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 零 那是一座塔 那是一座可以许愿的塔 铁轨环绕着它。一圈又一圈 黑洞环绕着唤醒者的记忆。一圈又一圈 黑洞是一个模糊的动词 是世界的终点站。但不是世界的定语 物与物的镇定 在交换雨水。一只麻雀在啄食草籽 光阴是石头的一生 石头是在轮回中记录过的,麻雀的修饰语 我觉醒在一片树叶遮挡的海岸线 无声的世界觉醒在2027年 七月,少年歌德在电流交织的锁链上跳舞 他说秋天的第一
房顶上的爸爸 爸爸,我会照顾好你的老房子, 你最后的领地。房顶水缸一直滴水, 你放在下边制造音符的灰桶, 满了我就会拎起来,每天灌溉铁树, 水仙花。不让满溢的水濡湿屋顶, 在砖缝中找到路径。 飞鸟用身体携带的草籽,墙上扎根, 茂盛起来,我就搭一把梯子, 定期给它们修剪。长满水锈的水管, 我能忍受它越来越小的水流。 彻底堵死的那一天,我就统统换掉, 让房子的血液再次沸腾,
飞船乌托邦 关于航行,如冰箱里设定的温度 如一只雀鸟,展翅高飞 几代人栖身于此,一群蚂蚁 趴在飘飞的蒲公英上,从这里 一头扎入亚空间,扎入 无所不在的地平线 与春天一起,率先传送 光束的消息 迷 航 光速降低,无尽的黑夜里 维度被折叠成纸飞机 嗖地一下,窜到小行星上 通信中断,融化成冰水 要么与“嫦娥一号”漫步,要么 成为月面上的一抔土,被打包 我是一颗航天器 昆
妈妈的梅 妈妈的名字里有一个“梅”字,我想象着 临产的外婆想吃梅子,外公索性在冬天 栽种一排梅树。 过年,研究动物一般研究我留在 玻璃上的指纹,一圈圈 似乎圈住后山的梅花,有理由怀疑 妈妈的性格影响了梅花,比别处的开得更盛 下楼,有铁锈攀附在绿色椭圆上,农药 能治愈炭疽病,却无法抚平妈妈放下书本 的心疾,站在南回归线上,她必须为庄稼 追赶晒人的暖阳,仿佛夸父。最近 她烫了一
初伏有思 谁仔细看过,晶莹剔透的夜雨晨露 从荷叶上轻轻跳落的瞬间 那是一种多么明亮的舞蹈之美啊 暑雨,洗涤了一夜漆黑 洗涤了心里郁结的闷热与烦躁 早起的鹂鸟,在浓荫中快活淘洗着嗓子 有些日子,与肆虐的病毒有关 有些事物,和倏然降临的死神默契 谁能在清晨睁开明亮的眼睛,肯定是一种幸运 一辈子注定爱诗,放不下理还乱 如果,用我的拙诗能给人些许启迪与慰藉 用我的心,把诗一直写到灵
博大浩瀚、苍茫无垠的宇宙,让地球人不断放飞理想、梦幻与追求。正如黑格尔所言:“一个民族有一群仰望星空的人,他们才有希望。”这句话深刻地表达了对于理想主义者、哲学家以及那些不断探索未知、追求真理的人们的启迪。黑格尔认为,一个民族只有拥有这样一群勇于探索、不断思考的人,才能拥有持续发展的动力与希望。与诗结缘的人们,该如何面对和思考这个问题? 这句名言也启示我们,无论是在个人生活还是社会进步中,保持对
奇 点 人过中年,咀嚼一颗星星 那种甜,那种让牙根酸疼的甜 有时就像让气球坍缩的一根刺,它的意义 并不止于膨胀适可而止。 给词语围上光栅,与在 函数顶端画上骨朵 可以是相似的隐喻。就像时间的气泡 遇到玫瑰的刺突然就消失了…… 也许女神 更适合表述曲线,而身体里的火 像过路的乌云一样,不泄下一场大雨 是通透不了的。 宇宙越来越大的同时,世界 越来越小了,一切经验 都滑向
我们这个时代的人可能是人类历史上群体经验最丰富的几代人,特别是在我们这样的国度。我小时候的农村还呈现着典型的农耕文明,在田间劳作的主要还是人力加畜力,有些山区甚至刚刚脱离“刀耕火种”。此后的几十年我们亲历了社会的快速迭变,很多个体有机会切身体验了农耕文明的夕阳、工业文明的正午与数字文明的黎明等多种或多重社会业态。现实与回忆都有穿越般的感觉。 作为这其中的一个人何其幸也!这种跨时代的生命体验在人类
一块矿石的心境 只有在钢铁厂,才能 以一块矿石的心境 仰望高炉,打量焦化厂和烧结机 在很多地方看到钢结构的 化工厂、商场、火车站、货运码头 风在其间穿梭,薄而尖锐 只有钢铁厂,阳光有浑厚声音 从每一座车间、每一片树丛走过 无论何时,都可以倾听 让一块矿石想到旷野,想到山谷 想到幸运。只有成为这里的一部分 才能从自己身上找到自己 这里,风是宽广的,传来与带走的 声音,都在
老壶乾坤 壶中再大的乾坤 斗不过坊间小小一张嘴 喉咙咕噜咕噜 肠胃咯吱咯吱 喉咙是属于自己的 肠胃是属于时间的 国粹省粹高高在上 县粹乡粹各领风骚 一把不客气的豁嘴老壶 将村史狠狠骑在胯下 酒使人醒,茶使人醉 壶中乾坤,相忘江湖 一把好壶负载的苦从泥中来 好死好活还是回到泥中去 只有半醒恰到好处 只有微醺恰如其分 石锁飞舞 石是石,锁是锁 它们紧密结合在一起
失而复得 贴烧饼的、卤干子的、卖烧烤的 处在生活的低处 手掌上被磨掉的老茧暗自掉落 一种穷途 潦倒在入夜的小城 一场大雪之后,大街空荡荡的 不久后 梅花开了,樱花、海棠也开了 走出来的青年,眼睫毛湿漉漉的 他刚丢失了回程车票 除了等待,什么也做不了 掬一捧山泉水,他恢复了活力 在夜市街整起了新烤炉 夜风来得正当其时 他藏起一个词语,叫: 梦想 他成了自己的说客
惊 蛰 刨开淤泥,拱破湖水 蛙,抬头,用前脚清洗鼻翼和眼睛 浮出水面,伸腿 想站起来。但它不知道湖水是软的 蛙,蹬腿 蹬开纠缠不清的湖水,蹬开我的想象 射向湖岸草丛。像王者 复出或回归。执掌东湖三千亩水域 红 苕 城里的土,薄。像人情 但我还是要把故乡一碗水村庄 进城来的红苕 趁这个春天还在 种进一筐比人情还薄的泥土里 我要看看:从一碗水村庄 山上下来的红苕 怎样
每一次看见 寻人启事 都让人揪心 惦记前途未卜的 下落 总有幸运者 脱离了厄运 也有悲怆者 落入人间的深渊 每一次都痛恨 找不回自己 那个面目全非的人 还苟且在人间 内心的石头 把心里的石头掏出来 有些话一吐为快 内心要轻松自在一些 不会为熟视无睹自责 尝试它的硬度 恰好敲醒黯然神伤的人 有时人海推着它奔跑 我偏居一隅 它已行程千万里 见过我未曾谋面的
那么爱 你从来都知道时间贫困,但最终 观看内容却是从全麦面包 变成彩色小药片 越注视,越让痛苦摆放成 俄罗斯方块里 那个长竖条。你将工地刷新为再启之地 掩盖的叙事,开始拉得 很紧很紧,流失了延宕和悲悯 你在限糖的年龄 朝远处抛一个空酒瓶,丢下一种 闽江水也冲刷不尽的声音 清脆,但有空间感 你知道,星星 正在接替,速递来浪花状的光芒 你的确没有泪水了 但感受到 这是
黑 马 我穿着黑色棉衣,黑色棉裤 冰雪世界里唯一的黑 零下二十二度,酷热的岭南 唯一的雪。落在高高堆起的货箱 绷紧的缆绳发出尖锐的 鸣叫,如惊慌的鸟雀 断掉的琴弦。铭牌摇晃 模拟拍门声,它要打开什么? 我不停地压着冰冷的叉车 它吱吱呀呀,一口冬天的摇水井 升起冰柱的喉咙。高些 把货箱抬得再高些,让栈板高出白雪 道路两旁,虚构的黑色枝丫 缄默不语。错落的屋顶 拉离窗户的
种一棵橡树 太阳睁开眼睛, 天空无须理由。 光芒落脚的最远处, 我种下一棵橡树。 朝晖里,夕阳下, 我拽着你的影子, 复习蛙鸣,复习蝉声。 倘若远方无诗无歌, 我宁愿成为雨中的那把伞。 当炊烟厌倦了升腾, 我期盼你,捎来一粒春燕的衔泥。 瞭望塔前,我种下一棵橡树, 用脚印朗读脚印。 想静止,却又接受瀑布的命运。 我知道,你从不吝啬海拔, 靠近沧漭,离天最近。 在彼
论田野 田野的动荡几乎有一半是昆虫所为 ——昆虫像一把勺子搅动田野 神秘的代入感击打橡果 花期是公关术的一个分支吗 至少有三个月,花期像一盏灯 在田野里晃来晃去 更深的犁沟。更长的果实带 月光的迷魂阵,银色的蜜和歌谣…… 然而离别终将回到瓜瓤一带 那儿,死亡已上路——带着它黑色的嘴唇 不停叮嘱我们—— 去迎接那尚未到来的…… 一个一个月亮,从自我的 羽毛上掉落田野,有如
送 还 四十年前,妈妈,你当上了女队长。 你不晓得有个诗人叫杜甫。那是 在冷得发抖的腊月,你衣衫单薄, 去公社开了三天会,领回半斤 猪肉。“除了水分,只有四两。” 多年以后,食材充足, 你才精通了肥肠与红萝卜的绝配, 精通了排骨与干豇豆的混搭, 烹饪出有点偏咸的小公社。而你 不晓得,恰是五味杜甫, 恰是若干个这样的杜甫,把我 带离了你的身旁。你并不懂杜甫 的倒装句,也不懂
在雕像丛中 “历史无法终结。”这说法 由来已久 那最骄傲的 雕像又在浩浩疾风中 坍塌了一次…… 它将继续坍塌 其他 雕像坚守的光芒 一再变幻:“历史不会 在你指纹环绕的 空旷里终结。” 记得当年确定过几具 过渡型雕像 一具从暮色 过渡到火 一具从承诺 过渡到船的裂缝 一具从酒过渡到灵魂 钙化的外壳—— 另一些雕像让 颂歌沙哑 你不相信历史 会容许这么多雕像
神秘火焰 多年前,在老家姚夏浜的一个黄昏, 一大群白鹭从天而降。 它们迈着长腿,在水田里走动。 很多人看见白鹭,目瞪口呆。 谁都没有料到,这群白色的鸟, 为什么会突然飞来?为什么天使一样 在水田里投下灰色的身影? 这群白鹭,一天又一天,飞来 迈步于水田之中。这让人生出了奇异的感觉: 这个月的日历,仿佛多出了几天。 而在傍晚它们降落时,这一天的时间 变得长了一些。它们的消失谁
一 一群尘埃围在它们的宫殿 飘浮是灯捕获的灵感 在灯光射程内,它赋予 我们肉眼最不纯净的东西 但灵感并不肮脏。高倍显微镜下 它和我们的想象力一致 逃离灯光,成为真正的飘浮者 尘埃无处不在,在宏观世界 我们都是一粒尘埃——黑洞的食物 这使我们夜不能寐,一口一口 将失眠吞噬,而患失眠狂想症的身体 越来越轻,直到光被漩涡带走 天空像绸缎飘落下来 慧能说:本来无一物 ……又岂
东门仓胡同 横胡同,是其民国时期的俗称 一些枯黄的落叶 在老妪破败的笤帚下 被动接受这些凌乱的痛意 在墙外枝头尚遗的绿意里翻寻 可见鲜红的野果 于层层蔽荫下 交错玲珑的身影 陷入一个女子于手机寻名的沉思 而光线微颤 仿若有一种奢靡的沉醉 好比光辉是涉尽黑暗磨难后的伟大显象 此时的红果 妩媚的容颜恰似玫瑰布满荆棘 五道营胡同 春风亘古,嫣红隐于 某些枯草杂芜 “往
辽阔,往天上一指 很多辽阔的事情,往天上一指 经度纬度都有了 天地之间,用手比画难免虚幻 禽鸟的翅膀辽阔过,割下来的稻麦辽阔过 挤进门缝里的尘埃也辽阔过 有人坐在高台上 喃喃自语 寻声飞来的云雀 风一吹,都偏西了 它们,来不及把身子贴进云海 来不及抱紧峰峦,穿上轻烟 保持飞天的姿势 秋天,我可以把时间搬走 用一棵树总结世界,我最怕秋天 要一片一片落 一瓣一瓣数,天高
迟 暮 ……接下来。蝴蝶停在黄昏, 或夹在书页中,音乐停在枕边, 一个女人蜷曲在贝壳里,心碎目盲…… 一座剧院停在苍穹, 那么多支棱在树上的小木耳,已枯萎, 乐队不再,天籁之音不在。 一场霜降,在山峦与流水之间, 在生活的渊薮与人间的蒿草之间, 一个人写下的词语已渐渐接近迟暮…… ……接下来。爱过一遍的人又回到枕边, 雪,就要到来了, 在一个人的想象里,白茫茫一片。 光阴
雪很大 雪很大,最好有一只麻雀飞过 停下来,为我给自己 堆的雪人 傻憨的样子,增添一点生气 雪越下越大 最好那个还不知道要去哪里的人 堵在路上了 叫我去救她 反正就我一个人,雪想下就下吧 最好那只麻雀还会筑巢 最好那个人从此相信我可以救她一辈子 在放鹤亭 不遇林和靖 鹤也飞走了,几株寡淡的新梅 还吊着残雪 但可以遇见久违的自己 穿过清风,握一卷书,听见踏响的孤念
就好像他压根儿没有来过 今天早晨,想起他的时候 落叶满地,就好像从来还没有人走过 他也压根儿没有来过 春日偶感 一片落叶,躺在阳光中 它早已感受不到冷暖。但是我依然欣慰: 他没有结束在凄风苦雨里 落叶偈 一片树叶,在成为落叶的一瞬 被区分了出来。 树上并没有少了什么,树上的绿叶,还是那么多。 这些落叶能被你看见是多么好呵 这些细雨中掉在地上的树叶子 能被你看见是多么好呵
回 声 山上的人越来越少了 这个爷爷那个奶奶 一个个都慢慢地去见了祖先 年轻的侄儿男女远走他乡 酒后,穿过魏家山 凉风吹过来 我叫着小地名 祖坟堂,上寨,梅子堡 长园,坨里,王家坪 乡村越走越小 回应越来越少 回声越来越空旷 此刻的风雨 盖过了人间的悲伤 谁正穿过桃林 桃花在夜里默默开放 一年一年周而复始 去年结下的果 今年还挂在枝丫上 它在什么时候失去的营
在松树下,在檀木下 在月桂开花的季节 背后群山连绵,不高不低 眼前溪水一湾,不急不徐 半青半黄的三五片树叶 情愿或不情愿地飘下来 从云间悠游而下的鱼 把尾巴伸直了,休止于水面 在西南方向,一位画师 垂手而立,三天三夜,不敢落笔 在东北方向,一个棋局 正在收起,听到不分输赢的声音 ——听众们,你们座下的石头 要低于弹奏者的脚面与踝骨 你们的鼻尖、眉毛和额头 要低于琴上的
他 乡 黄昏的人声喧嚣 像田野里啄食麦粒的鸟 夏末的风还带着炎热 倦在他乡,我像头麋鹿 依偎在大地柔软的腹部 窗外飘来一曲怀旧的曲子 秋日的他乡,窗台的苔藓露出一种忧伤 我们背负着故乡 夕阳总是挂在安静的屋顶 而那些云朵总是写着悬念 暮色来不及铺满天空 雁群南飞,已画出遥远的春天 而北风依然掀起破旧的衣角 那一颗呜咽的心,不断地复活 老照片 友人发来一张老照片,又说
风为秋送上朗读 云为秋送上天高地阔 你确信捂不住鸟雀的矫情 野果对山溪天真的表达 你确信每一棵树都有 老木匠的雕花牙床 每一棵竹子都有老篾匠 划破残阳的意境 诗中撼山,山还是 诗的样子,如同愚公挖山 不止,王屋太行仍在书中 必须明白:百鸟朝凤 一直在山中,在白云反哺的 岩松之间,佛祖度人 不在山南,就在山北 闲 云 闲云正窥探你,湘江还是 爱你的样子。一根钓竿
雨中游羊狮慕 我们沿着悬崖下的栈道向前行走 峭壁上开满了独蒜兰,一团团紫色的光 带着四月清晨的雨露,绽放着谨慎 又危险的孤绝之美,当你顺从指引 抬头仰望,在山崖上捕捉更多色泽 一滴雨落入眼中,一种暴力的丰润之水花 在瞳孔散开,瞬间植入体内,将春天 从那种潮湿冰凉的气息中分离出一滴 让人陷入更深的迷蒙,仿佛,高山之上 你能看到的事物都在即刻消逝中 在身后卷入云层,然后绵延至天际
银 光 拿石头砸湖的孩子,对我说: 看那么多银光!粼粼的银箔之光 风一般晃动着,又平静了 不只有我记得湖边的哀恸之音 深夜里,我走过,能察觉湖泊偶尔 响起的拍水声,是落水幼稚者 正嬉戏化出鱼形。枯水再度丰盈了 我又听见湖泊对我说: 其实,他长大了一点,并且很乐意 扮演缺位的湖神。现在是他 还在以逐渐丧失的童心捶打湖水 似鱼鳞般闪烁。我是如此迟钝才能 感受到银箔之光里的仁慈
拥抱的时候 月亮从屋子中央升起 身边漫天飞舞的 是星星 还是萤火虫 天亮前 就应该好好地去爱一个人 然后在黑暗之中 安静地离开 风从窗外吹过 此刻的短暂与绵长 此刻的柔弱 带来了伤口的人 会把另一个伤口带走 更深的蓝 人间总有新鲜的事物 永无止境 像萌芽,像等待 鱼的刺在更深的蓝里 沉默着 回忆不是来将我带走 它只是在呼唤 而人间如此之小 我若浮上来,
成群的楝八哥落在苦楝树上 啄食苦涩明黄的苦楝种子 十二月,原野明净,空气 能擦出火星。 灰色的楝八哥远道而来啄食这些苦种子 冬天的苦楝树只剩下黑色枝丫和这一串串的籽实 楝八哥吃完种子,依然停栖在枯枝上,一动不动 空气中的火星已经熄灭 尖喙仿佛在雕刻一块光秃的碑 在旷野那块碑已经显现无法读出的简拙文字 雪之国度 雪的国度也是我的;粗黑原木的寂静,在我的 身体内。母亲去世后,我
星星低头吃草,有时咩咩叫,有时不 皎洁的牧羊人,想采羊毛就采 不想采就赶羊 如果星星丢失,如何亡羊补牢 如果牧羊人出嫁,谁来歌唱辽阔 深蓝的大草原上,风是唯一的骏马 它既是孤独的,又是我的 屋后那么大的山 栗子树再刚强也会生锈 中午我坐在前厅,边喝山泉水 边看栗子树一叶一叶,掉下锈铁 假如柔软,就不要当铁;假如坚忍,就不要做白云 栗子树眼泪打转,你未必看得见 情绪都在带刺
槐花山 医院后山上 初开的槐花还算矜持 待众花竞放,则显得无比疯狂 白花花一座山 积攒的香气倾泻而出 整个医院里的人都能闻到 有的是第一次 有的却是最后一次 一座山,因为槐花的凋落而变轻 更接近本来的重量 一座山因为空而宁静 鸟鸣却愈发地响 一声一声 甚至高过了医院里的 初啼与号啕 开花就是了 樱花开了。又落了。 梨花,杏花,桃花也是 所有花都是这样 每一年
刮锅底的人 雾那么浓,大雪即将来临 村庄像被丢弃的包裹,只有蹲在村口 刮锅底的人,还在制造微弱的声音 他慢条斯理,一边用旧菜刀刮锅底 一边向远处张望。那绝对是口好锅 厚实、耐用、省柴,煮上一锅米饭足够 一大家人吃饱,而一年中的大部分时间 这口锅并没有充分发挥作用,吃这锅饭的人 正堵在回家的高速路上。他刮得很慢,似乎这样 就能延迟大雪的到来,让村庄不至于在雾中消失 一年将尽,一
燕子矶 夜雨,从秋天下到春天 滴在蕉叶上,落在人心上 迷离的回声,荡漾 在远山瘦水间 梅花零落时 燕子穿上花衣裳 从乌衣巷飞来 衔来新泥 在古老的屋檐下 砌窝 矶石揳入江心 独立在流水里 ——在四时之外 瓦官寺 花露岗上,金色稻粟 寻找自己的眼睛 榛果落在智者大师的肩上 他拿起松枝拂扫门前的尘土 多年之后,他从天台山归来 带着山中白云与露水 半山的钟声
华蓥山上,岩偏高耸 倾斜陡峭,以悬空的嵯峨 立起自己的高度 扬起一座巍然的古镇 碧树丛丛,掩映一座座吊脚楼 流水淙淙,鸟鸣声脆 青石板铺就的街巷曲幽 巴蜀风情深韵着澄明的日子 禹王庙里燃香袅袅 端庄静穆的禹王,在思索 水涨水落,跌宕的水声 常常使得彻夜难眠 鸳鸯桥上人群熙攘 怀揣春情的人在思忖 一对黄葛夫妻树相依相偎 上百年如胶如漆 万年台上,古戏楼是一桩往事 被
敲打一下,学钉子等在墙上 铁制的,等时光的锈 锈是铁留在世上的实话 墙上没眼,看了钉下的内伤 钉子是精神的补缺 墙面上有钉子才能挂上 你带框的照片 等流年和尘埃落成 我拿专用的伤痕 用汗水擦拭世俗的苦衷 直到干净为止
有时你会看到有一群人 早晨在上游放鱼 面对一条河流默默地祈祷 之后也忙碌地汇入人群 当你无意中沿着这条河往下走 散步到一座石拱桥 发现已经有三三两两的人在桥上 放长线钓大鱼 而这一切沉默的鱼并不知道
推开水墨 信步姜家坪塘 一只白鹭 在青石步道上觅食 岸边小院,一脸笑容的阿姨 磨的不是豆花,是石壶 与白鹭擦身而过 白鹭似乎在问帆布包上的蓝蝴蝶 简装秀芽 是谁 差一点叫出来的梦
那么小的身子 那么小的红、黄、绿 被放在了我们的午餐时间 和拥挤的空气,喧嚣的话语权 以及饥肠辘辘的等待,挤在了一起 仿佛一场被变形的盛宴 和世人,对峙着 都是被排列的 都是被安排的 就像你不是故意要成为菜 我不是要故意成为食客 在同一个人间,不同的餐桌 我们都被端出来了
秋日午后 池塘边的两棵栾树 陷入了更深的寂静 栾树是我的树洞 我在树下翻书,与它们谈及世事 风是合格的信使 把细碎的小黄花簌簌吹往我身上 一字一句 都是栾树给我的回信 我和父亲不期而遇 堤坡上的落日,屋后的小树林 树下盛开的野菊 都是老样子 父亲还是那棵老树 斑驳,清瘦,憔悴,慈祥 他凝视着我 沉默一如既往 他拍拍我的脑袋 我伸出手去,父亲就在此时消失了 我总
就像朗月与澄波 那时,青葙在如火的田埂上 羊群如米,向笔尖走来的那一粒开始疼了 爽籁清发,白云遏 恨弦歌,不能酬答旅人梦中的酒 把青葙指给你看 把绽放的马兰指给你看 把秋野,长河、黑夜的眼 人间有灯火或无灯火的窗 把内心的荒凉与绚烂指给你看 开着花 把世间的病,用百草指给你看 给过不去的心 用渡江的芦苇指给你看 把一粒被光采摘的露珠 指给你看 清晨,那颗露珠在万家百
每一条裂纹 都饱含了一种喑哑 这种沉默的统治力 高于一切 疼痛成了一种艺术 展示生命的根茎 在脱离土壤的方寸中 歌唱,瞬间停止
光的算术 一盏油灯或一支蜡烛,让暗夜 清晰地映现在你眼前 倘若它饱含一种特殊的情感,专为你照耀 在一张方桌旁边 让你摊开白纸 在母亲的陪伴下,求证光之面积 如果蜡烛和油灯消失了 昏暗中闪耀的圆心也消失了 连同笼罩在方桌上的光晕 只有一张白纸 你会被那灰白色的太阳灼得流下泪来 在野地 鸫鸟黑色的身影倏忽隐现, 自然成为它的背景。 一种神秘的引领, 使小径通向林木更幽深
生命如同一个信封 装着薄薄的一层信纸 不同的写信人 写着各自的五味人生 不能停笔 直至写完最后一个字 把自己和信封放进盒子里 找一处向风的湖 把盒子沉入湖底 让升起的朝阳去打捞 信纸的每个字,被蒸发 落在湖边,根植 开满在花朵上 花瓣的露珠 是自己没有写完的泪水 偶尔风吹过,滚动,滑落 滴进湖里 让鱼儿替代我去写:不见不散
准确来说,我刚从昆虫旅馆里出来,南方的暴雨 就要抵达我们的城市 蜜蜂在筑巢,金壳甲虫 在睡梦中走向死亡 一只蜗牛,紧紧吸附着潮湿的花盆 我看不清它的动作 如何从漫天的大雨中 来到八楼 还有蚊蝇的坟墓,亟待打扫 狂欢的盛宴犹在眼前 我在空气中听到叮咚咚的琴音 接下来 另一个人走出来 她和你多像啊 亲爱的之雅 多年后 我们的幻觉越发严重 时间在倒退 而不前进 如今
这些光我捡不起来,外婆 它们干净又明亮 它们像饭碗里的米粒一样 外婆。像你说过的诚实 翻过去的书本,新年里的衣服 我在一堆孩子里,你给我说着 大雪里的危险,旁边的树杈 也有咳嗽的毛病。外婆 秋光从窗外经过时,冬雨就来了 火舌还藏在灶台里,勤快的人 睁开了眼睛。它们像早起的鸟雀 搬动果子的松鼠,街上的女人 在长凳上梳理着头发。它们都有一颗 善良的心,她们给过我糖果和花生
我遥望,前面是静而无涯的深海 在人生的假期,可以大胆地做梦 可以跋山涉水,去找一个久不联系的人 雪的下落,我们并不能准确地感知 因此我不敢确信,春的耳朵是否长着茸毛 我不敢确信写诗的时候,地球 是否转过了十五度的星空。天行有道 一朵红花焐热另一朵红花,梅树于是还魂 一片干涩摩擦另一片干涩,春雨于是滴落 一首情诗碰撞另一首情诗,青年于是醒来 突然间有了渡船的期待,于是在这立春时节
火车一直在疾驰 过去烧煤,绿皮,爬坡,过隧洞,咔哧咔哧 火车一直在疾驰 司机下了班,乘客都已到站,散去 火车一直在疾驰 它停不下来,必须疾驰在疾驰里,奔跑使它有了力气 奔跑使它有了火车的样子 火车一直在疾驰 也许它只是疾驰在我记忆的脑海里 不能停下来,而已
大院里,人都走空了 被假日的针管突然抽离 真安静啊,每一间办公室仿佛都在龟息 它们紧闭双唇,缄默不语 像铆在日常工作中的一颗颗螺丝钉 从假日的墙上掉落到地 我扭开门锁,幽闭已久的时光略显慌乱 坐椅孤寂,这快节奏的经验者 失去了命运加诸的重力 办公桌还梗在短暂的真空中 它已习惯某种恒定的姿势 与外部世界保持若即若离的间距 作为它们中的一员 我必须保有一颗虔敬之心 找到自己
康熙行宫只剩下几个柱础,一座石亭 残留的石栏杆上,飞龙栩栩如生 依然守护着一潭死水的贮月泉 行宫的建筑,在告示栏的画图中绵延 占据了眼前的博物馆、饭店的宝地 也许更大的轮廓超出了我的想象 需要依附的事物实在太多,一部 英语写成的缥缈录,是另一个精致的窗口 游客止步之处,艺术也仅仅是窥视 仿佛被时间漠视的一棵广玉兰 渴望变得更加古老;那些像树林自己 发出的鸟鸣,使明暗隐含更多结