件是父母的过世,另一件是初恋女友的离
泸沽湖之夜 风衣已挡不住十一月寒气 我们围着火塘 听到山梨树哗哗作响 摩梭小伙和他的彝族兄弟 喝酒,唱歌,聊天 伴着吉他和非洲鼓节奏 我们晕晕乎乎 谈起前朝和各自出生地 每个人浑身都是记忆 有谁走出祖母房小解 格姆神山漆黑一片 星星挂在夜空,又低又亮 过坎布拉 我从未勘察到它的心脏 那颤抖的跳动。 不知晓墨绿色的森林中 有哪些飞禽,哪些树种,哪些花卉? 彩色的丹
某种别离 纳博科夫曾说 水流动的时间,没完没了…… 此刻,沈园。春和景明 孤鹤亭前梨花霎白 海棠、碧桃、辛夷,翩翩若飞 着汉服的女子穿梭其间 娇嗔的眼角,闪动毛茸茸的细纹 而问梅槛上,福牌琳琅,叮当作响 此刻。游园寻梦,良辰美景奈何天 断垣砖墙两首诗,离索和愁绪 一段情的维系,捂也捂不住的涌动 工人荷塘清淤。两对鸳鸯 无心嬉戏,交颈凝神。某种别离的气息 拨开前朝万千云泥
飞出丛林 白纹伊蚊飞出丛林 它细节美丽 体形妖艳 它飞翔时姿态无可挑剔 它需要温度需要雨水 也需要高山和光照 实在没有生路 一小片泡菜叶子上 也可完成一次活 诡异生命 远远超出了想象 白纹伊蚊带着病毒飞出丛林 几乎不需要返程 不怕死 只让你知道厉害 白纹伊蚊唱着歌飞出丛林 它唱道—— 你痛苦我就快乐 你与我 在你眼里 我是一个小人物 不足挂齿 在我眼里
立春,及元宵节 春天升起第一轮圆月 月光盈怀,洁白得像新生的婴儿 天空开满璀璨的花朵 碗里的汤圆流出软糯的汁液 我一个人待着 和自己巨大的平静待在一起 突然想起消失的人 抬头望了望窗外的夜空 我的婆婆刚刚去了那里 那儿盛产雪花和雨水,还有月亮 途中所见 峰峦在我们面前停下来 树林,石头,小野菊也停下来 河流不停下来 它送流水,漩涡,也送出去自己 落日不停下来 它总
修路 寒日水枯时,他们 开始修补这条老路 过往的人群多已消逝 路面变得松软,粗糙 临水崩塌,越来越小 他们分段浇灌水泥 在木头和胶合板搭起的 模具上钻孔,释放空气 新路仿佛可以承载一百年 多么坚固 它将去何处寻找脚步 晚间散步 我们夜晚沿着 县城的河流散步 连日雨水打湿街道 河水早已淹没 岸边的走廊 一路上我们谈论文学 小说和诗歌,读过 或者没有读过 喜欢
活着 不吸烟,有时候想猛抽一把 不喝酒,有时候 想酣醉一场 有时候,我不是我 被一点一点侵蚀 拆卸、组装。 眼睛钉在屁股上,腿长成手,手换成腿 丢弃了 味觉、嗅觉、听觉 又拾起嫉恶、仇怨、冷漠、兴奋…… 直到累了、垮了,把自己复位。 眼睛还在 四肢还是原来的四肢。在寒风 料峭,初雪蒸融的旷野 我又听到人们说话。 蚂蚁 小一点 小一点 再低一点 让我看不到远方
在茶卡盐湖, 寂静是最好的引子 也许,一粒盐可以通往尘世 寂静是最好的引子 在茶卡盐湖,我领会到神的旨意:你 应该用一种颜色 在雷电未到达之前打开镜盒 绿皮小火车装满异乡人 而在即将抵达的临界点 我们选择了徒步方式 借此读见云朵里隐藏的孤独 以及遁世者眼中的怜悯 且让我借用一条红裙子 去兑现一个童话 扣住十指就会点燃永恒 火焰轻摇,多年以后记忆清凉 湖面上依然星光璀
车子在一棵树前面停下 在数里开外,就是海 在行驶的途中,我已遇到 一些熟悉的动物或植物 比如猫,注定是羞怯的 它的眼神在一瞬间仿佛是露水 给陌生的我留下了位置 鸟从树梢跃下,它是去年的 最后一只留鸟,曾与我为邻 也曾与海边的原住民为邻 他们互相洗涤着彼此的灵魂 使用了修辞手法,彼此和解 我们进入废弃的海神庙 它恍如来自古老的奥义 仍然可以为我们遮风挡雨 仍然有植物的幼
城西隧道正在施工 万岙堂后山道路凌乱 面目全非,我找不到 爷爷奶奶的坟 在一片残破的坟地间 我在墓碑上辨认出 一个个有些熟悉的名字 过去我曾在村前的田间 喊它们正在锄地、插秧 耘田、除虫、割稻子的主人 “阿公、阿婆、阿伯、阿妈 阿叔、阿婶、阿丈、阿姨 阿哥抑或是阿姊” 对着残破的坟碑 和长满青苔的时光 清明这天我还要再喊一次 “阿公,看见我爷爷了吗?” “阿婆,我
写生的学生,向我问路 我指了指前方,那里是进山的入口 我拿起,唯一的画笔 紧跟其后 茂密的丛林 比画纸上的线条还要凌乱 一幅画,未开始之前 手中的笔,已不知去向 空白的画纸 我的第一幅作品。 失望 我经历过很多次失望 才发现其中的秘密 那是一种感觉 我拼命想要抓住什么 快要成功了 一双隐秘的手,便会将它拿走 那么迅速,不着痕迹 独留我黯然神伤 接着,我会发现
你用陈年的旧布 裁剪出一件新衣 穿上它 书里的纹样会跳出来与你说话 院落寂静 今天的惊蛰会深沉在地球中央 你信吗 没有人怜悯那些说不出的难耐 因为落日 从未给清晨过阳光 村庄的光晕却袅袅娜娜 你和纹样只需一眼 就熨开了绿地的花纹 展开起衣衫上的整片晚霞 为灶台 为所有的炊烟 记下高贵的光 一些温暖的小事 我在节气里的冬日 写下一封信给小雪 冬季里的赤诚 让
我踏上西去的列车, 一个人孤独地徘徊在昏暗中, 留恋着暗淡光影下的寂美。 铁轨制成的柱梁支撑着月台长亭, 老旧的格调在黄昏的灯光下, 散发着淡淡的沉香旧韵。 笔直的铁轨,在柔和的领域里延伸, 最后消失在无尽的夜幕里。 站牌散发出孤寂,在我人生旅程中 烙下一个停留过的印记, 初夏的几许微风拂面而过, 吹走了最后一抹温婉, 留下淡淡的凉意。 不知要经历多少个站台, 才能走完
1 十几年过去了。那地方很远,可在地图上,用手指触摸,量着,距离也不过一巴掌远近。地方也冷,奇冷,冬天最冷时候,零下二十七八度,甚至更低。鹅毛风刮起来,日夜不停,连着几天遮天蔽日。雪过去,下得太深,近乎两米,窗子堵住了,门也堵住了。人要出门,得用铁锹,挖一条战壕一样的通道。 寂静半日,人憋不住了,家家的男人,拿着铁锨,从家门口挖出去,挖到门口的路上。通道挖好了,纵横交织,出门的人,都只有头顶露
有一天,老谭很神秘地对我说:“你说,要是把铁道线上的所有生灵,包括动物啦,昆虫啦,都养起来,那是什么阵式?” 这个想法挺让人着迷,我想象不出养一群这些东西会是什么场面。春天的夜晚非常迷人,清风吹过,带着冬雪融化的味道。 长长的铁道线,成为生灵们经常光顾的处所,石子缝隙就是各类昆虫的巢穴。火车从远方开来,然后到远方去,火车上拉的粮食,有时会从车皮的缝隙里遗落,这成为鸟类、兔子及其他动物的食物来源
王维给孟浩然画过两幅写真图,一幅是《孟浩然像》,一幅是《襄阳孟公马上吟诗图》。这两幅画,和王维的其他画作一样,早已湮灭,世间无处可寻。 南宋葛立方在《韵语阳秋》中说,他在常州孙润夫家中见过一幅绢本《襄阳孟公马上吟诗图》,“绢素败烂,丹青已渝”,也就是说,白绢已经腐坏,画面比较模糊。画上有署名王维的题识:“维尝见孟公吟曰:‘日暮马行疾,城荒人住稀。’又吟云:‘挂席数千里,名山都未逢。泊舟浔阳郭,始
一 我曾祖父的削竹技术,四邻八乡有点名气。都说一把好刀,一身好腰。 曾祖父技艺好,脾气也暴躁。人却善良,见不得弱小凄苦。 削竹,这是做元书纸的最重要一关。元书纸是富阳一带用嫩毛竹做的一种书画纸。在宋代一度被选作“御用文书纸”。因宋真宗在元旦日祭拜祖庙时拿来书写祭文,故名“元书纸”,在历史上曾有“京都状元富阳纸,十件元书靠进士”一说。 一根青竹经过削竹师傅的手,青白分明,青片薄如蝉翼,白胚嫩
我们在长满碱蓬芽的湿地慢悠悠地走,水边胡乱生长的芦苇新旧参差,苇莺叽叽喳喳,在芦苇间跳来跳去,蒲公英鼓出黄澄澄的花朵,柳蒿的香气连鸟儿都闻得见。四月的湿地真是一个无比奇妙的世界,这里又大又静,我身边的鸟儿是真的鸟儿,近得真实,近得直接。白鹭的白是真的白,它扇动翅膀时,像一朵雨后的白花倏地绽开。 这样静静地走着,心里鼓胀着喜悦。看不见人,满耳是鸟声,继续走,还是鸟声,侧耳听,有野鸭嘎嘎的粗音,有鹬
有人说,西藏是一面魔镜,每个人从中都能看到自己要看的东西。 有人说,西藏是眼睛的天堂,身体的地狱,灵魂的故乡。 有人说,西藏是人间最后一片净土,是很多人梦想中的诗和远方…… 西藏究竟是什么?怀着关山万里赴戎机的豪情和“虽千万里,吾往矣”的悲壮,我们踏上了这片充满神秘气息的土地,来到了这个与天空最近的地方。 入 藏 2018年金秋十月,来自浙江的一行二十余名电力援藏人员,在杭州集中后,从萧
简单的晚饭之后,我照常提上一兜猫粮和猫罐头,蓬头垢面地出门,先扔垃圾后喂流浪猫,然后抓紧时间回家陪自己的猫。这样的流程在我孤岛般无趣的日子里,不知重复了多少遍,这也渐渐地成为我生活的一部分,我帮助它们生存,它们充实着我。 春雨淅沥,很多人还没有脱去冬衣,正是乱穿衣的季节,图省事的我已经光着脚丫子穿上了人字拖鞋,在黑夜的雨中踩着脏水缓慢魂游。 这雨不大,却很不洁净,闻起来除了泥巴和水的气味,还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