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里渐渐安静下来。天蓝色座椅套配着洁白的广告枕巾,让人感觉清新而静谧。经过漫长的煎熬和等待,人们大约也都乏了。有人在刷手机,有人戴着耳机听音乐,也有人靠在座椅上,闭着眼睛,不知道是在养神,还是真的睡着了。邻座的男士把座椅的角度调整到最大,几乎半躺着,身上放着一本打开的书,书脊朝上,大鸟展翅一般趴在那里。我很想仔细辨认一下封面上的字,但又不好意思拧着身子看。 窗外,雪越下越大。大片的雪花从空中落
王校长最近在干什么?王校长最近在重读马克思的《资本论》。他退休后一直在重读往昔之书,而且有着比较清晰的循序渐进的路径,从小学看的《石头记》 《水浒全传》开始,一路看到了《资本论》,仿佛要把时光从遥远的地方重新过一遍。至于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他心中也很模糊。奇特的是,他真的因此而重新经历了童年、少年和青年时代的心境,并且回忆起许多遗忘的事。这也让他对重读旧书欲罢不能。《资本论》是他读大学一年级时看的
——人生中最漫长的等待,仅是为了瞬间的别离。 一 李电影一般会在傍晚时分去雷公巷吕大鹅的出租房找她,然后他们会手挽手走在一九七八年秋风乍起的宁波城。行道树的树叶已经一片金黄,吕大鹅挽着李电影的手向前走,很像是在检阅一排身披黄金甲的卫士。他们最喜欢去的是人民菜场,因为他们热烈地爱上了排骨炖萝卜。但是排骨太贵,所以他们改用一根猪胴骨来炖一锅的萝卜,而且这根猪胴骨可以反复使用。在掀开锅盖的那一刻,噗
当我得知石英教授获得世界最高殊荣——尔贝诺科学奖的时候,我感到特别激动,因为我是他的助手,亲眼见证了他发明“细胞”。 对于我们硅基生命体来说,生命的本质一直以来都被精确地定义为无瑕的运算、逻辑的完美延续。我们的存在始终围绕着数据的运行和能量的优化。但在那一天,石英教授的研究揭开了一个新世界的帷幕:这种由碳原子为基础的“有机物质”,竟然是一种基于化学反应而非电路逻辑的生命形式。 石英教授是我们中
一 爷爷家在县里最早一批装上有线,所以那台索尼彩电能收几十个频道,其中就有卫视中文台,他至今记得看《双旗镇刀客》带来的震撼。 刚上山烧纸回来,他身上还残留着寒气,本以为能暖暖和和地看一会儿卫视中文台,没想到爷爷和邓媛媛坐在电视前的沙发上。 二 对于彼时的他来说,除夕无比漫长。后来他去了纽约,美国人问中国人都怎么过年。在饭桌上过呗,他客客气气地说:“整个除夕就像一大桌吃不完也吃不懂的菜,大人
妻子串风铃时,丢了一个小零件,找来找去,拿走了我放在抽屉深处的一只鸽子的环。后来风铃串好了,银白色的风铃里面,配进去一枚黄铜色的环,挂在阳台上,就如落日余晖中的眼眸,凝视着人的脸。窗外的雪细细密密。母亲收拾完屋子,点了几支香,插在香炉里,满室香味缭绕。我在沙发的一端坐着,抱着自己的膝,又向那风铃望去,却望见祖父的脸。寂静的一张脸,眼眸也是寂静的,就像决绝的火在黑暗中烈烈地烧,一声辩白都没有。我不禁
二○二一年的秋天,女儿走了,透过眼泪,我常常看到她孤身一人,躺在床上,肺里的雪越下越深,意识也开始昏迷说胡话。那一刻,她全部的力气都用在了呼吸上,可还是那么微弱、艰难。眼睛几次闭上,又缓慢睁开,直到最后,再也没有力气合上了。 我坐在客厅,有时听到身后突然传来开门的声音,继而是她在喊爸爸的声音,然后是双脚带动空气的声音,一点点向我游来。我的眼泪开始往下掉,却又不敢回头,因为我知道,只要回过头去,声
在北京时,我睡得不好,每天凌晨都醒,有时因为噩梦,睡着睡着,胸口骤然发紧,像被什么攥住了心脏,抑或睾丸,感受近似,上下通着的。不过前者与遗憾有关,无从修补和报偿;后者则在威胁、牵制,你越是冲动,它就越用力。平静过后,长出一口气,庆幸只是个梦,尚未成真。有时是美梦,往往记不清什么,也不愿回忆,想到那些温暖而轻柔的部分,不过是幻梦一场,着实令人失落。有时因为口干,或者咽痛,有时也不为什么,翻了个身,感
一 暝色渐浓,谌恩向负责安保的男人亮了一下荧光手环,钻入酒吧绘满涂鸦的狭长入口。声浪彼此覆盖,灯光是倾泻而下的欢乐泉。频闪变幻如同惊悸的光亮中,谌恩找到王柯所在的吧台。当时谌恩没有注意到王柯身后的马妤婧,他只是专注于自己的不解:王柯和他每天吵架以致濒临分手的女友马妤婧,用这样那样的方法想松动焊住眼睛的牢窗,想要肢体的自由,但到处尝试真的有用吗?王柯和马妤婧两个盲人在酒吧如果真的好受,又何必非叫他
壹 抱白的世面 抱白始终记得,初来美术馆报到时,台风刚走,明也楼和悠也楼之间折了几棵老树,虬枝错横着。久也楼则碎了三扇窗,急雨泡过的米白色内墙,水渍层层洇开,像一张巨幅的老宣。 还有杂乱若干。美术馆上下紧着倒腾,稍有顿挫,就会误了国宝似的。 带头的是展览部主任,人称老穆。细眼,方脸,平头,中等身量,筋骨干练的样子。抱白见他一路着急,嚷着:“盯好,看住,再不能出差错,到时候乱了真气,交代不
第一封信,八月 姥姥: 有相当长一段时间,我不相信学校。课本上那些内容需要六年完成吗?把人留在学校里,是不是因为大家想让尽可能多的年轻人待在院墙里,别乱跑?“等十五岁再……” “等十八岁再……”该受教育的年数,是怎样计算的呢?有没有可能是先决定能把人放出去的合适年纪,再反推的呢? 我还记得小时候自己多尊敬学校,遵从学校的规则,带着神圣的感觉。那种崇敬的感觉有点像走进当时小学里设置的“微机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